她的眼睛被陸景幽嚴實地捂著,看不見任何髒東西。


    隻有耳畔能聽到箭矢劃破夜空,狠狠刺入血肉之軀,還有壓抑痛苦的悶哼,強有力的心跳,以及那句堅定清晰地話語。


    “皇姐,別怕。”


    她倚靠在陸景幽的胸膛,感受到他護著自己越過重重危險向前奔跑,心底倏忽間被觸碰似的,一股暖意流淌而過,心跳與他節律一致地激烈跳動。


    他們互相支撐著前行,直到箭矢之聲漸漸被甩在身後,直到陸景幽步子沉重無力,最終呼吸粗重地鬆開掌心,讓她再次睜開雙眸。


    原來他們已經逃出漱玉宮一大段路,黑暗之中遙遙亮起火把,應當是禁衛注意到動靜後終於趕來,將漱玉宮團團包圍,清剿闖入皇宮的逆賊。


    陸嘉念毫發無損,心有餘悸地舒出一口氣,下意識伸手去拉住陸景幽,卻沾了滿手鮮血。


    這時她才猛然回頭,陸景幽身中數箭,傷口在夜色中深得駭人,血液浸透了陳舊的衣衫,寒風一吹就盡數凝固,冰涼地貼在身上。


    她眼眶微熱,手指顫巍巍地輕撫上去,卻見他後退一步,聲音低啞道:


    “是我太髒,皇姐還是別碰了。”


    陸景幽血流不止,氣息淩亂,瓷白麵容慘淡易碎,但一看到陸嘉念眼底的擔憂和心疼,刹那間就愉悅滿足地勾起唇角,灼灼眸光煥發出昳麗光彩。


    現在,皇姐的眼裏隻有他,以後也不會忘記他了。


    所有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流淌的鮮血變得如溪流般歡快。


    他闔上雙眸靜靜享受著,發狠地折斷深陷皮肉的箭矢,笑意如沉浸幻夢般如癡如醉。


    鮮血在箭矢脫離血肉的那一刻奔湧而出,他頎長的身影緩緩倒下,驚得陸嘉念四下張望,無助地喊人幫忙。


    奈何皇宮上下亂成一團,宮道之上空無一人,隻有寂寥夜空和晦暗月光深深籠罩。


    “陸景幽?陸景幽!”


    冷硬的冰麵都被熱血融化,陸景幽的意識逐漸模糊,唯獨陸嘉念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入腦海。


    他用盡力氣轉動眼珠,如方才那般堅定清晰地回應道:


    “皇姐,我在。”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久等啦!這章完善後終於發出來了,昨天沒更上,發紅包補償哦!


    ps:陸狗多少有點毛病,不要向他學習,渣渣作者先把他牽走了~


    最近真的瘋狂腦補前世,立個g,如果有人看的話,番外我就狠狠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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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後悔


    ◎“皇姐,回去吧,外麵涼。”◎


    待到晨光微熹,一切才暫且安定下來。


    陸嘉念命人收拾出幹淨敞亮的廂房,讓陸景幽住下養傷,時常親自探望照看。


    不出三日,此事宮中人盡皆知,紛紛稱歎罪臣之子奮不顧身舍命相救,三公主雖受了驚嚇,亦是穩重識大體,厚待於陸景幽。


    有人傳信說,父皇聽了傳言神色凝重,當日就擺駕回宮。


    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前者。


    陸嘉念不願去想如何應付,眸光黯淡地輕歎一聲,踏入廂房後靜靜坐於陸景幽榻前。


    這段時日他一直昏迷不醒,昨日才稍稍有些意識,此刻擰著眉心不知喃喃喚著什麽,雙手無助地摸索,似是極為痛苦不安。


    直到她俯身靠近,他才緊緊攥住她的衣袖,緩緩平複下去。


    恍惚間,陸嘉念似乎聽到了微弱的一聲“皇姐”。


    她目光一滯,任由他死死抓住衣袖,輕柔地抬手擦拭著他的額角冷汗,重新端詳眼前的少年。


    暗沉天光下,陸景幽臉色蒼白,雙眸緊閉,纖長細密的睫毛覆於眼下,隨著呼吸輕輕顫動,眉眼間不見深沉瘋狂,愈發安靜俊秀。


    陸嘉念不禁回憶起那夜,陸景幽如此及時地出現在她身旁,十指相扣地護著她逃過箭雨,始終含笑地一聲聲撫慰,在雪地裏相依相偎......


    她忽的心尖一顫,杏眸閃過一絲光亮。


    或許,今生真的不一樣。


    她不再是陸景幽暖榻的玩物,而他知恩圖報、真心待她,在危急時刻也隻有他一人相伴身旁,舍身護她周全。


    無論是五皇子重傷,還是那日突如其來的刺殺,都恰恰說明一切在悄然改變,她有大片迷霧需要撥開。


    既然如此,為何她與陸景幽,不能有新的結局呢?


    思及此,陸嘉念心中一陣順暢,如同淩亂糾纏的線團終於剪斷,往後便是全新的開始。


    她輕鬆自在地挪了挪位置,但陸景幽睡得淺,聽到動靜後遲緩地睜開雙眸。


    “皇姐,什麽事這麽高興?”


    他許久未見陸嘉念歡快地笑過,望著她的笑意愣怔片刻,眉眼間也跟著柔和起來。


    這時陸嘉念才回過神,輕咳一聲掩飾過去,埋著頭一邊查探他的傷口,一邊道:


    “你這次算是立功,可以替你在父皇麵前求個恩典。”


    聽她提起“父皇”二字,陸景幽斂起眼睫,眸中一閃而過輕蔑不屑,不過很快就藏得極好,朝陸嘉念眨著眼睛,沉聲道:


    “我想要什麽,皇姐還不知道嗎?”


    聞言,陸嘉念驀然抬頭,撞上他那雙深邃中帶著期望的眸子,抿唇思忖片刻後,展顏一笑道:


    “好,那就依你。”


    養心殿內的炭火燒得很足,侍奉在側的宮人都出了一層薄汗,唯獨父皇還穿著厚重的墨狐披風,扶著桌沿撐住身子,麵容中盡是煩悶倦怠。


    他的手邊,是層層堆疊的奏章。


    宮中出了大事,且解決此事的竟是罪臣之子,朝廷內外一片嘩然,上疏勸諫之人不在少數。


    可父皇耽於酒色、自欺欺人多年,想必一時間受不了這些。


    陸嘉念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平淡應答父皇的寒暄,觀察著眼下的情形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把心一橫,跪在他麵前道:


    “啟稟父皇,兒臣能安然無恙皆是陸景幽的功勞,懇請父皇將他賜予兒臣,日後留在漱玉宮。“


    她剛說完就緊緊閉著眼睛,低下頭不敢去看父皇的臉色。


    自從上回知曉此事是父皇的逆鱗後,她就極其小心,生怕惹來禍患。


    然而,這回並未等到預想中的龍顏大怒。


    父皇始終立於高台之上,沉默地俯視著她,冷靜得可怕。


    甚至有那麽一瞬,她覺得眼前的父皇與上回是兩個人。


    “你一個未出閣的公主,此時非但不知避嫌,還與他那種身份的人扯上關係,實在是有損清譽。”


    父皇冷冷出聲,蒼老疲憊的眸光讓人捉摸不透。


    陸嘉念聽得直皺眉,未曾想父皇會用這種理由來拒絕,莫名覺得今日有些奇怪,認真道:


    “此話差矣,知曉此事之人皆是稱道,兒臣以為留下他,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說罷,陸嘉念擔心父皇還有顧慮,信誓旦旦地補充道:


    “父皇寬心,兒臣隻把他當個小廝,多一份口糧的事罷了,不會再有其餘麻煩。“


    見她這般執拗,父皇不悅地蹙眉,額頭的皺紋又深了幾分,卻還是未見怒意,反而愈發溫和慈祥,浮現些許笑意,溫聲道:


    “你若是真心為他好,就應當讓他回冷宮。”


    在陸嘉念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悠悠道:


    “朕會好好賞他,讓他日後在冷宮過體麵日子。這不比在你漱玉宮看人臉色好多了?如此還能保全名聲,是一舉兩得的好法子。”


    聽了這話,陸嘉念細細一想,找不出反駁父皇的理由,最後堅持道:


    “兒臣已經答應他了,不好反悔......”


    “好孩子,你何時這般轉不過彎來了?”


    上方傳來一陣輕笑,父皇渾濁雙眸揚起眼紋,如同隔著迷霧般看不清神色,隻聽得他漠然道:


    “橫豎都是讓他過好日子,臨走前哄一哄又如何?”


    陸嘉念啞口無言,隻能應一聲後退下。


    回宮的馬車上,她反反複複回想著父皇的一舉一動,說不出有什麽不對,但心底就是泛上一股強烈的不安和猶疑。


    父皇將陸景幽當做心頭刺,聽了她的請求應當極力反對才是,方才卻一直迂回,生怕她非要留下似的。


    就算父皇難得發了善心,當真要讓陸景幽過體麵日子,那為何毫無喜色呢?


    “你說......父皇會不會對他不利?”陸嘉念問崔嬤嬤道。


    “公主,老奴不敢揣測聖意,但老奴記得,原本這孩子是活不成的。”


    崔嬤嬤歎息一聲,回憶起許多年前的往事,臉色沉重道:


    “當年蕊夫人偷偷祭奠燕北侯一事敗露,陛下大發雷霆,下令將遺腹子和燕北侯挫骨揚灰。可還未來得及動手,蕊夫人就留下一封血書自戕了。


    據說是求陛下不要殺害無辜幼子,她願意替其承受。此後陛下神思渙散,罷朝一旬,終究沒有動手。”


    陸嘉念聽得入神,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就是前些日子她問崔嬤嬤的秘辛。


    盡管她並不明白,蕊夫人身為妖孽禍水,怎會在聖眷正濃的時候祭奠亡夫呢?


    不過如此說來,父皇對蕊夫人之死難以介懷,因此留下陸景幽,那方才的話應當作數的吧?


    “嬤嬤放心,我都明白,再不會提此事了。“


    陸嘉念拍了拍崔嬤嬤的手背,心安理得地回了漱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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