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陸嘉念筆尖又是一抖,再次丟棄一張宣紙,賭氣般道:


    “住口,才沒有呢!”


    就算事實如此,她總不能把自己當物件給他吧?


    況且,她以後都是大梁長公主了,早晚要麵對這件事。


    沒道理她親自撇清關係,還耽誤他不許有別人。


    與其讓旁人來辦,不如她親自把關,別讓那些禍水進了宮魅惑君上,獨占恩寵。


    不對,她擔心這個做什麽?


    分明是陸景幽奪了皇位,若真有人能將他迷得神魂顛倒,她應該感謝才是。


    陸嘉念心亂如麻,一時間理不清思緒,索性放下厚厚的卷宗,轉而考量一幅幅美人像。


    畫中的姑娘個個容貌秀麗,水靈靈地依次排開,看著賞心悅目。


    她的眼睛幹淨不少,心緒逐漸平靜,但總要想著陸景幽會喜歡什麽樣的,登時又蹙起眉頭,任憑是誰都有些不順眼。


    “殿下,不如選些資質平平的,以免陛下沉溺太深,日後薄待了您。”


    柳葉跟在她身後,對他們之間的事兒知道幾分,小心翼翼地開口提議。


    聞言,陸嘉念腳步一僵,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淡淡道:


    “別胡說,那是陛下的事情,同咱們有什麽關係?”


    這話含糊不清,說得好似她與陸景幽藕斷絲連,像閨中怨婦般對夫君時刻緊盯一般。


    再說了,若真的這麽做,一眼就會被那家夥看出來,到時候免不了嘲笑。


    既然她應下了這事兒,就不會用這種下作手段。


    陸嘉念穩住心緒,把精力放在挑選世家貴女之上,讓柳葉在一旁拿著卷宗核查。


    算是盡了本分,隻不過興致缺缺,始終麵無表情。


    天色漸晚,忙活了一整日,終於定下了幾人。


    陸嘉念應族中長老的命令,排除對舊皇族心存芥蒂之人,抑或是權勢太過顯赫的。


    層層篩選下來,竟是隻留下一人了。


    她輕歎一聲,將畫像與卷宗放在一起,出神地端詳著。


    畫中之人名喚林楚楚,父親清流文官之輩,母族是名門望族,世代簪纓。


    聽聞她自幼在江南長大,如今跟著林大人遷入京城,知書達理,溫柔貼心,上門提親的人數不勝數。


    陸嘉念觸碰著畫像上清麗婉約的姑娘,不禁斂起眼睫。


    那麽多人爭搶要她,想必大多男人都不會例外。


    哪怕是身居帝位,父皇不也對嬌俏美人毫無抵抗之意?


    所有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應該差不多吧?


    “殿下......”


    “就是她了,你派人去送請帖,讓林家人不必擔心,先進宮看看再說。”


    陸嘉念打斷了柳葉的話頭,利落地把東西塞給她,轉身悶悶坐在一旁。


    她知道柳葉全心為了她,定要攛掇她打退堂鼓了。


    但她理智尚存,盡管確實不太樂意,還是不能優柔寡斷,必須拿出些樣子來。


    催促她趕緊去辦,亦是不給自己留後路,免得到時候心軟的人是她。


    “奴婢遵命。”


    柳葉無奈地應聲,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幾日後,林家如約把人送來,回信恭敬有禮,謙卑卻不諂媚,字跡是端正小楷,果然是清流做派。


    林家夫人為表感激,特意讓人帶了謝禮,是栩栩如生的雙麵繡錦帕,由心腹之人親自送來。


    雖然東西不是價值連城,但貴在精巧用心,陸嘉念無法推辭,隻好讓人收下,挑不出什麽錯處。


    真不知該說她自己眼光好,還是不該較真。


    將近辰時,林家馬車停在漱玉宮前。


    陸嘉念正襟危坐,靜靜看著正殿門口走來一個姑娘,端莊矜貴地扯起嘴角,寒暄道:


    “這位就是林家嫡女吧?”


    林楚楚禮數周全地拜見,興許是家裏人教過,除了略帶拘謹膽怯之外,並無其他差錯。


    這姑娘人如其名,生得楚楚動人,年方及笄,小巧清秀的巴掌臉惹人憐愛,一雙眸子水靈靈的,含著懵懂無辜。


    當她想不起如何回話時,總是下意識笑著遮掩,雙頰酒窩深深,看得陸嘉念都不忍心責備。


    二人初次見麵,心知肚明為了何事,所以小坐片刻就起身離開,讓車夫朝養心殿而去。


    林楚楚一身水藍色輕紗衣裙,肌膚吹彈可破,陽光一照就泛起緋色,鼻尖兔子般粉紅,局促地佇立在門口,雙手藏在身後。


    她應當學過一些宮中規矩,自知不能坐長公主車駕,又怕跟不上馬車,猶豫了許久也不敢開口。


    陸嘉念看得輕笑出聲,撇去其餘雜念,倒很是喜歡這個姑娘,掀開車簾朝她招手,準許她同乘一輛馬車。


    一路上,林楚楚絞動著帕子不說話,見長公主隨和可親,才慢慢放鬆下來,閑談幾句後,背書似的問道:


    “殿下,您可知陛下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平日裏要對哪些事上心?”


    陸嘉念唇角一凝,隨口回答著,聲音沉了幾分,道:


    “你尚未見到陛下,問這麽多同他相關的事情作甚?”


    “殿下,我阿娘說過,這是您在信中特意關照的,讓我多打聽一下。”


    林楚楚羞怯地垂眸,鼓起勇氣晃了晃陸嘉念的手臂,溫軟道:


    “是我唐突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陸嘉念這才驀然想起來,當時一心想著要把事情做的體麵漂亮,好像真的在信中寫過這句話。


    她懊惱地咬唇,訕訕笑著住了口。


    養心殿內,陸景幽矜貴坐於高台,隨手翻看著閑書,待到她們走進來,才漫不經心地抬眸。


    他淡淡從林楚楚身上掃過,眼底平靜無波,卻在看見皇姐時閃過一絲光亮,好似看一場好戲。


    陸嘉念輕咳一聲低下頭去,緩了緩腳步藏在林楚楚身後,看得她愈發疑惑,目光在陛下與長公主身上打轉。


    三人相對而坐,各懷心思,除了東拉西扯說些車軲轆話外,實在是無話可說。


    林楚楚從未見過這場麵,尷尬無言時順手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緩緩咀嚼。


    “外人在養心殿內不得飲食,林姑娘不知道這個規矩嗎?”


    陸嘉念好心拉住她的小手,生怕她惹怒陸景幽,壓低聲音提醒道。


    誰知,她剛說完沒多久,陸景幽忽然回過神似的,悠悠道:


    “無妨,她不似皇姐這般懂規矩,別嚇著她。”


    聞言,陸嘉念驀然抬頭,杏眸微張地眨巴幾下,仿佛無聲的質問。


    分明他平日裏待人苛刻,她好心幫人家小姑娘,這家夥竟換了副臉麵。


    從未見他對誰這麽寬容過,難不成是故意而為嗎?


    陸嘉念不好當麵發作,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愈發覺得這場麵實在怪異,一刻也不想多待,找了個由頭先行告退。


    她走得匆忙,陸景幽未曾料到,擰眉打量了好幾眼。


    林楚楚慌亂地轉頭看向兩邊,還沒來得及感謝長公主,又要叩謝陛下寬宥,隨後又要恭送陸嘉念,忙得不可開交。


    她如同受了驚的鳥雀,眼看著長公主走後,陛下臉色似乎沒有方才和煦了,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出門前,阿娘教導她要溫柔體貼,這樣陛下才會喜歡。


    林楚楚想起這句話,憶起阿娘給爹爹添茶研墨的溫馨場景,拍了拍混亂的小腦袋,單純地走上前去,從張公公手中接過茶盞,柔聲道:


    “陛下,臣女為您奉茶吧。”


    陸景幽的眼前盡是皇姐的身影,思緒跟著混亂起來。


    他隻是想讓皇姐知難而退,順從他的意願,從未想過似乎走偏了。


    這段時日皇姐一次都沒見他,久別重逢,竟真的給他帶了個人回來。


    皇姐不會當真徹底放下,並不介意了吧?


    陸景幽頓時沒了興致,煩悶地擱置狼毫,有些後悔那天執意如此。


    看著眼前楚楚可憐的小姑娘,他沒有半點心疼,隻覺得礙眼至極,不悅道:


    “誰讓你近身伺候的?滾出去。”


    話音剛落,林楚楚不可置信地抬眸,眸中閃著淚光。


    她無辜地抽泣幾聲,在張公公地引導下磕頭謝罪,捂著臉跑了出去。


    方才溫柔寬容的陛下哪裏去了?怎麽說變臉這麽快?


    原來喜怒無常,是如此可怕嗎?


    家中父母皆是和善之人,自幼沒說過一句重話,更沒有一個“滾”字。


    她本不想進宮,是被逼著來的,還要受這種委屈。


    那些規矩她努力學了好幾日,哪能麵麵俱到?


    林楚楚越想越難受,哭聲愈發響亮,跟著她的家仆看不下去,苦口婆心道:


    “小祖宗,你小點聲吧,別連累一家子受罪。”


    不說還好,一旦把全家人同她聯係起來,林楚楚更加憋屈了。


    進宮是為了家人,不許哭也是為了家人,那她算是什麽?


    “既然你們怕被連累,那就快些離開,不必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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