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長張高義抱著小孫孫,說了句:“大兒媳在家休息一段時間,聽建山的。”


    張建林還在桌上吃飯,咽下一口湯,一抹嘴:“照我說,還是想想辦法給大嫂弄個工作,哪怕弄個臨時工也行。”


    這話以前也說過,但是劉莉初中隻讀了一學期,連一張初中畢業證都沒有,工廠招工也不要她這樣的。


    後來又生了胖胖,要在家照顧孩子,這事兒就撂下了。


    “對,正式工不行,弄個臨時工。”


    “找關係疏通疏通,我看未必不行。”


    陳麗芳覺得可行,扭頭對媳婦兒說:“原來我在上班,帶胖胖隻能靠你自己,現在我工作給建山了,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孩子交給我帶,你去上班也挺好。”


    劉莉內心忐忑:“能行嗎?”


    江明彥道:“大嫂且等等,前段時間開會,機械廠那邊明年開年要招工,到時候想想辦法。”


    張建山眼睛一亮:“真有辦法?”


    江明彥想了一會兒才說:“臨時工能想想辦法,不過最好大嫂弄張初中畢業證。”


    劉莉愁眉苦臉起來:“我好久沒碰書本了。”


    張建林嗬嗬笑:“大嫂,咱爸咱妹都是老師,兩個老師輔導,還能教不好你?”


    陳麗芳瞪大媳婦兒一眼:“胖胖我給你帶,你好好搞學習,有張文憑,以後你幹什麽不行?”


    “那……我努努力。”劉莉不自信,心裏很忐忑。


    見事情商量完了,張惠指著蘑菇肉醬:“今天做的,專門給你們帶的。”


    “謝了。”張建林毫不客氣地舀了一勺出來,紅薯蘸著吃。


    “你個敗家子,不知道節約,吃稀飯配鹹菜就行了,你還弄肉醬。”


    陳麗芳數落兒子一頓,把蓋子蓋好,收起來放五鬥櫃裏:“等過兩天再吃。”


    張惠扶額:“媽你別給放壞了。”


    “壞不了,你二哥那個饞嘴猴,隻要家裏有好吃的,他能天天念叨著。”


    張惠笑著道:“那行吧,你們看著辦。”


    “爸,朱叔叔給我們結婚補送了賀禮,咱們還麽給他回禮。”張惠想起這事兒。


    張高義擺擺手:“不用放在心上,等明年暑假我去蒙頂山給他帶點什麽東西過去就行了。”


    “說起來朱叔叔一個不愛下山的人,怎麽突然到咱們這兒來了?”


    “還不是孩子鬧的。”


    朱明山一兒一女,女兒早就嫁人了,兒子朱文峰不樂意跟著他爸學手藝,發了宏願要把蒙頂山的茶葉弄到廣交會上賣給外國人出口創匯,為了這事兒,今年從老家跑到省城茶葉廠去了。


    朱文峰一走就是大半年,話沒一句,信沒一封,你朱叔叔放心不行,這不是去省城找兒子去了麽,路過咱們縣城,順路過來咱們家看看。


    張惠笑道:“朱叔叔的手藝就等著朱文峰繼承?傳男不傳女?”


    “胡說,前些年你朱叔叔想收徒弟,看上了個有天分的小丫頭,要不是那個丫頭家裏不同意,他現在徒弟都有了。”


    張高義歎息一聲:“朱家祖上原來靠著販賣茶葉起家,最輝煌的時候皇商八大家之一,靠著就是一手獨到的製茶手藝,朱明峰手裏,是有真功夫的。”


    可惜了,家裏後輩不爭氣,要不然朱明山也不會想著收外姓人當徒弟。


    朱明山張惠知道,現在住在山上聲名不顯,等到後頭九十年代經濟發展起來,茶葉市場變好之後,朱明山憑著他的手藝,把茶葉送到了首都。


    後來聽說,朱明山親手製作的茶葉,和雲南江浙幾個製茶大師製作的茶葉,被外交部那邊當作國禮贈送給外國元首。


    “爸,我要去學製茶,朱叔叔收不收我?”


    張高義看女兒一眼:“別以為學藝輕鬆,好茶葉一年一茬,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學出來,你有那個時間?工作不幹了?”


    我還真不想幹了,張惠心裏吐槽。


    “那肯定要幹。”


    當著她爸的麵,張惠不敢說,當初她去鋼廠子弟小學當老師,她爸高興的喝了二兩酒。


    時間不早了,張惠捏捏胖胖的小臉:“爸媽,我們先回去了。”


    “回吧,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


    “哎。”


    兩人慢悠悠地回去,手牽著手。


    月色涼如水,手心卻是暖和的。


    “重陽節要到了。”


    “嗯,估計這段時間熱過就快降溫了,秋天的衣服該準備起來了。”


    院子裏被剪了枝椏的果樹,冒出來的嫩綠的小葉子,等天氣一涼,就該掉光了。


    家裏的花圃,隻有茉莉花還開著,茉莉花的花期長,能從四五月開到十月。


    打開門,茉莉花的香味襲來。


    “這個味道,好想來一杯茉莉花茶。”


    江明彥笑著摸摸她的發梢:“今天不行,明天你泡一壺。”


    “嗯。”


    明天又要上班了,又是充滿挑戰的一天。


    早上去學校,升旗儀式後,張惠馬不停蹄地去教室上課。


    她一進教室門,看到莊紅已經早早坐在教室後麵。


    張惠心裏憋著一股氣。


    上午兩節課上完後,張惠沒有扭頭就走,而是直接走到莊紅麵前:“莊校長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


    莊紅看她一眼:“跟我去辦公室。”


    “莊校長對我個人有什麽意見?”張惠直接開門見山。


    莊紅在思考,沒有說話。


    張惠又說:“作為一個老師,我是教學水平不夠還是道德敗壞?”


    莊紅冷漠著臉:“你一個年輕女老師,本來就該多鍛煉鍛煉,我對你要求高那是為你好,並不是存心為難你。”


    張惠笑了:“學校裏的年輕女老師不止我一個吧。”


    “你不懂。”


    “那莊校長說來聽聽,我洗耳恭聽。”


    莊紅肚子裏轉過無數的想法,最後隻是冷冰冰地扔出一句:“你好好上你的課,隻要循規蹈矩,沒人找你的麻煩。”


    “最好是,要不然,我還以為我得罪了人,有的人挾私報複。”


    “你說袁曉婷?”莊紅不屑,袁曉婷和她媽一樣蠢,不過就是命好罷了。


    話說的這樣明白,好像也沒什麽好說的,張惠轉身要走,莊紅叫住她。


    “莊校長還有何指教。”


    “張惠,你年輕不懂,女人不能太出挑,被太多人看到不是好事。”


    張惠瞬間明白了莊紅的意思,合著她不準學校的女老師穿裙子,就是怕女老師太過漂亮,招來別人的目光。


    這個女人,是不是年輕時候遭遇了什麽難處,才讓她有這樣的想法?


    在張惠看來,完全是矯枉過正。


    下午放學,張惠在校門口碰到莊紅的女兒,十來歲了,好像在讀初中?


    頭發剪的極短,穿著一身看不出男女的衣服,小姑娘怯懦得很,低著頭站在校門口等,也不叫人,也不進去。


    莊紅自己的心理問題,把自己女兒折騰成這樣,怎麽想的?


    張惠不由得有些可憐這個小姑娘。


    晚上吃完晚飯,張惠回爸媽家,一進門就看到她媽喜氣洋洋,興致特別高。


    大嫂悄悄告訴她,今天下午她媽去街道辦事處,把那幾個挑事兒的女人罵的頭都抬不起來,罵到口渴了,還續了一杯白開水。


    張惠心裏有數了,一點不驚訝,這是她媽的常規操作。


    以前讀書的時候,因為她長得好看,從讀書開始就容易被人排擠,有一次被幾個人堵在廁所找她麻煩,她媽知道後,一家家罵上門去。


    讀初中高中,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心思萌動,有男同學騷擾她,她媽再現驚人戰鬥力。


    張惠很感謝媽媽,可能就是因為有媽媽的保護,她才能好好長大。


    莊紅,張惠想,可能是她以前碰到難處了,沒有人衝出去護著她。


    想到這裏,張惠也理解了一點點莊紅內心的不安。


    也就是一點點。


    如果真的是她猜測的那樣,莊紅多大的人了,自己走不出來,還把自己親生女兒搞成那樣,人生還有什麽意思?


    張惠小跑過去,抱住媽媽,蹭蹭。


    陳麗芳故意推了下:“都結婚了,還撒嬌呢,等明年你自己都當娘了。”


    “那你也是我媽呀!”


    陳麗芳輕哼一聲,傲嬌地扭過頭:“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沒用,全靠我操心。”


    劉莉笑起來:“媽說的對。”


    “對了,胖胖的奶粉吃完沒有?江明彥爸媽前兩天不是寄了一些過來嗎,我和江明彥老大的人也用不著,回頭我給胖胖拿過來。”


    “你別拿,上次送的還有。”


    “還有多少?”她記得一共也沒多少。


    “還有一袋半。”


    “啥?”張惠看向她媽。


    陳麗芳不高興:“看我幹什麽,奶粉那樣的好東西,還能天天喝,隔兩天喝一次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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