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莫摧眉好不容易得了個重要任務,一雙桃花眼顧盼神飛,笑吟吟瞥了花漸遇一眼。


    後者默默搖著他的竹骨扇,表示情緒穩定。


    唯獨正在拭劍的秋朗手裏動作一頓,破天荒主動開口:“那我呢?”


    自從陛下又多得了幾個新人,他已經很久沒有被陛下提起過了,就連文華殿的例會,他被花漸遇搶先,陛下也是默許的態度。


    其他人都忙得團團轉,就隻有他格外清閑。


    他一張嘴,屋裏幾人都詫異地朝他看過來,就連蕭青冥都驚訝地眨了眨眼。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秋朗居然主動要求幹活?


    被眾人的視線盯著,秋朗耳根一陣發燙,他向來不善言辭,隻說了這麽一句就沉默下來。


    莫摧眉嘴角一扯,調侃道:“秋統領最重要的事自然是寸步不離的守護陛下,這等跑腿的小事,還是交給臣吧。”


    蕭青冥摸了摸下巴,忍著笑意,心想,這就是資本家的快樂嗎?


    “你既然想去,就去附近礦工們和匠戶們的住處探一探。外麵有精挑細選的侍衛守著,放心吧。”


    秋朗雙眼瞬間亮起:“是。”


    他轉身時,與莫摧眉挑釁的視線一錯而過,不動聲色收回目光,快他一步出了房門。


    莫摧眉一撇嘴,一臉恨不得紮他小人的陰惻惻笑容,哼哼唧唧小聲嘟囔幾句,也跟著離開。


    ※※※


    官衙大院另外一邊,梁督監所居的主院落內,入夜尚還亮著燈。


    梁督監和監丞此刻正湊在一起,商量著白天的事。


    白日裏那件沾滿了礦塵、灰撲撲的官袍,早已被梁督監脫了下來,扔到一邊,他在侍妾的伺候下換了一身柔軟的絲綢寢衣。


    桌上擺著幾碟精致的夜宵小菜,和一壺從寧州來的醉仙釀。


    監丞畢恭畢敬為他夾了幾片醃製過的牛肉片,笑道:“還是大人英明,自從經曆了三位欽差,就在文興鎮上布置了咱們的人。”


    “這位喻公子帶著這麽些護衛,又操著京城口音,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剛剛出現在文興鎮,就被我們的人注意到了。”


    “大人覺得,這位喻公子真的是那位攝政大人的人嗎?”


    梁督監搖搖頭:“難說。”


    監丞夾起眉頭:“那他會不會是朝廷派來查我們的欽差?”


    梁督監嗤笑:“來了三個都不頂用,難道朝廷會派這麽一個年紀輕輕,嘴上無毛的毛頭小子,還查我們?別忘了,咱們背後,可還有永寧王這尊大佛。”


    “別說此人一個二十出頭的富貴公子,就算是攝政大人親至,又能怎麽樣?”


    確實是這個理,監丞點點頭,放下心來,這位喻公子實在太年輕了,更像是哪家貴族或者朝中大員家中公子。


    梁督監淺淺飲一口美酒,道:“不管這個喻公子是何許人,要做什麽,都隨他去,隻要不出紕漏,好端端給他送走就是。”


    監丞會意道:“要是他不識抬舉,哼哼……”


    梁督監不以為意:“像這樣的年輕公子,我見多了,在家裏錦衣玉食的,出來就想行俠仗義,就喜歡用這種作秀的戲碼,來彰顯自己的善良,得到別人的感激和誇獎。”


    “這世道,他看不到的窮人千千萬,他救得過來嗎?”


    “過幾日,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早點打了發他。”


    兩人談興正濃,未曾注意到房頂的瓦片被一陣輕如無物的微風吹動過。


    ※※※


    京城,皇宮,禦書房。


    最近幾日,皇帝突然以每年的秋狩為理由,宣布暫時罷朝,有事奏報的大臣隻需要上交奏折即可。


    大臣們驚訝一陣後,倒也沒有生出太多想法,他們甚至還覺得皇帝這半年來實在過於勤政。


    這下終於懂得張弛有度的道理,多少讓大家也能歇口氣,免得每天跟隻陀螺一樣,成日連軸轉。


    喻行舟事先完全不知情,聽到這個消息還以為是蕭青冥出了什麽事,無法上朝。


    他心急火燎立刻跑到禦書房找人,沒想到撲了個空。


    禦書房裏隻有書盛在,他把蕭青冥早已寫好的信,交到喻行舟手中,尷尬地笑道:“這是陛下臨行前,讓咱家交給大人的。”


    “臨行前?”


    喻行舟反複咀嚼這三個字,神情一言難盡,他飛快地拆開信封,裏麵說他要赴寧州視察,並洋洋灑灑地寫著下一段時間政務安排。


    喻行舟臉色變幻一番,最後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地道:“陛下好端端的皇帝不當,怎麽想著去做欽差了?”


    “我看他就是宮裏待不住,變著法想著出去玩!”


    從小就這樣,任性又調皮,完全不管別人的意見,想一出是一出,不跟他商量就離家出走也就算了——


    還不帶上他!


    心中越是惱火,喻行舟反而越是笑得心平氣和,看得書盛背後直發毛。


    他把書信折起來藏進袖中,慢條斯理地笑道:“書公公,不知陛下此行,還帶著哪些人在身邊?陛下身份貴重,要保證安全萬無一失才是。”


    “呃,”書盛瞅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秋大人,莫大人,白太醫都在,哦,還有花大人也跟著。”


    喻行舟深沉的目光微微閃動:“……哦。”


    嗬嗬,很好。


    作者有話說:


    蕭:略


    喻:……


    第68章 冶鐵


    監丞同梁督監在屋裏商量了一陣, 談笑之間,一桌小菜和美酒很快入了肚。


    當天夜裏,監丞自梁督監房裏出來, 帶著幾分醉意,哼著小調, 卻沒有回自己住處睡覺,他眼珠轉了轉,邁著大步徑自走向匠戶們的住所。


    文興鐵廠裏劃出了專門的區域供礦工和匠戶們居住, 匠戶有專門的戶籍,成了家也是住在這裏,礦工們的待遇更差, 往往是十幾人擠一個泥瓦房大通鋪。


    今天來借錢求醫的匠戶叫陳老四, 在冶煉廠幹了二十多年,是個手藝頗為出眾的老師傅, 跟家人有一間獨立的土瓦房, 他手下帶出過好幾個學徒,如今都成了骨幹匠人。


    其中甚至有的被其他大人物看上,直接從鐵廠挖走, 成了自己的私人匠戶, 這種私人匠戶,基本與奴仆無異。


    從官營匠籍挖人顯然是不合規矩的, 但這世道,基本不會有人關注一個匠戶的生死。


    若是跟了慷慨的主子, 說不定待遇還比在官辦冶煉廠更好, 成為他人的私人工匠反而成了一種不錯的出路。


    鐵廠官員能得好處費, 工匠也能得出路, 看似兩全其美, 實則隻有官辦冶煉廠受損,年年不斷流失勞動力和技術骨幹,嚴重影響產量和質量。


    陳老四本也曾被永寧王府看上,要將他帶走,但他舍不得那些尚未出師的學徒,便以自己腿腳不好又積勞成疾為由留了下來。


    他的妻兒已經病了好幾天,又是咳嗽又是發燒,用了很多土法子也不見好,若非走投無路,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找梁督監和監丞。


    無論如何,好歹有了請大夫的錢。


    鐵廠夜間為防止礦工和工匠逃跑,不讓進出。


    陳老四屋中家徒四壁,逼仄的空間裏,一張木床和一張瘸了腿的桌子,兩條腐朽的木凳就塞得滿滿當當。


    他火急火燎燒了水,孩子還在昏睡,陳老四的媳婦勉強睜開眼睛,掙紮著想起來去燒飯:“讓我來吧,我現在好多了……”


    “你別起,瞎說什麽?”陳老四趕緊扶她躺下,給妻子喂了一些米粥,從懷裏把那小錠銀子掏出來給她,眉開眼笑,“瞧,這是什麽?”


    “銀子?你哪裏來的?”媳婦眼前一亮,病態的臉頰浮起一絲驚喜之色,繼而又擔憂起來,“來路正經嗎?”


    陳老四趕緊點點頭:“放心,是梁大人借的。”


    “梁大人?”媳婦啐了一口,“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鬼,會借你銀子?”


    陳老四把不安壓下,哄她道:“隻管放心,明日天一亮我就去請大夫抓藥。”


    他守在二人床邊,白天勞作了一整日十分困倦,但也不敢合眼,隻等著明天天亮。


    沒成想,他懷裏的銀子還沒捂熱,一身醉意的監丞就推開屋門,大喇喇走進來。


    陳老四一見他,心裏咯噔一下立刻緊張起來,趕緊起身,臉上賠著笑,點頭哈腰:“監丞大人,這麽晚了,來找小的有何要事嗎?”


    “哼,你說呢。”監丞掃一眼床上陳老四的老婆孩子,女子模樣一般,但病中臉蛋暈紅卻頗有幾分美態。


    陳老四借著掖被角的動作,將媳婦往裏推了推。


    監丞臉上帶著假笑道:“梁大人說了,你今日演得不錯,這是賞你的。”


    說著,他從袖中摸出十文錢,擱在陳老四桌上,不等陳老四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把手伸到對方麵前。


    “拿來吧。”


    陳老四結結巴巴道:“拿……什麽?”


    監丞立刻不耐煩起來:“還有什麽?銀子啊!你該不會以為那錢就是你的了吧?你別忘了,不過是叫你配合演一出戲而已,你還以為真有天上掉銀子的好事不成?”


    陳老四心中一片冰涼,皺巴著一張臉,幾乎快哭出來:“可是大人,小的妻兒確確實實是大病了啊,要是沒了這救命錢,小的全家都活不成了……”


    “監丞大人您行行好,小的日後給您做牛做馬,一定把這錢還給梁大人。”


    監丞嘿然一笑:“我這不是來給你送賞錢了嗎?”


    陳老四望著那可憐的十個銅板:“十文……根本不夠診費的,別說還有抓藥的錢……”


    監丞眼珠轉了轉,摸了摸下巴:“這樣,我剛好認識一個大夫,看在我的麵上可以隻要十文錢診金,你要是能再拿出一兩銀子做藥費就行。”


    陳老四焦急道:“一兩銀子……”


    監丞搖頭道:“你在這裏二十多年,別告訴一兩銀子都沒攢下來,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陳老四惶急地抓住他的衣擺:“別,別走!”


    他在破舊的屋中翻箱倒櫃一陣,從一個破木盒中取出一對小巧的耳環,是妻子的陪嫁物,也是家裏僅剩的最後一點值錢家當,本來夫婦二人想留著以後給兒子成家用。


    陳老四心疼地擦了又擦,小心遞到監丞手裏:“這個,您看夠嗎?小的實在沒有別的了……”


    監丞在掌心掂了掂,免為其難地點點頭:“好吧,看在你今日表現不錯的份上,幫你這一次,下不為例。”


    監丞賊眉鼠眼的目光又在陳家媳婦臉上轉了一圈,嘿嘿一笑,一把搶走陳老四的那錠銀子,連同桌上的十文銅錢一並摸走,揣進自己兜裏,施施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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