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朝中那些貪戀權位的禦史大夫們,不敢正麵頂撞皇帝,我等讀書人就更應該在此刻站出來,對抗昏政!還大家一個公道,還科舉一個公平!”


    眾人齊齊點頭應和:“正是,陳兄說得對!咱們都以陳兄馬首是瞻,一定要把這女子逐出朝堂!讓聖上收回成命,不得讓女子參與科考做官!”


    “科舉三年才一次,每次才錄取兩百多人,本就僧多粥少,若是再讓女子參加,憑白多出一倍來分一杯羹的,憑什麽?”


    這番話完全說到了眾人心坎裏,縱使心裏並不願承認女子念書未必比男子差,但世上總有那麽些個才女,誰願意突然多出這麽多競爭對手?


    陳沛陽見這麽多人將他視作領袖魁首,頓覺豪氣幹雲,恍惚間有些飄飄然,仿佛已經置身朝堂,一呼百應了似的。


    正當眾人說的興起時,他們卻懵然不知,雅間的隔壁一間房裏,莫摧眉正坐在裏麵自斟自飲,帶著一眾紅衣衛,笑嗬嗬地聽著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相互吹捧。


    等時間差不多了,莫摧眉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起身道:“諸位,分頭行動吧。”


    紅衣衛們彼此對視一眼,頗有幾分摩拳擦掌的興奮勁,一道無聲地點點頭表示領命。


    ※※※


    翌日。


    陳沛陽昨晚做了整整一夜“周密”的計劃,太過興奮一夜未曾合眼,天還沒亮,就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出了門,在客棧挨個敲門,呼朋喚友。


    他連續找了好幾個跟他關係最熟悉的昔日同窗,不料,竟然全部碰壁。


    一個人捂著肚子說昨晚吃壞了肚子,現在沒法出門,另一個說自己身染風寒,起不來床,還有一個房間內無人應門,一問店小二才知道,這人昨天半夜突然急匆匆退房走了。


    陳沛陽原本躊躇滿誌的臉色,瞬間垮下來,心裏把這群沒膽的孬種罵了千百遍。


    他放棄了繼續遊說這幾人,匆匆趕到約定好的集合地點,原本約好的將近一百來人,竟然隻到了十幾二十個,其他人全部不見了!


    “這群廢物!無膽鼠類!”陳沛陽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一通。


    這群養尊處優的讀書人,明明心裏都對科舉不滿,嘴上說得天花亂墜,轉頭到了該采取實際行動的時候,就立刻退縮了。


    隻希望別人出頭,替他們衝鋒陷陣,自己躲在後麵,享受別人“流血犧牲”換來的好處。


    剩下的十幾個“老實人”,麵麵相覷一陣,猶豫道:“我們隻剩這麽點人,還有什麽用?”


    陳沛陽道:“如何無用?我乃陳氏子弟,我陳家在朝中有不少交情極好的大官,我們這邊一同向天子諫言,讓全城的百姓聽見我們的聲音。”


    “我已經寫信給這些陳氏門生故舊,相信他們看在淮州陳氏的麵子上,一定會向皇帝上書施壓,到時候,外有我等讀書人示威,內有朝廷大臣諫言,我等的主張大有可為!”


    除了陳沛陽外,又有幾個世家大族出身的舉子,表示也已經聯絡了在朝的族中長輩,幫他們說話。


    這麽一合計,仿佛真有幾分成功的可能,眾人眼前一亮,信心又多幾分。


    他們最後準備了一番說辭,舉著事先準備好的橫幅和竹竿紙旗,開始一邊呐喊遊行,一邊向著宮門口進發。


    一路上,不斷有百姓駐足,看熱鬧似的圍觀這群學子,人群裏更有一些落榜學子,為他們鼓掌助威。


    這時,京城警察廳一隊巡邏衛正巧走過,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來,他們每個人的身形都分外高大,身上穿著統一的黑色軍服,肅容注目這些鬧事的讀書人。


    跟他們相比,陳沛陽這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文人,體格如同老鷹麵前的小雞,對方一隻手就能將他們拎起來。


    原本陳沛陽還有些害怕,轉念一想,自己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他們可是讀書人,是科舉仕子,這個世道最受尊重的一群人,他自己更是大族淮州陳家的子弟。


    這群人高馬大的巡邏衛不過是一群低賤的武夫罷了,換做從前,這些人該對他們點頭哈腰,為他們讓路才是。


    有什麽好怕的,還敢當眾對他們這些文人動粗不成?


    陳沛陽並不理會這些巡邏衛,繼續高舉橫幅,要求皇帝收回成命,懲治林若。


    那些巡邏衛隻是默默跟在他們後麵,誰也沒有輕舉妄動,一路行至宮門口,仿佛一群保鏢,在護送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學子似的。


    陳沛陽心裏越發膨脹,眾目睽睽之下,朝廷果然不敢拿他們如何!


    眼看著宮門就在眼前,陳沛陽正要再接再厲,鼓舞士氣,哪怕在宮外靜坐上三天三夜,也要叫開宮門,把他準備好的萬字諫言書遞進宮中。


    他要讓京城所有讀書人,都知道他淮州陳沛陽,不畏強權,敢於直諫的大名!


    忽然一個淮州學子急匆匆跑來找到陳沛陽,神色慌張:


    “不好了陳兄,出大事了!你快去皇榜看看今日張貼出來的告示!”


    陳沛陽皺起眉頭,匆匆趕到皇榜前,那裏已經聚集了不少讀書人,正圍著皇榜議論紛紛。


    “讓一讓!”陳沛陽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麵,一目十行快速瀏覽。


    “……自即日起,所有官員不得青樓狎妓,違者即刻停職……”


    這一條規矩其實是開國皇帝時便立下的,但時間一長,貪腐之風漸起,吏治廢弛,官員私下狎妓也無人再管,甚至逐漸成了官員們之間“會心一笑”的風流韻事。


    陳沛陽看著這條時隻是不屑一顧,在他看來這種事完全是閑的沒事,而且根本沒法監管,直到他看見下麵一句,表情瞬間凝固:


    “自即日起,但凡出入青樓賭坊狎妓聚賭的學子,將禁止科舉三屆,另有公開串聯企圖破壞國家政策的學子,將被剝奪功名,終身禁考?!”


    陳沛陽這一驚,簡直如同晴天霹靂,整個人迎麵被人用力打了一拳似的,踉蹌兩步,差點栽倒。


    “這怎麽可能?!太荒謬了!”


    科舉會試三年一屆,禁止科舉三屆,相當於九年廢掉,在這個人均壽命不超過四十的年代,一個人一生有幾個九年?


    禁止聚賭也就罷了,禁止狎妓?這打擊麵也未免太廣了,尤其是淮州這等文風盛行的地方,青樓畫舫也是文人最常聚集之所。


    聽說皇帝曾在寧州下令禁了青樓賭坊,現在竟然連他們這些學子也不放過?


    女子勾搭男人,自然是不守婦道水性楊花,文人學子逛個青樓,那明明是“風流雅事”,能一樣嗎?


    更何況,最後一條,公開串聯破壞政策,明擺了就是故意針對他們這些落榜舉子,終身禁考,他們寒窗苦讀數十載,一輩子就這樣廢掉,憑什麽?!


    “昏政!分明是昏政!我要抗議!憑什麽女子也配為官?我等正經諫言的讀書人卻要禁考?朝廷對待淮州學子不公!”


    陳沛陽氣得七竅生煙,整個人都在發抖,吼聲都破了音。


    旁邊一個舉子詫異地看著激動得近乎歇斯底裏的陳沛陽,道:“這位兄台你冷靜一點。”


    “皇榜上寫了,是從今天開始,在京城率先施行,以他州府則按皇榜張貼日期為準。過去既往不咎。”


    “也就是說,隻要從今往後,不去逛青樓賭坊,就沒事了。”


    舉子拍了拍陳沛陽的肩,道,“其實那些妓院賭坊,也無甚好流連的,沉溺溫柔鄉,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不是好事。”


    “等來日高中,還怕沒有才貌雙全的清白女子以身相許嗎?”


    其他舉子雖然也對這道皇榜不滿,但總覺得天高皇帝遠,難道皇帝還能派人天天去青樓賭坊守著,看有沒有讀書人和官員去逛嗎?


    眾人反而對最後一條不許串聯沒有太大反應,畢竟,一般人也沒幾個會像陳沛陽這幫人。


    陳沛陽卻如墜冰窟,全身力氣都被這幾句話抽走了似的。


    他們當然可以既往不咎,可就在剛才,自己可是領著那群落榜考生一路喊著反抗朝廷昏政的口號遊行過來的。


    鬧事最怕的是什麽?別人都沒事,偏偏所有懲罰都隻落到你身上。


    陳沛陽死死咬著牙,盯著皇榜的雙眼通紅,還沒等他繼續想別的法子企圖逃脫問罪,方才那些一路“護送”他們而來的巡邏衛,這時終於走了過來。


    除了巡邏衛,走到他麵前的是兩名紅衣衛,腰間別著凜然的長刀。


    其中為首一人麵無表情地出示了一張拘捕令,冷冷道:“陳沛陽,有人舉告你私下串聯組織落榜考生,聯絡朝廷官員,私相授受,企圖公然對抗朝廷政策,幹涉朝政。”


    “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陳沛陽目瞪口呆,愣愣望著對方白紙黑字的拘捕令,渾身冷汗直流。


    昨日那股硬氣再也找不到了,現在他隻剩一雙發軟的腿,兩隻顫抖的手,還有口舌都不利索的一張嘴:


    “不、不可能!你們怎麽亂、亂抓人?我……我乃是秀才!是淮州陳氏子弟……陳氏你們知道嗎?我族中可是有長輩在朝為官的!”


    紅衣衛翻了個白眼,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今日早朝,陛下已經貶斥了好幾個上書反對科舉新政的官員,現在他們大概差不多已經要收拾包袱離開京城了。”


    他不屑地撇一撇嘴,如今滿朝文武誰不知道,這位陛下可是說一不二的主。


    自從去歲太後進了尼姑庵,以戶部尚書為首的一大群一二品官員落馬,又在寧州殺得人頭滾滾,現在還有幾個官員敢明著反對陛下的政令?


    本來還有幾個勇士上書想試探一番,誰知立刻慘遭貶斥,這明晃晃的信號擺在那裏,陛下已經下定了決心,誰反對也沒用。


    偏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子,還敢在這掠胡須?


    陳沛陽徹底絕望了,怎麽會這樣?他懷中還有滿肚子“忠言逆耳”的諫言要上書,還有大好名聲等著他呢!


    他搖晃著腦袋,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還要嘴硬強辯。


    紅衣衛徹底失去了耐心,一把將人拎起來:“得了吧,你的那些淮州同窗,早把你出賣了,你幹的事,我們都一清二楚,趕緊走,別耽誤時間。”


    ※※※


    皇宮,禦書房。


    禦桌上的青瓷花瓶插上了新春時節的紅梅,幾滴露水綴在花瓣間,微微折射著晶瑩的光澤。


    蕭青冥坐在桌後,手握一支炭筆,在潔白的澄心堂紙上寫寫畫畫,旁邊放著一塊四四方方的乳白色方塊,是用橡膠製成的橡皮擦。


    他得到係統送的橡膠後,派人找合適的地方試種了一些,現在季節偏冷,膠汁產量很少,勉強隻能研究製造一點樣品。


    他手裏這塊小小的橡皮擦,就是其中之一。


    他用炭筆寫了幾筆,再用橡皮擦擦去筆跡,澄心堂紙紙張厚實順滑,擦拭起來很容易。


    他又換了一張京城造紙坊出的普通紙張,擦兩次還可以,但稍微多用力,紙就被擦破了。


    蕭青冥嘖了一聲:“看來這還魂紙質量還是不行,得換成韌性更好的竹紙才行。”


    喻行舟在他旁邊默默看了一會,道:“這種細碳竟然還能用來寫字?倒是稀奇。”


    蕭青冥拿著一根細長的炭筆,在手指間靈活地轉了一圈,笑道:“這種筆比毛筆好用許多,寫完還能擦去,反複利用紙張,將來我們要興辦普惠性學堂,就能最大化降低教育成本。”


    喻行舟點點頭,看他埋頭寫字的樣子,微微一笑:“陛下主意甚好,就是用此炭筆寫出來的字跡嘛,嘖嘖……”


    蕭青冥頓時臉一黑,來自學霸的歧視,總是全方位讓人猝不及防。


    他把筆一扔,滿臉不悅地斜睨他:“朕的字怎麽了?筆給你,你來寫!”


    喻行舟笑意不減,在他旁邊坐下,接過炭筆和紙張稍微試了一下寫法和力道,起初還有些不習慣,多寫了幾句,就逐漸掌握了技巧。


    他的書法造詣本就極高,字跡越來越似模似樣。


    蕭青冥伸著脖子看過來,前幾行字還有點歪,中間越來越好,最後那幾句,仿佛像是用印刷機刷出來的標準字體。


    蕭青冥不服氣,又不得不不服,最後酸溜溜地哼了一聲:“是不是用左手寫字會比較占便宜啊?”


    喻行舟失笑,莞爾道:“字是要練的。臣從小練到大,就算換了一支筆,筆法還刻在手心裏。”


    他起身,繞到蕭青冥身後,俯身下來,幾乎把他整個人環住,右手握住蕭青冥的手,叫他提筆,慢慢在紙上一筆一劃書寫。


    “陛下筆鋒犀利,確實更適合用好發力的炭筆,撇的時候不要拉太多,可以收一收……”


    他嗓音低沉和煦,動作溫柔細致,一手攬著他的肩,一手握著他的手,真正同一位師長教授學生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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