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爾當即沉下臉,甕聲甕氣道:“王上傷勢未愈,公主有何事?”


    羌奴公主低頭看了一眼昏迷中眉頭緊皺的蘇裏青格爾,冷冷道:“我羌奴軍隨你們王上出征,當初可是說好瓜分中原富饒領土,可現在呢?”


    “一仗打得損兵折將,我們羌奴軍更是傷亡慘重。你們難道打算就這樣灰溜溜地滾回草原?什麽都不要了嗎?”


    不等阿木爾出聲,另外一個燕然王心腹將領不悅道:“你當我們想如此嗎?這仗已經打不下去了,一到天亮,啟軍還會繼續追擊。”


    “就我們這點人,不快點撤退,難道還等著被啟軍全殲不成?”


    “更何況,王上還昏迷不醒,需要回去醫治。”


    其他幾人沒有說話,顯然也是一個意思,畢竟連王上都重傷昏迷了,群龍無首,怎麽可能繼續打下去?


    羌奴公主越發不滿:“那我們的損失呢?我們羌奴大軍出來這麽多人,什麽戰利品都沒有,還要蒙受這麽大的傷亡,回去之後,本公主如何向父王交代?”


    阿木爾冷冷出聲:“那是你的事,公主殿下並沒有和王上成親,還不算我燕然王後,沒有資格在這裏對我等大呼小叫。”


    公主大怒:“你——”


    阿木爾做出送客的姿態:“公主請回吧,王上需要靜養。”


    羌奴公主怨恨地瞪了他一眼,帶著紮爾汗離開。


    回到帳篷,公主仍然氣憤不已:“本公主就知道那個蘇格不靠譜,狂妄自大,竟然在啟國天子手裏連敗兩次!”


    “如此大好的南侵機會,竟然連人家家門都沒進去,就在這裏吃了一個大敗仗!”


    紮爾汗看著憤怒難平的公主,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今日一戰,他早已改變了對啟國實力的看法,想起白日裏絞肉機一般的戰場,仍是心有餘悸。


    “公主殿下,啟國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羸弱的啟國了,它又變回了幾十年前那個如日中天的中原王朝,此戰已經不可能勝,我們還是早些回羌奴,以免啟軍追上,夜長夢多。”


    公主回過頭來,擰起眉頭,厲聲道:“不,不能就這麽回去,我們付出這麽大代價,結果什麽也沒有得到,還傷亡慘重,狼狽地潰逃回去,父王和子民都不會原諒我們……”


    “再說了本公主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我們好不容易和強大的燕然結成同盟,就這麽回去,結盟勢必破裂,若是將來啟國緩過勁來,說不定還會報複我們!”


    公主在帳篷裏走來走去,冥思苦想。


    紮爾汗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蹙眉思考一陣,突然道:“末將還有一個辦法,或許是個反敗為勝的機會。”


    公主急忙問:“什麽辦法?”


    紮爾汗吞了口唾沫,猶豫著道:“臨淵河上遊離這裏不遠處,在山穀中有一座蓄水的堤堰,聽聞百年前這裏也曾發生過一場大戰。”


    “窮途末路之下,敗北的將軍掘開了上遊的蓄水堤,導致大水衝刷漫灌,將敵人都衝走了,現在正好下了大暴雨,若是……”


    公主眼前一亮:“確實妙計!”


    紮爾汗皺起眉頭:“隻不過,這種事有損陰德,傳揚出去,隻怕……”


    公主冷冷道:“都已經死了這麽多人了,還管得了這些?再說了,大水衝的也是啟國的土地,死也是他們的人,與我們何幹?”


    “你立刻清點剩下的軍隊,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去上遊決堤,若是能把啟國天子和大軍斷送在這裏,我們馬上就能反敗為勝了!”


    紮爾汗為難道:“今夜嗎?外麵這麽大的雨,天又黑,隻怕路很難行,萬一遇上啟軍就糟糕了,還是等明天放晴吧。”


    公主:“放晴?說不定還沒放晴啟軍就追上來了!今夜這場大雨,剛好能掩護我們行蹤,是反敗為勝最後的機會,不能錯過。”


    紮爾汗無奈,隻好領命:“是!”


    ※※※


    紮爾汗清點了近兩千人馬,跟羌奴公主一起,趁著夜色和大雨的掩護,離開燕然大營,沿著山穀往臨淵河上遊尋去。


    一路上,紮爾汗心驚膽戰,生怕半路碰見追殺而來的啟軍,幸運的是,他們沒有在黑夜裏遇上任何敵人。


    也是,啟軍今日同樣元氣大傷,需要修整,這麽大的雨,應當不會還在外麵追擊他們了。


    紮爾汗默默在心裏安慰自己。


    雨夜難行,兩千羌奴兵披著蓑衣艱難地朝著臨淵河上遊方向前行,一路上腳下到處都是泥濘的水坑和山坡衝下的碎石,行軍速度極其緩慢。


    若非紮爾汗一路護持,就連公主也險些跌入泥坑,她憋著一口氣,帶著仇恨的怒火,咬牙徒步前行。


    直到天色蒙蒙亮,眼看即將黎明時,羌奴軍人馬終於摸到了通往堤堰的山路入口附近,隻要沿著這條路往上,到河水上遊處,就是堤堰所在。


    大雨下了一整夜,天亮時雨勢依然沒有停止。


    羌奴軍一晝夜都沒有合眼更沒有進食,這時才稍微放鬆了一點,紛紛席地而坐,取出隨身攜帶的幹糧填一填幹癟的肚皮。


    紮爾汗將懷裏的烙餅遞到公主麵前:“殿下,馬上還要爬山,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吧。”


    公主嫌棄地瞥一眼被雨水浸透的烙餅,沒有接。


    紮爾汗抬頭看了看陰雨連綿的天空,再看一眼不斷被雨水衝下泥沙碎石的山坡,總覺得有些不安。


    他又催促了幾聲:“大雨天走山路很危險,咱們不能在這裏耽誤時間。”


    “一會到了堤堰處,隻需要把外圍削薄,就必須馬上離開,否則……”


    他話音未盡,突然,一陣簌簌的破空之聲突兀響起,瞬息之間便猛然紮進了軍中!


    紮爾汗臉色大變,還沒來得及高喊“敵襲”二字,山坡之上,密密麻麻的啟軍從茂密的樹林掩護之下躍了出來,氣勢洶洶衝向山腳下的羌奴軍。


    公主臉色煞白,騰地站起身,渾身僵硬,不知所措地往紮爾汗身後躲。


    早已疲憊不堪的羌奴軍立刻匆忙結陣迎敵,然而啟軍昨日剛大勝一場,又在此處附近紮營休息一夜,埋伏的兵力雖隻一千餘人,體力士氣都在頂峰。


    伴隨著震天的喊殺聲,啟軍攜著泰山壓頂般的氣勢衝下山坡,狠狠砸進處處都是漏洞的羌奴軍陣裏。


    他們手裏都是上好了刺刀的槍,火器在雨裏雖不好使,但刺刀之鋒利,依然叫羌奴軍的木盾完全無法招架。


    羌奴人慣用的彎刀太短,甚至劃不破啟軍身上全副武裝的鎧甲,就已經被一槍捅穿了皮甲,深深紮進血肉。


    滾燙的血線順著血槽狂飆,又被雨水衝走,哀嚎之聲混合著雨點的劈啪聲,不斷在山腳回蕩。


    一千人對戰兩千人,戰鬥卻是一麵倒的碾壓。


    羌奴公主和紮爾汗兩人渾身浴血,直到被啟軍活捉,扔到半山腰處的營帳裏跪在地上,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軍隊僅剩的一點人馬,就這樣全軍覆沒。


    公主渾身發抖,也不知是憤怒還是害怕,她麵前走來一雙黑色的長靴,帶著血與汙泥的痕跡,抬頭,是一張冷漠而英俊的臉孔。


    蕭青冥俯視她,冰冷的眼神如同注視一個死人。


    一股寒意順著紮爾汗脊背往上竄,懷抱著一絲僥幸,他結結巴巴開口道:“蕭陛下,這位是我們羌奴國的長公主。”


    “昨夜我們與燕然王決裂,正準備投奔啟國,沒想到先遇上您的大軍……我們沒有惡意……”


    “哦?”蕭青冥微微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嘲諷道,“這條路可不是往我們啟國的方向,而是往上遊堤堰的方向。”


    紮爾汗和公主驀然心裏一沉,糟糕,被他察覺了!


    一旁秋朗冷冷道:“事到如今還敢做不敢當嗎?兩軍交戰本是堂堂正正的戰場對決,你們竟敢妄圖用決堤這種陰損卑鄙的手段,簡直豬狗不如!”


    張束止厭惡地看著兩人,幸好陛下有先見之明,早就顧慮到了上遊的堤堰。


    昨夜,為了不讓燕然大軍趁著雨夜逃回去,黎昌率領大軍冒雨繼續追擊圍剿殘兵,力圖將燕然主力全殲,抹殺蘇裏青格爾這個禍害。


    而葉叢率騎兵散開,追捕那些四處逃散的燕然潰兵,以免他們禍害周圍的村鎮。


    蕭青冥則帶著剩餘的一千直屬禦前營兵馬,繼續坐鎮後方。


    特地將營地駐紮在這片山穀的半山腰,為了就是防止燕然和羌奴狗急跳牆,企圖效仿前朝敗軍決堤之事。


    本來隻是一個防患於未然之策,萬萬沒想到,羌奴竟然當真如此喪心病狂,真的來決堤了。


    想到這裏,張束止就是一陣後怕。


    若是陛下沒有思慮的如此周全,萬一叫敵人成功決堤,如此暴雨之下,大水衝擊下遊,不光他們都會被衝走,附近兩岸沿線的村鎮都有淹沒之危。


    簡直不配為人!


    感受到死亡的來臨,公主徹底慌了:“不,不要殺我們,我是羌奴公主,我願意投降,議和!隻要送我回去,父王什麽條件都會答應的!”


    紮爾汗早已完全熄了對抗啟國的心思,趴在地上不斷磕頭:“蕭陛下,請饒公主一命,公主是我們國主的掌上明珠,啟國如此強大,羌奴願意成為啟國的屬國,做啟國西北屏障。”


    蕭青冥不置可否,嗤笑一聲:“喪家之犬,也配與朕講條件嗎?”


    紮爾汗一陣絕望,隻能卑微地祈求他。


    蕭青冥沒有再搭理這兩人,轉過身去,吩咐張束止派人去上遊加固堤堰,雨勢太大,到現在還沒有放晴的趨勢。


    他更擔心是昨日雙方幾十萬大軍鏖戰,還有大量火炮轟擊對山穀造成破壞,萬一影響到堤堰,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蕭青冥不安的預感,很快得到了驗證。


    就在他與幾個武將之際,腳下突然隱隱傳來細微的震顫之感。


    幾人瞬間色變,蕭青冥立刻衝出臨時營帳,抬頭往山上看,隻見極遠處的山路隱約有塵土揚起,龐大的土色氣流正快速吞沒山路和兩側的樹木。


    轟隆的悶雷聲遠遠傳來,腳下的土地越發震顫起來。


    張束止驀然大驚失色:“秋朗快護著陛下離開!是泥石流!”


    蕭青冥臉色陰沉,厲聲大喝:“所有人立刻放棄輜重,避開山路,馬上往高處跑!”


    該死,好不容易阻止了羌奴決堤,沒想到大雨還是衝垮了山體!


    秋朗和莫摧眉二人二話不說,立刻護著蕭青冥往山上高處避,剩餘的人馬也隨之往山上狂奔。


    一時間,竟然無人有閑工夫去管紮爾汗和公主。


    公主自小生活在北漠王都,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泥石流,隻覺得這是自己死裏逃生的良機,大喜之下,馬上扭頭冒雨朝著山下逃跑。


    紮爾汗駭然失色:“公主,不能走下山路!”


    然而晚了,腳下的大地不斷發出隆隆的震顫,宛如地震般,無數泥沙和碩大的土石隨著暴雨的衝刷,被粘稠的泥漿裹挾,順著山路往下衝。


    公主一個踉蹌,不慎摔在地上,她倉皇回頭,緊縮的瞳孔中,原本還遠的泥石洪流已經近在咫尺,朝著她張牙舞爪地撲麵而來!


    瞬息之間,天災已至。


    想依靠洪災反敗為勝的兩人,無聲無息地淹沒在了洪流之中。


    來勢洶洶的泥石流轟鳴而下,迎著狂風驟雨,沿著山路,朝著山下奔湧而去,所經之處,草木折斷,巨石滾落碎裂,淹沒一切,遮蓋一切。


    這場災難足足持續了將近一刻鍾,直到雨勢減小,天光大亮,大地才終於停止了震顫。


    艱難逃出生天的蕭青冥,和身後一千禦前營兵馬,停駐在山上一處平緩的山坳間。


    張束止派有經驗的探哨來回觀察了好幾趟,總算確認了安全。


    半空還下著小雨,蕭青冥將身上笨重的鎧甲脫去,裏麵的衣衫早已完全透濕,黏膩地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肩胛的線條,額頭的鬢發也濕淋淋地黏著臉頰。


    方才在樹林間穿梭時,他的手臂,側臉,被粗糲的樹枝刮出好幾條血痕,腳下浸透了汙泥,左小腿上更是一道明顯的傷口,不斷滲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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