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她在拘禁所的時候,隻願意見你一個人。”張均能又輕又慢地說。


    “……”這人不會誤會什麽了吧?


    張均能沒有給彭安解釋的機會:“對了,彭先生,既然今天見了麵,我有一件事要麻煩你。你知道你們銀行一個名叫劉正祥的人嗎?”


    “你是巡捕,我是市民,積極配合巡捕是市民應盡的義務,說麻煩就太客氣了。”彭安說,“我聽過這個人。”


    “了解他嗎?”


    “見過幾麵,不了解。”彭安說,“他已經離職了。”


    “他為什麽離職?”


    “家事。”彭安給出的原因和巡捕房記錄的一樣,但又不一樣,“有一個女人牽了一個孩子,懷了一個孩子,到銀行門外站了一上午,說要討伐負心漢。”


    “負心漢?”然而,巡捕房的報告裏,沒有這一項。


    “這個女人是劉正祥在外頭養的,一直劉家不準他迎娶姨太太,所以對方沒名沒分。我知道的隻有這些,張巡捕要跟進更多,可以和劉正祥同部門的人聊聊。”


    “好。”張均能這時拿起了筷子,往麵碗倒了香菜、蔥蒜,幾口吃了半碗麵。


    從吃麵的速度判斷,兩人的對話即將結束。


    彭安兜回原來的話題:“張巡捕,陸小姐的東西拜托了。”


    “送來巡捕房吧。”果然,張均能迅速吃完了麵,看看時間,“彭先生,我晚上還有任務,先走了。”


    彭安喊住:“對了,張巡捕。”


    張均能轉頭過來。


    彭安又放下了筷子:“我原本不願意買這些,是我爸媽堅持要彌補她,我不得不去。我不希望跟她扯上人情往來,你別告訴她這東西是我買的。”


    “那是誰送的?”


    “無名。”


    第8章


    他讚同,但他不能讚同。


    田仲走進巡捕房,向著張均能挑了挑眉。


    張均能笑著問:“有結果了?”


    田仲坐上辦公桌:“我見到了喬麗的父親和她的丈夫。喬麗父親以前是漁民,靠海鮮發家。喬麗的生活順風順水,半年前結了婚,丈夫是她的青梅竹馬。”說完,田仲拿出另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喬麗穿著那件紅紫花旗袍,斜坐在海邊岩石上,修長動人。


    張均能:“失蹤前,她有沒有什麽問題?”


    “她丈夫說沒有。但是她父親透露了一個信息,喬麗的前男朋友在她婚後仍然糾纏不休,喬麗十分苦惱。”


    “前男朋友?她丈夫知道嗎?”


    “這個當丈夫的,一問三不知。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妻子有個前男朋友。他和喬麗的婚事,是年初定下的。”田仲把喬麗父親寫下的紙條遞過來,“說起來,喬麗的前男朋友,我們不陌生。他在東五山,名叫錢進。”


    又是他?


    這時一人走進來:“張巡捕,外麵有人給你送了東西,說是跟你約好的。”


    張均能:“知道了。”


    正好,他要再見一見錢進。


    送來的三個箱子,個個都係了同心結。


    一人打趣道:“是不是張巡捕交了女朋友?”


    張均能笑笑:“凶案不破,我哪有時間交女朋友。”


    東五山有東五山的規則,張均能沒有扛三箱東西過去,而是挑了六瓶麵霜。


    *


    張均能再次見到錢進。


    錢進和上次一樣,小心翼翼:“長官您好。”


    張均能直接把喬麗的照片遞過去:“你認識這個人嗎?”


    錢進先是愣一下,然後承認:“認識。她叫喬麗,我和她談過朋友。”


    “什麽時候?”


    “去年。”錢進打心底不願說起情史,但是巡捕找上門,他隻能主動坦白,“但是,去年就分了。”


    “因為什麽分手?”


    “性格不合。喬麗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總要我來遷就,久而久之沒感覺。”


    “分手以後見過麵嗎?”


    “見過一兩次。”錢進停頓,“兩三次吧。”


    “你知道她結婚的事嗎?”


    錢進點頭:“知道啊。”


    “你和她見麵,是在她婚前還是婚後?”


    錢進皺起眉頭:“婚後見過一次。喬麗曾經找我借過一筆錢,我去討債。”


    “討回來了嗎?”


    “討回了一半。後來我進來了,不了了之。”


    “最後見她是什麽時候?”


    “幾個月前吧。”錢進答完一輪,輕輕地問,“長官,喬麗出什麽事了嗎?”


    張均能不再隱瞞:“她失蹤了。”


    “失蹤?”錢進一臉驚愕,“什麽時候?”


    “十一月五日。”


    錢進慶幸自己九月就進來了:“長官,我不知道她失蹤的事。”


    “談談你心中的喬麗,隨便聊聊。”


    “她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大小姐。”知道自己沒有了嫌疑,錢進鬆了一口氣,跟張均能大吐苦水。


    *


    張均能走出審訊室,去了女子區。他托一個相識的獄警把東西轉交給陸姩。


    獄警的表情像是見了鬼。


    張均能隻說:“朋友交代的。”


    “我明白。”究竟是不是真的明白,那就隻有獄警自己知道了。他問,“張巡捕,你要見見她嗎?”


    “不了。”陸姩是犯人,張均能該和她切斷關係。他來送東西已經是違規。


    張均能出來時,聽著沉重的大門轟響,回望東五山。


    他理解陸姩的無奈。但他身為巡捕,隻能依法辦事。


    *


    陸姩收到東西,先是受寵若驚,緊接著揚起夏花一般的笑臉。


    馬水蓉飛來一記眼神,上吊的眼尾如一把冷冽的鐮刀。


    陸姩立即送去一瓶麵霜。


    馬水蓉翹腿坐在鋪上,她從下往上看人的時候也像是俯視:“就屬你最會做人。”


    陸姩回到自己的鋪位。


    李黛一臉羨慕:“這是男人送的吧?瞧你春風得意的樣子。”


    她笑得這麽明顯嗎?陸姩捏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他是一個巡捕。”


    “巡捕這麽好?”不是人人都能遇上張均能。李黛當初進巡捕房,被上了刑具。巡捕是她的噩夢。


    “他是我見過最好的巡捕。”陸姩的聲音低下去,“假如所有的巡捕都和他一樣,我和你這樣的人就不會來到這裏。”


    李黛的眼裏閃起了晶光:“他能給你減刑嗎?”


    陸姩搖頭:“我是被他送進來的。”


    李黛更加吃驚。


    “我罪有應得,不怪他。”而且,陸姩也曾利用過張均能。一個剛正不阿的巡捕,願意關照她的牢獄生活,她非常感激了。


    “困在這種地方,你還為巡捕說好話。陸姩,你就是太善良了。”


    陸姩把兩瓶麵霜推過去:“分給你。”


    “這是西洋品牌吧?價格不菲的。”


    “收著吧。”


    李黛搓搓手,接了過去:“我信你,他是一個好巡捕。”


    陸姩沒有對張均能抱有幻想。她喜歡的還是男朋友。她的東西少得可憐,唯有男朋友的照片日日枕在頭下。


    她死不足惜,但心有不甘。


    不甘的是,陳展星隻被判了半年。


    *


    彭安的生活沒有娛樂,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無聊枯燥,乏味至極。


    金長明何時來找人,都是直接去辦公室。他敲了敲門。


    無人回應。


    他再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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