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來很少出門。而且報社沒有跟進消息,凶手可能以為我死了。”


    “這個案子至今有好幾個受害人,難道巡捕沒有一點線索嗎?”新聞報紙上,關於凶手的形容都是大而廣的詞,比如殘忍無情,殺人如麻。沒有任何具象化的描述,身高,外形,甚至連凶手的性別都沒有。


    “張巡捕從第一起案子開始調查,一直忙碌奔波。據說凶手挑選的目標都有感情糾葛。他很狡猾,。但憑著張巡捕的偵查能力,肯定能破案。”彭安正想,是不是得安排陸姩和張均能見麵。


    張均能講規矩,不逾越,就算送東西到東五山,肯定也謹記警察和犯人的對立身份。如果不推張均能一把,那麽在陸姩的十二年刑期裏,張均能隻會保持距離。


    彭安開口說:“今天……”


    沒想到陸姩也開口,二人異口同聲:“今天……”


    她眉尾揚起:“你要說什麽?”


    彭安笑笑,謙讓著:“陸小姐,你先說吧。”


    她的一隻手握著輪椅的扶手,身子繞到輪椅的側麵:“我有事外出。”


    “什麽事?”彭安抬起眼,發現她站得很近。


    她說:“私事。”


    在彭安的理解裏,陸姩的事就是除掉陳展星。如今陳展星已經回去東五山,這一猜測暫且不成立。要麽她想去見一見男朋友的墓,但今天不是清明,也不是她男朋友的忌日。她冒險出來隻是去見墳墓?彭安思索這一個可能性。


    她又近了。


    近得……好像她呼出的氣息都拂到他的耳鬢。他向旁邊側了側:“什麽私事?”


    “既然是私事,當然無可奉告。”這是陸姩的一個秘密。彭安還沒有資格深入這一個秘密,但他卻是一個能幫得上忙的人。


    “你的私事要辦很久嗎?”


    “說不準,也許晚上才回來。我聽警備醫院的醫生說,我的病情不嚴重,再過兩三天就要回東五山了。”


    彭安欲言又止。


    陸姩:“你有什麽話就問。”


    “你不是去幹壞事吧?”


    “我之前釀成大錯,才失去自由。我不會傻得又去犯錯,否則十二年再複十二年,我沒有重見天日之時。如果長官們問起我的去向,你一定瞞著。”陸姩拉住他的輪椅。


    他向前一傾,險些撞到她,他及時扶住輪椅,勉強定住身子。


    “聽不聽話?”她語帶威脅,一手搭上他的大腿。


    彭安渾身僵硬。他大可站起來,然而她扶著輪椅,如果他急急向後退,她可能被拉拽至跌倒。


    他不動,就被她困在方寸之間。


    與此同時,他聞到一陣莫名的香氣。眼見她的臉越來越低,他連忙說:“你先把手挪開。”


    陸姩的手指橫到他的麵前,輕輕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見他滿臉通紅,她哼笑。


    她穿的還是護士服,白白的齊膝裙,小腿有冬天抓撓時留下的印子,在雪一樣的腿肚上尤為明顯。


    彭安望過去,隻見一點、兩點、三點。不知道張均能有沒有將塗抹霜送過去。


    彭安:“對了,陸小姐,我已經為你整理出一間房,你這幾天在這裏休養,如果身體不舒服,你就聯係藍醫生。我讓人送幾套衣服,以及,你要不要臉上塗的東西?如果需要,我讓人一並送過來。”


    “送兩套衣服就可以了。”陸姩反問,“我的樣子很憔悴嗎?”


    他搖搖頭。


    她像是跟人說悄悄話,湊到他耳邊:“不瞞你說,我在東五山的待遇相當不錯。”


    彭安笑笑:“陸小姐高興就好。”


    她去了房間。


    廳裏又隻剩彭安一人,他冷下臉,拿出一條手帕,擦了擦剛剛被陸姩的手指勾過的下巴。


    這個女人又占他便宜。


    *


    陸姩打開房間的窗,望向街道。


    904號說的地址是一間估衣鋪。他沒來得及和她說接頭暗號,人就走了。她隻能見機行事。


    她不能第一時間就去那家店。目標太明顯就不像一個重獲自由,貪戀世間的人。


    她轉眼見到花園角落的男人。


    青綠小雀在他腳邊搖來擺去,啄了啄他的掌心。


    他的無辜弱化了他外表的鋒利。陸姩常常忘記,他也有出眾的美貌。


    她喊:“彭安,我要出去了。”


    彭安抬起頭:“陸小姐,剛剛有人送來衣服,你換上再出去吧。”


    *


    商店送過來的衣服,都是西洋款式。


    陸姩挑的那一件,領口略微上翹,露一截頸線,肩上又平又直。上衣的袖子略微短了。她在手腕綁上一條白絲巾,纏緊了,係個蝴蝶結,很俏皮。


    她一步一步走,裙擺微微向外張開,揚起精致的褶邊。


    彭安很久不見這般華貴的陸姩。


    可她的臉上還有柳枝的影子,過度修飾反而不倫不類。


    “陸小姐,柳小姐惹上了麻煩,你如果完全照她的樣子上街,恐怕也有麻煩。”彭安說,“我吩咐商店送了帽子過來,你不如去挑一頂。”


    “你想的真是周到。”陸姩挑了一頂網紗帽,黑帽簷邊鑲了一道白羽毛。美不美是其次的,她隻是覺得這一張的網紗最大。


    她戴上帽子:“對了,那位柳小姐能夠守口如瓶吧?”


    “陸小姐放心。”柳枝就算想說也沒法說,藍醫生的藥量還是比較重的。


    陸姩:“事到如今,我隻能信你。你不許跟著,也不許派人跟著,我要一個人出去。”


    她這次出來,必定有因。他問:“陸小姐不怕我泄密?”


    她笑笑:“如果說在這個世上我還有信得過的人,隻有你了。”


    彭安看著她:“陸小姐,如果有朝一日我騙了你,你會如何?”


    輕盈柔軟的紗織貼著她的臉頰與發際,如薄雲一般。她邪惡又神秘:“我會殺了你。”


    他咳咳出聲:“陸小姐,你去吧。”


    彭安送陸姩出門,王嫂正好過來。


    她鞠躬:“彭先生,我來準備午飯。”


    彭安點點頭,又對陸姩說:“路上小心。”


    王嫂詫異。她在雲門做事二十多年,是看著陳少爺長大的。陳少爺和顏悅色,人見人愛。他讀了大學之後,身邊跟了一個男人。無論陳少爺如何笑若春風,他對麵的男人永遠都是冷若冰霜。


    眼前這一個,和從前判若兩人。


    王嫂不愧是雲門的人,學會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本事,心底在打滾,麵上依然不動聲色。


    “陸小姐,你慢走。”男人憨態可掬。


    待那個飄逸的女人消失在門外。


    男人冷淡地說:“王嫂,這幾天都備上她的飯。”


    “是的,彭先生。”王嫂轉身去廚房,才扭了扭五官。


    真的見鬼。


    短短時間裏,這男人又是一副全世界欠他黃金萬兩的樣子。


    第26章


    你你你,你最好看。


    陸姩頂著柳枝的妝容出街。


    彭安思前想後,一個電話打去了巡捕房:“張巡捕。”


    “彭先生,前兩天聽金律師說你有醒過,不過每次我找你,你都在昏迷。”張均能笑著。


    “實不相瞞,張巡捕,我自小體弱多病,醫生說我這次又要養傷大半年了。”


    “彭先生,今天有空嗎?我過去跟你聊聊。”


    那可正好,彭安立即答應。


    再見張均能,彭安相當滿意。


    為了招待這樣一個清秀玉立的巡捕,彭安開了一罐碧螺春茶:“張巡捕,你先坐。”


    “彭先生一個人住在這裏?”這幢建築是歐式建築,有獨立入戶和花園,多是外洋人、富商和政要人士居住。


    彭安衝泡茶葉:“圖個清靜。”他沒有坐沙發,他就是在輪椅上。


    張均能略略思索,才問:“你的腿……”


    “要慢慢養,大概能恢複。”彭安提起壺蓋,茶香撲鼻而來,他倒上一杯茶,推到對麵:“張巡捕有沒有從樊勝虎的話裏得到凶手的信息?”


    “我們四處搜查,暫時沒有結果。你有其他線索嗎?”


    “我沒有眼鏡,什麽都看不見。”彭安給自己倒茶,湯色清亮,隻聞就知其香。他沒有立即喝,說,“當時我聞到一陣味道,但隻有一兩秒之內。自我醒來,我已經無從描述這味道了。”


    “雨水都洗不淨凶手身上的味?”


    彭安的鼻子動了動:“我比較敏感。”就好像,他突然聞到陸姩的一陣香。但,她沒有擦香水。


    “我們不是完全沒有線索。你目擊到的那一個死者,和之前的幾個死者一樣,都有感情糾葛。”


    “多少老爺貴人迎娶幾房的姨太太,卻不見凶手去作案。”


    “我們分析過幾個被害人的特點,凶手可能更傾向選擇‘玩弄感情’的人。姨太太們都有名分了。”


    “張巡捕,辛苦你們了。”


    “我知道彭先生這裏沒有太多線索,如果有的話,你不會瞞著我躲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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