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長明的圈子始終還是逃不開陳展星。


    陳展星當初說要離開上海,原來是來了香港。她身上穿的這一套男士服裝可能是他的。頓時,她直犯惡心。


    從她冷然的眼神,陳展星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他慶幸的是,她的表達非常真實。當然,有時覺得遺憾,她麵對呂愷的時候,怎麽就笑臉相迎,做足了柔情似水的樣子。後來,她什麽都不裝了,就算是勾引男人,眼神也毒辣辣的。


    陳展星揚起酒杯:“陸小姐,好久不見。”


    陸姩立在樓梯口,居高臨下。


    可陳展星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王者氣勢。


    “陳大少爺竟然還沒死?”她下樓,“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搖晃著杯中紅酒:“這是我在香港的家,我回我家,你說我想做什麽?”


    “那我問得直白點,陳大少爺讓金律師把我接到你家,是想做什麽?”她走到一半,停在那裏,倚住扶手,輕蔑地俯視他。


    “得知東五監獄在炮火中被毀,我無盡哀傷,後來知道陸小姐安然無恙,我深感欣慰。香港事務繁忙,我計劃再過半個月回去。沒想到上天注定你我緣分不淺,陸小姐先來了香港。”


    “我是警察眼中的殺人凶手,陳大少爺就不怕,夜半時分我讓你血濺當場。”


    “‘夜半時分’這四個字,在我的腦海裏又是另外的景象。你如果想和我共度一夜,牡丹花下死,我自當樂意。”


    “陳大少爺財大氣粗,很有沾花惹草的本事,就算來到香港也不缺美女作陪。”


    “你我一別,我的眼裏再無其他女人。”陳展星彎著眼笑,眼神專注,仿佛他要捕獵了。


    陸姩也笑:“如果陳大少爺故作深情的姿態在兩年前出現,我的日子現在很舒坦。”


    他斂起表情:“當初我沒有救你,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後悔換不回人命,換不回我失去的一切。”陸姩憶起慘死的男朋友,她厭惡麵前的一切,她拽著褲子匆匆回房,把門摔得巨響。


    陳展星飲盡了杯中酒,他鬆一鬆領帶。陸姩隻要露出脆弱的表情,幾乎都是和她男朋友有關。


    陳展星確實是有後悔,但他不會沉浸在這一情緒,那對現實無濟於事。曾經的陸姩衝著男朋友綻放笑顏,傾國傾城。


    陳展星再沒見過她那時的笑。


    *


    這裏不是東五山,沒有各式各樣的植物。這裏也不在海邊,沒有鄧佑天口中所說的殺人與無形的海洋生物。


    陸姩的心中滿是對陳展星的恨意,在房間翻箱倒櫃,找不到一把利器。


    她坐下來,揉了揉額頭。


    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軀殼,如果利用美色能達到目的,她能不擇手段。問題是,憑她的力氣,哪怕兩人真的到了床上,她也未必能一刀刺死他。


    她的誘惑豈不白白便宜了那個男人。


    夕陽西下,漸漸融入天際,天空渲染出淺黃淺橙淡紫的畫卷。


    金長明敲了敲門:陸小姐,是時候吃晚飯了。”


    陸姩收拾了情緒,她開門:“金律師,我可以自由出入嗎?”


    金長明點頭:“你配合警方調查即可,其餘時候是自由身。”


    “我能出去吃飯吧?”


    “陸小姐,這裏市街有距離,要不我開車送你過去?”


    “順便我去買些衣服。”她可不願再穿陳展星的襯衫。


    陳展星還是坐在客廳的沙發,酒杯已經空了,他笑容親切:“陸小姐,要不要一起共餐?”


    陸姩抱起手臂:“不要。”


    金長明自動關上五感,退到外麵。自家主子吃癟的時候,他不方便在場。


    陸姩沒有特意繞開陳展星,她經過他的身邊,把手心攤到他的眼前。


    陳展星眉峰一挑,輕輕握住她的手。


    她迅速抽回來,像一條靈巧的蛇,“咻”地一下就從他的掌心溜走:“我沒錢。”她理所當然問他要錢。


    “我陪你去,你花多少的錢我都買單。”


    “陳大少爺這樣‘尊貴’的身份,還是不要勉強當跟屁蟲了。”她要走。


    他拉住她:“不是沒錢嗎?就這樣走了?”


    “我的東西留在客棧。我隻是嫌疑人,法官沒有給我定罪,我回去拿我的行李不犯法。”


    陳展星攥著她的手腕,摩挲幾下:“你的賬暫時記在金律師那裏。”


    陸姩甩了甩手:“放不放開?”


    “不舍得放。”


    她猛地抬腳,要去踢他。


    陳展星已經有了教訓,後退一步,緊接著伸開長臂,把人拉到自己的懷裏。他掐住她的腰:“你是不是打算對我用美人計?”


    她用手肘去撞他,又被他輕鬆製住:“陳大少爺,你了解過我牽扯的案子嗎?死的那個男的,人高馬大,中毒而亡。”


    “既然如此,陸小姐為什麽不與我共餐,這不是很好的下毒機會?”


    “可我對著你難以下咽。”


    見她繃著俏臉,他聽她的話,不去當跟屁蟲了:“怕你吃不飽,餓壞了。”他笑著鬆開她。


    *


    金長明開車去了尖沙咀。


    “陸小姐,你想去哪裏吃?”他放慢車速。


    陸姩正好見到一家茶餐廳:“就在這裏停下吧。”


    她在陳展星麵前沒有好臉色,金長明覺得,他在陸姩心中也隻是陳展星的狗腿子,於是不打擾她吃飯。他守在茶餐廳的外麵。


    陸姩一人坐在四方桌,剛剛下單一盤燒肉叉燒麵。


    有四人進來,一個個的眼睛都盯著她。前麵的是兩個高大的壯漢,到了她的桌邊,一左一右,各自站著。


    陸姩抬起頭:“你們是誰?”


    “你是凶手。”來的第三個人身材很瘦,渾身的線條都是窄的,眼睛狹長,鼻梁尖銳,他輕輕瞟著陸姩。


    陸姩靠在椅背:“我不是凶手。”


    瘦子:“我們的弟兄死在你的房間。”


    陸姩:“那是酒店的房間,不止我有鑰匙。鑰匙掛在服務台,有偷盜的可能。沒有直接證據說明我是凶手。”


    “肥強。”瘦子轉頭跟他身後的一個胖子說,“我早說蛇蠍美人都是禍害,牙尖嘴利。”


    肥強:“馬騮哥,直接綁起走唄。”


    瘦子外號“馬騮”。他拉過椅子,坐到陸姩的對麵:“等警察破案,黃花菜都涼了,警察破不了的懸案多到阿媽都不認得。把人帶回去,逼問幾句,她自然說實話。”


    陸姩:“你們不是警察。”


    “但我們是熊建的兄弟。”馬騮的兩隻手插進夾克外套的口袋,“跟我們走一趟,我們來談一談真相。”


    陸姩:“你們應該問警方,他們的職責是調查真相。”


    其他顧客見到這陣仗,有些躲著離開,有些端起碗坐到其他座位。老板擦了擦圍裙,他擔心這些人鬧事,正猶豫要不要報警。


    “熊建啊,別的毛病沒有,就是貪戀女色,他隻要見到長得漂亮的美女就分不清東西南北。我都打聽過了,熊建死的前一個晚上。”馬騮指著陸姩的鼻尖,“就是相中了你,最毒婦人心啊。”


    “我不是凶手。”陸姩扯開笑,“你們替兄弟報仇都找錯了對象,也不怕你的兄弟在九泉之下譏笑你們。”


    馬騮冷下臉:“不許講我兄弟的壞話。”


    也不知道是誰剛才數落熊建貪圖美色的。


    馬騮:“要不是大佬有令,要把活人帶回去訓話,我早就一槍崩了你。”


    “誰敢一槍崩了人?”茶餐廳門口響起一道響亮的聲音,赫然是一個半頭灰白的老警察。


    馬騮眯起細長的眼:“哇,阿sir,老熟人哪。”


    確實是熟人,老警察叫得出瘦子的名號:“馬騮。”


    馬騮:“阿sir,我和朋友在這吹水呢。”


    “吹水要用槍?”老警察說,“警方查案,先退到一邊去。”


    馬騮:“阿sir,破案講究效率,不是警方說著調查,卻晾著嫌疑人不管不問。活幹得多,不顯得你們勤快。效率,我們香港講效率。”


    “香港講法律。”老警察到桌前,出示警官證,“這位小姐,我們查到新線索,需要你配合,跟我們去一趟警署。”


    陸姩抬眼見到門外的金長明。


    他暗暗點了點頭。


    她站起來,和老板說:“抱歉,不吃麵了。”


    老警察又向馬騮亮出警官證:“不要妨礙公務。”


    馬騮擺出一個“請”的手勢:“阿sir,我們等你的調查結果。”臨走的時候,馬騮惡狠狠地瞪了瞪陸姩。


    陸姩跟著老警察走到路口,金長明已經等在那裏:“謝謝,李sir。”


    老警察:“聽說最近在海邊客棧死的是鷹記的人。你們要當心,現在這些□□,鬥起來無法無天。”


    金長明點頭:“我明白。”


    “這個案子不是我負責,我不清楚內/幕。”老警察拍拍金長明的肩膀,“你們自個當心。”


    路口有幾個小攤,擺了些長長短短的衣服。陸姩隨便挑了幾件,又進去雜貨店買了些東西。之後,她坐上金長明的車。


    沒想到,熊建還是幫派的人。那可都是逞凶鬥狠之徒。


    “陸小姐,以後你不能自己跑出來。”金長明踩下油門,“有人跟蹤我們。”


    她回頭望去。


    一輛黑車和這車保持著距離。這車快,那車快。這車往左,那車也跟著來。


    陸姩:“是不是剛剛那幾個人?”


    “也許。”如果他們在上海,問題不大。可這是香港,雲門到這裏不過幾個月,還沒有太大勢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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