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的草坡一片金黃,微風吹過,漫山遍野的秋草翻湧奔騰,英媂慢慢轉過身子,看著垂下腦袋的明冷。


    被山風吹亂的長發勾勒著雌雄莫辨的臉龐,滿含期待的鳳眼並不敢直視夕陽,袖袍翻飛,清瘦的少男,像是飄舞在枯草之上的白蝴蝶,溫柔又帶著些脆弱。


    “誰跟你說我感到孤獨了?!”


    第55章 前塵往事


    在自然界, 池塘裏的蝦米被小魚吃,小魚被大魚吃, 最終大魚被撈起來上了人的飯桌。


    饑荒和災亂連著鬧了好幾年, 修仙界上層的爭奪終於落下了帷幕,麵對千瘡百孔的人世間,各大門派終於決定聯合起來,鏟除一切邪魔, 幫百姓恢複安寧。


    五毒聚首, 群魔亂舞, 災亂橫生, 爭霸到最後, 蠱王勝利之時,便是煉蠱者前來招安之際。


    一時間, 修士們全都下山行義,捉拿亂徒爆匪, 曾經作惡多端的魔霸, 皆被緝拿, 當眾斬首。


    何為魔霸?仙門給出的解釋便是, 未經正派仙師點撥,自醒仙根, 不按正統修煉路徑入了魔道,妄想用靈力欺壓百姓者。


    但不是所有魔霸都會被審判處死,若願悔改服從於各門派的仙章製度,便能在血海中逃過一劫,畢竟前塵事跡不可追, 往後洗盡罪惡便可立地成佛。


    降, 為他所用, 可留一命。反,為不成者,殺之。


    又不降又殺不掉的該怎麽辦呢?


    黃沙過境,滿目蒼涼,在一片塵土彌漫的視野中,圍守的修士們全都心驚膽戰地舉著仙器,與風暴中心的惡徒對峙。


    除魔行動已經接近尾聲,這是最後一個不降的魔霸,聽說此人殘殺近千流民,屠盡方圓十裏的村民百姓,靈氣大盛,是不容小覷的魔徒。


    “出來了!全員準備,小心她的反攻!”


    為首者一聲令下,近百道攻擊襲向黃沙中的身影,白光如劍虹,直擊戰鬥中心,那個隱隱綽綽的身影被打得東倒西歪,最終承受不住,仰倒在地。


    成功了?修士們互相詢問,這場戰鬥已經持續三天三夜,原本鬱鬱蔥蔥的山頭竟在不停歇的戰火中被夷為平地。


    而圍剿中心的魔霸早就是強弩之末,在車輪戰的攻擊下,敗倒也是遲早的事。


    修士們選出十二佼佼者,前去取惡霸的屍骨,如此靈力強盛者,其屍骨製成丹藥,對修練必然有極大的幫助。


    塵土歸於寧靜,白日慢慢顯露出來輪廓,戰場的中心已經被打出一個巨大的炮坑,足足有十丈之寬,坑底處躺著一個小小的黑色身影,無法看清楚模樣。


    修士們施展護體結界,小心翼翼地飛了下去,待靠近時才發現,魔霸居然是個瘦弱的女童!


    想他們攻打了這麽久,一直沒機會接近魔霸身側,如此厲害的對手,他們理所當然地覺得此人是個成年男人。


    一個小孩,還是個女身,怎麽可能擁有這麽強大的能力,修士們更加確信她是被邪魔所控,於是擺出陣法準備將其斬殺。


    烈陽當頭,熾熱的空氣灼燒著大地,十二修士的陣符如一張大網出現在半空,以不容反抗的氣勢壓了下來,迫勢洶洶?,封咒籠罩在女童的上方,修士們誌在必得,今天一定要把這個?魔霸擒拿。


    突然,腳下嗡嗡作響,震動從地心向外擴散,做法的修士大驚失色,連忙看向陣法中心的那個女童。


    哈哈哈哈————


    仰倒在地的女童突然睜開了眼睛,頑劣地大笑,修士們顧不得其它,立馬加大法力,將符咒壓向她。


    但此時行法難如登天,修士沒堅持多久,便被女童打破了結界,四周尖嘯響起,龍吟陣陣,空氣頓時扭曲了起來,等十二人反應過來時,發現十丈寬的炮坑邊緣居然出現了由經文咒語組成的白光結界。


    同行的戰友們出現在了結界外圍,十二修士大怒,斥問為何要將他們困於此地。


    但結果已經很明顯了,他們成了女童的陪葬,這些人製服不了魔霸,便以十二修士為祭,召喚來了‘天封之術’,強行將女童鎮壓到了此地。


    黑雲遮掩住白日,用萬人之意念引來的閃電伴著滾滾悶雷,劈到了坑底。


    圍剿結束,修士們用朱砂混著黃泥將巨坑填成丘,在頂端處加蓋了一座九層白塔,就此封印住了女童。


    自此之後,民間再難見自醒靈根之人,各大門派壟斷了人間所有修仙秘術,修士與百姓間有了明顯的階級之差,進仙門受教規成了凡人修仙的唯一途徑。


    ............


    迎娣睜開眼睛時,身旁的十二修士已經化為了白骨,低矮的巢洞內伸手不見五指,世界寂靜一片,除了自己的喘息,她聽不到任何聲音。


    “啊!人————哇~出去啊————”


    已經很久沒說話的聲道粘合在了一起,迎娣叫喊了許久才連通肺部,她組織不出言語,隻能吱哇說著似曾相識的詞語。


    空氣中全是泥土的腐敗氣息,這裏隻有她一個人,沒有任何活物,迎娣用長長的指甲扣挖著四周的泥層,土屑簌簌而下,掩蓋了她□□的身體。


    留給她的空隙很小,為防止土層坍塌掩埋住她,迎娣隻能小心翼翼地拍瓷實兩旁的承重壁,然後把頂上的土慢慢挖下來,再翻身將碎土壓在身下,就這麽一點一點的在安靜的黑暗中進行著。


    迎娣也不知過去多久,這是個漫長的工程,手腳已經血肉模糊,精神也已經麻木,她不知道何時才能重見天日,出去是她唯一的信念。


    挖啊挖,刨啊刨,眼睛和耳朵幾乎已經退化,身體和靈魂全都浸泡在無盡的黑暗中,她是埋藏在地底深處的鬼魂。


    終於有一天,頭頂上方露出一個豁口,刺目的光線照進來,幾乎要把迎娣閃瞎,她用傷痕累累的胳膊蓋住眼睛,緩了好久才適應過來。


    迎娣像瘋了一般使勁往上挖,也顧不得洞穴坍塌,在空氣湧進來了的那一刹那,身體內的靈力如種子遇上春雨,肆意亂長。


    像是惡鬼從地獄中爬出來,被泥糊住的迎娣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陽光照射著瘦骨嶙峋的後背,透骨的寒冷被一寸寸的光亮驅趕,陰陽的碰撞產生了難以忍受的瘙癢和赤痛,迎娣□□著,將整個身子伸展,讓陽光覆蓋她皮膚的每一個角落。


    爭相躥長的靈力不顧宿主的痛苦,抨擊著脆弱的意識壁,黑色的血液從她的七竅裏流出,迎娣疼得翻滾嚎叫。


    雙腿已經荒廢太久,像兩根無關的樹枝,迎娣掙紮著操控起不聽話的肢體,日複一日地爬行在十丈之內的山丘上,除了陽光和黃土,沒有任何活物出現在她的世界裏。


    “啊! 出去!要出去!讓我出去!!!————”


    “英媂!你醒醒,快醒醒!”


    英媂猛得睜開了雙眼,入目不是慘白的日光,而是一張模糊不清的人臉。


    活的,是除她之外的活物,是活的就好,說明她已經逃出那個地方了。


    明冷擔憂地看著她問:“怎麽了英媂?是做噩夢了嗎?”


    冰涼粗糙的手掌落在了臉上,明冷下意識地一僵,但隨之而來的並不是習以為常的耳光,英媂的眼神深遠,承載了許多不該有的悲傷,好像是一個迷路許久的孩子。


    手掌輕輕摩挲著光滑細膩的臉龐,感受著血液流淌的律動,是明冷從未體會過的溫柔。


    “英媂,我在你身邊。”明冷捧住臉上的手,深深親吻她的掌心。


    世界開始變得清晰,耳邊響起各種生命的聲音,英媂抽回手,疲憊地坐起身,看著周遭的一切。


    昨天趕路到半夜,她們隨便找了棵樹下紮營休息,臨近立冬,草木皆枯,冷風帶來了北方的寒氣,英媂喘口氣問道:“過去好久了吧……”


    “還沒到中午,不算太晚,吃過飯後再出發吧。”


    明冷見她沒事了,便回到一旁的篝火前,搗鼓自己製作的食物。經過這麽久來地鑽研努力,明冷的廚藝大漲,做出的飯菜已經有模有樣了。


    他將煎好的鹿肉撒上粗鹽,盛到精美的盤子中,再從火堆裏掏出兩個烤熟的番薯,剝皮切塊擺在鹿肉旁邊,最後用香草葉子點綴裝飾,端到了英媂的麵前。


    熱騰騰的食物刺激著英媂的味蕾,和那潮濕腐臭的土腥味完全不同,她難得地誇讚了一句:“花樣倒是挺多,遲早要進肚的東西,用得著費時間在這表麵功夫上嗎?”


    明冷操控著手下的火焰回道:“食物的外觀對口味有著很大程度的影響,就好像看到紅色的果實,便會下意識地覺得好吃,人總是會偏向於更美麗的東西。英媂你猶勝,好比當初你一眼就相中了鳳凰,食物同理,若我總是拿不堪入目的東西給你吃,味道再好你也會拒絕。”


    食物是這樣,神獸是這樣,人也是這樣,明冷非常清楚英媂是個好色之人,所以在表麵功夫上用足了精力。


    英媂嚼著鮮嫩的鹿肉,欣賞著在陽光下踱步的鳳凰,嗤笑道:“說的不錯,沒得選時怎麽都好,但一旦有了選擇,人都會偏向於那個更完美的東西。”


    看著悠哉的鳳凰,英媂總覺得自己身邊少了些什麽,搜摸了一遍身上,並沒有啥缺失的,萬濁劍,坤乾袋,媧皇鐲,該在的都在,還有啥東西是她遺漏的……


    吃完飯,明冷將露營的炊具都收納進儲蓄荷包裏,招呼上閑逛的鳳凰,跟在英媂身後繼續趕路。


    英媂自從沒有外人和她交談後,話匣子就向明冷打開了,一路上嘴都沒停過,雖然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廢話,但明冷依舊默默聽著,偶爾回複上一兩句。


    其實在家時,英媂也是個話癆,不過因為她一直醉心於英雌派的建設中,所以顧不上和明冷說話。就算是說,也盡是嘲諷打壓的語句,明冷發揮他多年學成的技巧,直接左耳進右耳出,不受其影響。


    許是旅途過於無聊,英媂和明冷的交流也開始慢慢變得融洽,從平凡無聊的描述,到彼此有來有往的應答,語言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和身體上的接觸不同,語言是通往人內心的道路。


    “草包,說說你吧。”


    天空飄起了零零碎碎的小雪,英媂嗬出一連串的白霧,進入北境後,天氣更加寒冷了,人會不自主地往溫熱處靠近。


    第56章 炙魔現身


    “我?”明冷一愣, 隨後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沒什麽好說的,我的生活一直都很單調無聊, 可能在外人看來, 光明派少主的噱頭很是光線靚麗。但是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一個相對密閉的環境中,除了日複一日地重複那幾樣事情外,沒有別的可做。”


    “相對密閉,日複一日, 那就沒想過打破這種生活嗎?”英媂的眼前又出現那慘烈烈的白日, 和方圓十丈寬的黃土丘。


    “沒有~為什麽要打破它呢?學會接受, 也是人生一項重要修行。”


    雪已經在地上積了一寸厚, 天地變成了白茫茫地一片, 越過北方的山巒屏障之後,再往前便是開闊遼遠的荒野草原。


    英媂踩著嘎吱嘎吱的雪地, 迎著刺骨寒風繼續向前推進,她問:“那你每天都重複幹些什麽?”


    “修煉, 聽師傅教課, 跟父親匯報, 然後又是修煉……”


    “吃飯呢?安全呢?衣食住行, 這些基本的生存雜務要怎麽解決?”


    “衣食住行自有奴仆侍奉—-”明冷想到英媂不喜自己的貴族作派,便馬上解釋說:“以前年紀小, 一切事務都得聽從長輩的安排,但人還是要學會自理,現在我已經熟練掌握這些生存技巧,並從中體會到了莫大的樂趣,對修煉有很大的幫助!”


    對自己來說, 比天大的困難, 對於別人來說卻連問題都不算, 英媂又問:“沒有人窺視你的靈力和修為嗎?不會遭到圍攻和鎮壓嗎?”


    “當然不會!”明冷不可思議地笑說:“雖然現在有炙魔鬧事,但天下已經太平幾百年,仙門間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不會互相幹擾的。”


    天下已經太平幾百年了?英媂心中犯惑,那她兒時那場聲勢浩大的災亂又是怎麽回事?


    再往前走,便是連綿不絕的雪山,炙魔留下的線索在這裏截斷了。


    快要接近終點,路途也更加難走,英媂決定先在山腳下修整一番。她們在一片湖泊前找到座閑置的木屋,估計是牧民夏季放牧時的住所,正好為她們提供了落腳地。


    篝火劈裏啪啦地著著,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沒有任何要停的意思。


    英媂用靈力封住呼呼露風的窗口,無奈地歎口氣道:“剛好趕上大雪封山,炙魔留下的線索估計全被掩埋了,貿然進去還是過於危險,先在此地靜等幾天吧……”


    明冷巴不得歇兩天,?雖然說有仙術護體,但這些日子馬不停蹄地奔波,加之他還要照顧英媂的飲食起居,累得早就頂不住了。


    不過明冷是個悶葫蘆,就算身體吃不消也不敢抱怨,咬緊牙關努力跟上英媂的腳步。正是如此,在他突破某個極限時,猛得發現自己的修為飛速上漲了一大截,這讓明冷對英媂更加信服了,於是伺候起來也越發地賣力。


    “英媂,你說的很對!生活最是鍛煉人的修為,我這段時間功力漲了許多,比在山中閉關時更有成就。”明冷朝火堆旁取暖的英媂炫耀。


    自從下雪之後,英媂的心情就一再地低落,這兩天甚至連話都少說了,明冷不習慣她的沉默,於是時不時地找話題跟她交談,但成效不太明顯。


    英媂往火盆裏丟了一塊柴木,有氣無力地哼了一下。


    “英媂,你想吃什麽?咱們儲蓄袋裏的食物還有很多,不用擔心糧食危機,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明冷很想知道英媂的情緒轉化為何這麽大,但英媂明顯不信任他,隻是默默守在火堆前,一言不發,甚至連食欲都劇降。


    門外傳來敲擊聲,明冷趕忙站起身,拉開略顯陳舊的木門,鳳凰隨著呼嘯的風雪踱步進來。


    一般的鳥類都會在大雪來臨之前遷徙到溫暖的地方,鳳凰其實也適應不了北境的冬日,但護主心切的它還是跟來了。往常鳳凰從不進人類的房屋,累了就蹲某個樹枝叉子上歇一會,現在不行了,所有的樹枝都光禿禿的連個遮蔽的葉子都沒有,加之不停歇的大雪,迫使它低頭躲進溫暖的屋裏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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