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男子,眉如畫,鬢如裁,蒼白的肌膚幾乎剔透,墨晶似的眼瞳中,淡漠得全無生氣。他的目光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


    她對他淺淺一笑,淡如菊,清如風。然後,緩緩地閉上眼睛。


    本來冷漠殘忍的心在看到這樣充斥著種種感情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一個人。穿越了時光的罅隙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


    “小錦……”男子輕輕低喃。


    手不自覺地一鬆,已經失去意識的人兒便癱軟倒在地上。她微微散開的長衫內,在鎖骨的位置,看到一個黑色的印記。他不記得她身上有過那個圖案。劍眉微微一攢,他的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陳文!”男子高呼一聲。


    一個身著深衣的男子便出現在他麵前。


    男子眉頭一皺,雖然不明白剛剛為何一時心軟放過她了。但是依然無法遮掩滿臉的嫌惡。


    “把她扔到地牢裏。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動她。還有,拷問那個王貴妃,朕要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麽。”男子雖然奇怪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還是情不自禁地依照自己心裏想的去做。他看到她身上的異常和傷痕。他要知道真相。


    “是。屬下明白。”陳文走過去,一把抱起已經昏死過去的人。雖然心中很奇怪,但是看著主子那般冷酷的神色,他是沒有膽量開口的。


    看著自己抱著的這個女人。她是唯一踏進這個別院後唯一活著出去的人。他知道這個人,主子讓他動用暗門唯一查訪過的兩個人,一個是屋子裏掛滿了畫像的那個人,另一個便是這個曾經的蓮德妃娘娘。想不到她一個柔弱不堪的女子,卻有同男子一般的心懷。


    其實,依照他長期對她的關注和查探,他是不相信這樣的女子會謀反的。


    想必皇上也不相信。可是有一次在皇上到天牢探望她之後,皇上氣極了,一直把自己關在憶錦軒裏。皇上不會殺她,但是需要時間想通一點什麽事。


    我仿佛出現了幻覺,我一個人站在人山人海中,人潮湧動的時候,我迷失了我自己,迷失了方向。前方是未知的路,我不知道該踏上哪一條。後麵是晦暗陰森森的墳墓,仿佛在詭異地嘲笑著我,誘惑我回去。我無路可逃,我無處可去。隻能選擇前行。


    朦朧中,我聽到有人在低喃:恬愉虛靜,以終其命。是故無所甚疏,而無所甚親。居而無所容,處而無所,其動於無形,其靜無體。存而若亡,生而若死……


    我跟著那引導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前行,就像光的照耀,如影隨形。


    “你醒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輕喚。


    我緩緩地睜開眼,我全身好冷,冷得讓我蜷縮成一團,不自覺地雙臂環住我的肩,我,這是在什麽地方。是地獄,還是回去了,還是又到了另一具身體裏了?


    可是當我看清周圍的一切,我明白了,我依然活著,依然沒有出現另一次鬼魂穿越什麽的。


    我輕笑一聲,我在另一個囚籠裏。


    想必是他們所說的地牢中吧。


    “你在笑什麽?”一個聲音再次從黑暗中響起。我這才明白,那聲音不是我的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


    我左右尋找,也沒有看到有人。身體因為傷痕而非常疼痛,所以我動不了。嗓子因為瘀傷所以說起話來依然艱難。我雖然沒有找到那個聲音的出處,可是我記得我在夢中已經聽到過一次這個聲音。是它,我記得。


    “你終於願意開口和我說話了嗎?”我的聲音嘶啞而難聽。


    它從高牆上唯一露出的一點澆築著鐵條的窗戶上輕巧地跳下來。它的身體皮毛通體雪白,軀體變大了一倍,看上去更加美麗動人。


    我伸出手,想撫摸它潔白的皮毛,可是手上纏滿了綁帶,所以……


    它像人一般輕聲笑了:“不是不願,而是我是與你同在的,你的成長便是我的成長,你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必然的,注定的,那些事會讓你脫胎換骨,同樣也會讓我從沉睡中醒來。現在,你做到了,也堅強地堅持下來了,所以同樣與你相連的我,也醒過來了。”它靠近我,窩在我身邊躺下。明明在這麽肮髒的地方,它的雪白毛皮依然幹淨得發亮。而且,更讓我奇怪的是,它的身軀變得這麽大,肯定不能從那鐵條間小小的罅隙中擠進來,除非它有鎖骨術,不過,顯然不太可能會有。


    那麽,就隻能穿過牆了。


    “你——”我不確定地問道:“你會……”“我能穿越任何障礙。那對於我來說並不什麽難。”它懶懶答道。


    我驚愕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麽?你會洞察人心?”它懶懶地嗯了一聲。


    “你已經決定好了嗎?”它突然問道。


    我點點頭:“嗯。”“對了,你剛才在我幻境裏說的是什麽意思?”我好奇道。


    他輕哼一聲,清冷淡泊的聲音襲來:“那些你不用管。隻要你達到看待珍珠就像石頭一樣。看待世間最尊貴的帝王,就像過客一樣。看到妺喜妲己就像看到最醜陋的人一樣。那麽,你便可以你開始走你一生中最為重要的路途了。登上那個人人夢寐以求的位置。”我失笑,然後有些惡作劇道:“珍珠柔滑光澤,怎麽可能看上去和石頭一樣,我觸覺和視覺不可能出那麽大的偏差;帝王本來便是與普通人一樣,是我們生命中的過客;妺喜妲己是一等一的美人,我的欣賞水平還算正常,不可能當作醜人。”“我在你的腦海裏感覺到你在偷笑。”它依然趴睡著,對我的話沒反應。


    “我故意的。”我靠在冰冷的石牆上,淡淡道。


    “我該走了。既然選擇了,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它說完之後,便消失在我麵前。我知道其實它一直在我身邊。它說我的成長便是它的成長,那麽,我的痛苦便是它的痛苦,我的傷便是它的傷。它與我同在。


    “等等,”我伸出長臂環住它,頭埋進它柔軟雪白的毛皮裏。


    它微微驚愕:“你在做什麽?”可是當它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濕意之後,它沉默了。


    從鴕鳥縮頭般的姿勢紅傳來一個悶悶的,鼻子有些塞的聲音:“借我暖一下。好冷。”良久,我抬起頭來,依然是平靜的臉:“好了,你走吧。慢走不送。”小白離開後。我一個人呆在那,空蕩的腦子裏開始不停地想起很多事,想起我滿身的傷,想起那些滿屋子的畫,想起他陌生的目光,想起那個憶錦軒。憶錦憶錦,便在在回憶安錦嗎?


    想到荒誕的幾日,我突然有種想大笑的衝動,事實上,我這樣做了。在這個空洞的囚牢裏。我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何其淒涼,何其悲切!


    “娘娘……”黑暗中傳來一個擔憂的輕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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