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在兒女身上停留片刻,又重新仰頭打量那在朝陽照射下的歌舞伎町,仿若在晨光下緩緩新生。


    “這樣啊……”他的聲音沒有以往的嚴厲和刻板,反而是多了幾分齊木楷和齊木綾子鮮有聽過的慈愛。像是尋常人家中父親對自家兒女的無奈,但又拿他們沒辦法的溺愛。“原來如此,綾子,我一直誤解了你所想所願。”


    齊木雄勝轉頭笑了笑:“綾子、楷次郎,爸爸沒有對你們失望。”


    “我很慶幸,慶幸於你們終於肯麵對自我,你們的母親要是知道的話,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畢竟她最想要的,就是你們開心。”


    齊木綾子聽著這話有些意外,她極為肯定,昨日的齊木雄勝是絕不可能如此輕鬆地說出這些話來的。


    她還清楚地記得齊木楷說要去龍虎門拜師時,父親那黑到快要冒煙的臉。


    齊木雄勝環視了一圈被燒得七七八八的歌舞伎町。


    “最近的生意的確也是差強人意,似乎也是時候轉型了。你們說,我們把這裏開發成商業綜合體怎麽樣?”


    齊木雄勝自顧道:“就叫銀座好了。”


    -


    將雀陰渡化之後,眾人整整休整了兩天才是緩了過來。


    就連一向沒什麽困意的白文姍也是好好睡了一覺。


    也不知道是動用了雷法自身消耗太大還是什麽其他的緣故,隻覺困得很。


    齊木楷已經訂好了機票,本準備休整好就回去。但齊木綾子說什麽也想帶眾人去淺間神社看看。


    自從齊木雄勝那日答應放任她追尋自我,齊木綾子用了兩天的時間,將手中的工作交接、打理好。


    今天,也正是她正式離開吉原的日子。


    白文姍從齊木家的庭院中走了出來,隔著護城河老遠就看見歌舞伎町那街道巷前掛上了停業整頓的公告。


    看來那花街柳巷終於是要成為過去式了。


    “怎麽樣?要不要跟我去淺間神社玩玩。”齊木綾子發出邀約,對於即將和許久未見的弟弟再次分離,她還是多少有些不舍。


    齊木楷其實是想去的。他早就對淺間的巫女小姐姐心心念念,但又覺得自家文姍姐一個厲鬼,自家師伯又是一個得道高僧,根本不適合到神社去。


    他剛想要找個什麽借口拒絕,卻沒想到紀釋比他先開了口。“好啊,去看看也無妨。”


    “真的?”齊木綾子有些激動,“我這就準備準備。”


    不止是齊木楷,就連杵在一旁的白文姍都有些驚訝。


    她沒想到對方竟然是一口答應了齊木綾子的邀約。怎麽看這赤足和尚也不是喜愛到處遊玩的人。


    她和齊木楷交換了個眼神。


    話都不用說出口,就得出一個結論。


    這次的出行可能不簡單。


    說不定……是去砸對方場子的。


    白文姍瞄了眼四周,準備找個“利器”以備防身使用。到時候要是打起來,她也好防防身。


    淺間神社就在富士山2合目。


    眾人驅車隻不過兩個多小時就抵達了目的地所在。


    白文姍下車望著那高聳入雲的鳥居和盤踞著半座山包的神社建築,覺著好是瑰瑋。她沒去過神霄派或是龍虎山,不知道和這裏比起來,誰更氣派。


    不少巫女模樣的女子見到齊木綾子,都是微微鞠身,頗顯著對方身份的不一般。


    看來這淺間最年輕的女命,分量比想象的還要重一些。


    而對方卻一路上給眾人介紹著各式建築和景觀,像個導遊一樣。或者說,完全就是個導遊。


    神社是對外開放的,除了眾人以外,還有不少遊客前來。


    白文姍甚至還親切地聽到了同胞的聲音,看來這淺間神社還真是名聲在外。


    “在外人看來,神社是一個祈福、消災的地方,”齊木綾子解答到,“不少遊客都會選擇在樹梢上掛上絵馬,寫下自己的願望祈求得以實現。”


    她指了指那掛滿了木牌的望春樹,牌子上用各種語言地寫著祝願。


    “但實際上,”齊木綾子笑著說,“神社做得比這多得多。”


    “天狗、酒吞、八岐大蛇等等妖神,並不僅僅是傳說。神社也是暗地裏守護著一方百姓,除暴安良。”


    白文姍眨巴著眼睛。


    覺著這淺間神社的所作所為怎麽感覺和赤足和尚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赤足和尚渡鬼,而這淺間神社渡妖。


    “那是什麽?”白文姍指了下那排著長龍的隊伍,擁擠在山丘邊緣由紅繩連接的銅鍾周圍。


    銅鍾掛得老高,隻有一條粗糙的紅繩懸在地麵上方。


    齊木綾子看了眼:“誓約之鍾。”


    “這可是我們淺間神社人氣最高的景點之一,傳說敲響鍾聲就能獲得幸福。而如果是兩名相愛之人一起敲響的話,就能一生永伴其左右。”


    “這怕不是你們神社故意營銷出來的噱頭吧?”齊木楷覺著這特有的氛圍營造頗有齊木家的商業感,覺得說不定就是齊木綾子想起來幫淺間神社掙香火錢的。


    “怎麽會呢,”齊木綾子故意賣了個關子,“這可靈驗得很,神社可不拿百姓的幸福開玩笑。”


    信了你才有鬼了。


    齊木楷一臉不信的樣子,反而朝著梅初招了招手:“梅子姐,走咱們去試試是不是這麽靈驗。”


    梅初用帶著殺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滾。”


    齊木楷撇了撇嘴:“你看你,出口就這麽暴力,難怪都要三十了都找不到男朋友。”


    “想死你就直說。”梅初手起刀落,抄起手刀就朝著對方“砍”去。


    兩人你追我趕,繞著誓約之鍾的山丘跑了兩個來回。


    白文姍和紀釋盯著這兩活寶,好生無語。


    她尋到誓約之鍾的下方,朝著上麵望去,也不知道那古樸的銅鍾是否當真有別樣的“魔力”,能讓人獲得幸福。


    她最近看得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多了,竟然對這玄乎其玄的東西有了幾分信度。


    白文姍看了許久,還是覺著沒什麽不同,不過就是一盞尋常的銅鍾而已。


    誓約之鍾底下,灑滿了在陽光下發亮的物體。蹲下身子瞧了眼,隻不過是遊客拋出的硬幣。


    她剛想起身離開,卻不知身後的衣衫被哪個遊客給踩住了擺角,一個重心不穩就朝著斜後方倒去。


    慌忙之中,失重狀態的白文姍隨手攥起了身邊僅有的物件。正是那連接銅鍾的紅繩,想要借著它的力量避免自己摔跤。


    哪想到一隻帶著些許溫度的手穩妥地出現在她的腰間,準確地將她攬入其中。


    她攥起紅繩的手被對方寬闊的手掌所覆蓋。


    “咚——”


    一聲清脆的銅鍾聲在太陽下響起,祈願幸福的誓約之鍾莫名被敲響。


    白文姍愕然回頭,赫然看見一身雪白的赤足和尚。


    他的手心傳來灼熱的溫度,映在她那攥在紅繩的手背之上。


    “小心,別摔著了。”


    第39章 sensei


    恍惚間, 白文姍忽然感覺有些奇妙,對方手心的觸感和如止水般的語調,甚是熟悉。


    不知為何, 她突然把對方和那記憶中所佩戴著赤鬼麵具的男子所聯係了起來。聲音像、身型像,就連語氣音調都像。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文姍在記憶碎片中所看到的, 是古早年代,和現在的時代完全不同。


    距離現如今少說也有幾百年。


    沒有人能活這麽久, 除非是她這種的鬼。


    “不好意思, 謝謝。”


    白文姍小心地從對方的懷裏抽出了身, 勉強站穩身型,視線的餘光還看見齊木楷和梅初齊刷刷地正用一副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她和紀釋二人。


    紀釋跟個沒事人一樣,平靜地鬆開緊握紅繩的手掌, 朝著她點頭示意。


    這算是什麽?兩名相愛之人拉響了誓約之鍾就能共同收獲幸福?


    她和紀釋在陰差陽錯之下, 也是拉響銅鍾。


    那如果不是相愛之人, 也許就能分別單獨收獲幸福吧。


    瞧見對方一臉坦然的樣子, 反而讓白文姍有些緊張。


    她呼了口氣,定穩心神。


    勸誡著自己,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 隻要心裏沒鬼,就不怕別人說。


    對方那麽小心翼翼地接住她,可能隻是生怕自己的給玉石摔壞吧。


    畢竟白文姍還“借住”在對方的玉石之中。


    齊木綾子湊了過來,幫白文姍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


    “沒事吧?”


    說完又用打趣的話語繼續道:“怎麽樣,有沒有感受到幸福的降臨。”


    白文姍一陣無語地看了對方一眼, “感受到了, 幸福極了。”


    “走吧, 我帶你們去內殿, ”齊木綾子在前方引路,“有個東西正好想要給楷次郎。”


    喬木楷一聽有東西給自己,立馬豎起了耳朵。


    “給我嗎?什麽東西。”


    齊木綾子略帶擔憂地看了眼對方:“經過這次歌舞伎町的事件,我才發現你一路上是有多凶險,每次都是險象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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