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急匆匆地喊季晉華幫忙安排了一間書房。


    這會人都到齊了,隻見儲殷坐在桌前一手撫額,愁眉不展。


    大家齊齊望著他,等他發話。


    他抿了一口茶水,頗為艱難地開口:“是這樣,天帝前些年遊曆歸來,帶回一隻白鶴,那白鶴頗有靈氣,討得天帝歡心。我剛收到消息,就在這幾日,那白鶴帶著離華天的寶物玲瓏塔失蹤了。據離華天的仙者來報,白鶴帶著塔跑去了我們青雲天宗管轄的幾個區域,所以天帝托了人傳話,叫我們幫忙將塔和白鶴尋回來。


    我是這樣想的,正好我們每一年夏季的時候,要帶弟子們下凡間去曆練,不如這一次就將曆練提前,各位師長們帶著自己的弟子分別去一個轄區,以曆練之名去尋回玲瓏塔。”


    儲殷與天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本來按照儲殷的資質,他也該在離華天當個神君戰神之類的威風角色。隻是幾百年前的仙魔大戰中,他受了重傷,修為大損,便不願再留在離華天,轉而下了修真界。


    所以對天帝的事情,他向來都看得十分緊要。


    許幻竹坐在角落裏,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清霜劍的劍柄。


    她兩指夾著從劍柄的頭滑到銀色的劍鞘上,如此反複,玩得不亦樂乎。


    每一次儲殷講話,落在在她耳朵裏就是“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好,今天就到這裏。”所以她隻需要敏銳地捕捉他的結束語便好。


    但這一次不太一樣,沒等來結束的話語,卻聽見儲殷突然喊住她:“許幻竹,你帶那七個弟子,去泗陽。”


    “啊?”許幻竹抬起頭來,這還有她的事兒?


    儲殷就知道她沒認真聽,拍了拍桌子又強調了一便:“啊什麽啊,你帶那七人,以曆練之名,去泗陽暗中尋回玲瓏塔。你帶著兩個混世魔王,切記,一定要低調行事。”


    許幻竹算是知道方才劉玉海為何要用那般同情的目光看著她了……


    感情劉玉海這個師尊全然是掛名的啊,怎麽什麽事都能攬到她頭上來?


    許幻竹是左推右阻,但儲殷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飛快地就將事情定了下來。


    於是她隻能硬著頭皮接下。


    隻是突然被通知要帶著這幾個家夥下凡去,許幻竹這會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頓時沒了繼續在淩虛宗呆著的心思。


    等儲殷吩咐完了,便帶著時霽匆匆回去。


    回去的路上,不知出了什麽事,時霽也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目光時不時地落在往她手裏的劍上,那臉色瞧著比她還黑。


    兩人一路無言,各懷心事地回了山鶴門。


    許幻竹進了屋子,瞥見桌子上放著的一籮筐寶物,心情又好了些。


    昨日榆林送這些東西來的時候,她倒是還沒來得及看。這會突然又來了興致,抱著那一筐東西走到院子裏。


    時霽還沒進去,他站在竹床邊給昨日新栽的花兒澆水。


    許幻竹將東西‘啪’的一聲放在竹床上。


    時霽聞聲回過頭來,“師尊,這是什麽?”


    他手上動作未停,花壺裏的水如細線一般灑下,在夕陽下折射出一道暖色的光影。


    明知故問,許幻竹輕嗤一聲。


    但看在這一筐子靈丹寶物的份上,她還是十分給麵子地回他:“昨日榆林送來的,說是為師的好徒弟在秘境裏得了第一,送些東西來犒勞犒勞我這個當師尊的。”


    時霽將花壺放下,跟著坐下來替她整理分類,眸色微動,“好像是聽榆林提了一句,沒想到送了這麽多東西來。”


    嘖嘖嘖,話裏話外,就差把‘快誇我’三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許幻竹攏了攏袖口,斜靠在樹幹上,看著他將丹藥一樣一樣地擺進藥匣子裏,將靈石裝進袋子裏,又替她將這些東西搬進了屋子裏。


    最後再出來時,東西已被他收拾地十分妥當了。


    他正要拿起那花壺繼續澆花,許幻竹突然朝他招招手。


    時霽走近,許幻竹的袖子忽地柔柔落在他頸間。


    她踮起腳,將手覆在他腦袋上,輕輕揉了揉,“你真棒。”


    他低頭,垂眸,落進許幻竹清清亮亮的微微彎起的眼底,心頭好似有陣春風吹過,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一瞬間撫平層層褶皺。


    這夕陽照在身上,分明早就沒什麽溫度了,可為何耳後卻燙得驚人……


    “許仙長,有人來了。”雙雙的聲音從院門處傳了進來,接著便見他一路小跑著跑了過來。


    許幻竹很快收回手,往前走過去,“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有個特別凶的男的,說是來送東西的,我說我先來通報一聲,他不理我,非得闖進來。”雙雙控訴道。


    “許仙長,我是來給令徒送秘境第一的獎品的,我這人心急了些,你不要見怪。”溫明寒抱著個劍匣子,場麵話說得十分漂亮,一雙眼睛卻在進了院子以後暗暗地左右張望。


    許幻竹離開後,時霽還獨自在樹下愣了半晌,在許幻竹與雙雙說話時,他一隻手悄悄抬起,學著許幻竹的樣子虛攏在頭上,又不敢撫上去,又莫名其妙地自己從嘴角扯出一抹笑來。


    等溫明寒進來了院子他才回過神來。


    他兩步走到許幻竹身前,正要去接那劍匣子。


    溫明寒往後閃了閃,“這是時道君的屋子吧,我給你送進去。”


    說著便往時霽屋子裏走。


    時霽也不攔他,就這麽跟在溫明寒身後進了屋子。


    許幻竹一臉狐疑,她就說這麽一件東西,溫家隨便派個人來送也就行了,偏偏溫明寒還親自來一趟。


    他這一趟的目的簡直不言而喻。


    不過他莫不是以為這麽一趟突擊檢查就能找到鑒魔鏡了?


    許幻竹笑著搖搖頭,年輕人,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啊。


    果然,溫明寒在時霽房裏呆了許久,最終還是黑著臉出來了。他這一次沒找到想要的東西,也懶得再與他們倆虛與委蛇,袖子一甩便直接出了門。


    許幻竹讓雙雙跟著送一送,自己提步進了時霽的屋子。


    時霽站在桌子前,打開了溫明寒送來的劍匣子。


    裏頭躺著一柄長劍,玉質的劍柄,劍鞘精致輕薄,刻著雲紋,如流水般輕靈飄逸。


    許幻竹湊到他跟前,“這就是你去臨水閣挑的寶物?”


    時霽將劍取出來,遞到許幻竹麵前,“我替師尊挑的,師尊看看喜不喜歡?”


    “給我的?”許幻竹指了指自己,在得到時霽肯定的答複後接過劍比劃了幾下。


    劍身輕盈,劍吟清澈,拿著十分襯手。


    她有點喜歡。


    但這家夥無事獻殷勤,是不是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許幻竹猶疑了片刻,最終緩緩將劍放下,“你的好意為師心領了,不過我今日去淩虛宗時,淩清虛已經把我的清虛劍還給我了。我也用不上這麽多,你留著自己用吧。”


    “清虛劍?可弟子今日未曾見到師尊佩劍啊。”時霽將目光落到許幻竹腰間,那處空空如也。


    許幻竹聞言雙手跟著往腰間一撈,確實沒有東西,於是又開口:“肯定是我剛才進屋放在屋子裏了。”


    說著正要回屋去找。


    時霽拉住她,“方才弟子送藥盒子進去,也未曾看見師尊房裏有劍,想來師尊應該是將劍落在淩虛宗了。”


    許幻竹扼腕:“啊,可我記得我明明帶回來了啊。”


    “我們過幾日就要下凡去曆練,師尊沒一把像樣的武器也不像話,不如就拿著這把流雲劍。”時霽又把劍往前遞了遞。


    許幻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時霽推回房裏的。


    此時夜已深了,她獨自站在窗前,怔怔然看向手裏的流雲劍。


    劍身比一般的劍還要短些,拿在手裏也十分輕盈,甚至比清霜劍還要輕。


    她有舊傷,不大能動武,這劍的確很適合她。


    她心中突然感慨萬千,時霽自己的劍也不過是把普通的下等兵器,有這樣的機會,他不替自己尋一把好兵器,反倒浪費在她這個半廢的人身上。


    第25章


    許幻竹拿著劍看了半晌, 要說內心沒有絲毫觸到,那是不可能的。


    隻是許幻竹腦中不禁浮現起與時霽相處的種種,突然意識到, 她作為他的師尊,好像的確當得不太稱職。而反觀時霽, 除了那日鑒魔鏡的事情,他這徒弟, 可以說是做的挑不出錯處。


    想到這些, 拿在手中的流雲劍忽地有些燙手。


    許幻竹竟難得生出些類似羞愧的情緒來。


    用劍鞘頂開窗子, 許幻竹悄悄往外望了一眼。


    時霽房中的燈已經熄了。


    “罷了, 大不了以後對他好點就是了。”她收回手,將劍扣在一旁, 喃喃自語。


    時霽屋子裏的燈的確熄了, 但人卻還沒休息。


    他手裏不知從哪拿著一把銀色的長劍, ‘哐當’一聲丟進了床底, 銀色的劍柄漏了一小截, 從床沿邊上探出來。


    不往裏走, 壓根瞧不見。


    辦完這事,他才躺在床上,又摸了摸懷裏的東西。


    直聽見輕微的鈴鐺聲響, 這才滿意地閉上眼。


    -


    是夜,淩虛宗中寂靜無聲,書房中的燈還燃著。


    淩清虛在書房案頭展開一張人界地圖,手指輕點著邊角上的一個圖標,是泗陽的位置。


    泗陽處西南方向, 高原、低山、河穀縱橫交錯,地勢多變, 民風彪悍。


    淩清虛開始擔心,許幻竹帶著一堆不甚省心的弟子,不知是否吃得消。


    屋外傳來敲門聲,淩清虛道了一句請進,便繼續低頭看起地圖來。


    君沉碧進屋時,看到的便是這麽一番景象。


    淩清虛洗浴過,穿著一件灰白色長袍,頭發仍然一絲不苟地束起,端坐在案頭,聚精會神地看向桌麵上的東西。


    仿佛還是那個不苟言笑,端方君子一般的淩虛宗掌門。


    君沉碧的目光落到他腰間的玉葉子上,又飛快地別開眼,溫聲道:“師尊,這是季師叔讓我給您送來的這次下凡曆練的弟子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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