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霽的視線落在她搭在他小臂上的雙手,緩緩道:“把手伸出來。”


    許幻竹聞言照做,鬆開他將手遞了出來,她還以為他要給她什麽東西。


    接著手上一沉,時霽的手便覆了上來。


    他將許幻竹的手抓進手裏,緩緩抬起,舉到她眼前,神情專注認真,“這樣才算。”


    說完也不顧許幻竹的表情,他又補充道:“明日去村中,也要記得牽著我的手。”


    許幻竹發現,自從王婆婆提出假扮夫妻的主意之後,時霽這家夥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她本不想這樣順著他,免得將他慣的無法無天,到時候連管教都管不動了。


    隻是轉念又想到,王婆婆曾說過,喬嬸子是陽襄村的大喇叭,什麽事隻要入了她的耳,那也就是等於告訴了全村人。


    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等將那幾人找到了再說。


    再說了,不就牽個手嘛,也沒什麽。


    她這麽想著,便由他拉著,被抓著的手在他手心裏捏了一下,“我也有話說。”


    時霽盯著兩人交握著的手,眸中閃過一絲亮色。


    許幻竹居然沒掙開。


    於是不可自抑地言語輕快輕快起來:“你說。”


    “今日賣菜時,李大娘說,她相公常常送她禮物,她問我你送過我什麽?”


    “師尊想要禮物?可我的錢本來就都在你那裏。”


    許幻竹甩開他的手,“你能不能入戲一點,現在說的是青雲山的事嗎?”


    現在的問題是,李大娘問她她的相公送過她什麽東西,她根本答不出來,這簡直讓她覺得太沒麵子了。


    “那你把手伸出來。”


    又是這句,許幻竹翻了個白眼,“怎麽,你不會要說牽手是送我的禮物吧?”


    時霽笑笑,拉起許幻竹的手,從懷裏拿出一條彩色的手繩。


    隨著他的動作,繩子上掛著的銀鈴鐺發出清淩淩的聲響。


    他將手繩繞過她的手腕,輕輕拉緊底下的翠色穗結,神情專注認真。


    許幻竹低頭看那手繩,繩子是用七彩的線編成的,顏色豔麗明亮,剛剛好纏住她的一隻手腕,好像替她量身定製的一般。


    她搖了搖手,鈴鐺也跟著擺動,叮鈴作響。


    “真好看。你上哪弄來的?”


    他見她開心,語氣也跟著輕快起來,“上次在青雲秘境,碰見一隻狐妖,我替她救了她的情郎,她為了感謝我,特意用自己的狐狸毛編的。說是能驅邪祟,保平安。”


    “青雲秘境?我怎麽不知-”許幻竹話說到一半,對上時霽意味深長的目光,立馬噤聲,指著鈴鐺道:“那這個呢?”


    “這是狐族的狐鈴,若你遇到危險,可以施法驅動,那隻狐狸感應到便會趕來幫你。”


    “這麽厲害?


    可惜現在施不了法,不然就可以讓她來幫我們找人了。”


    許幻竹撥了撥小鈴鐺,“真就送我了?”


    “徒弟孝敬師傅,天經地義。”


    他這一會沒再說什麽夫妻的言論,言外之意,這手繩就是完完全全是給她的,就算以後離開了陽襄村,不再需要扮演假夫妻了,那也是她的東西。


    許幻竹彎眉淺笑,“那怎麽好意思呢?”


    話是這麽說,可麵上倒是沒有半分不好意思。


    “這個手繩……你喜歡嗎?”


    畢竟被拒絕過一次,他現下有些擔心,怕她隻是一時興起,一時半會兒反應過來了,便不願再要他的東西。


    她這人雖渾,有些時候卻十分有邊界感。


    上一次給她送那把流雲劍,她一開始也沒收來著。


    可許幻竹衝他揚了揚手腕,語氣歡欣,“喜歡!”


    許幻竹的聲音伴著零零碎碎的鈴鐺音,傳到耳朵裏,清淩淩的。心間像是涓流撫過,熨帖滋潤。


    時霽眉尾微揚,許幻竹真是難得的,說話這麽中聽。


    “那與你之前戴的玉葉子相比呢,你更喜歡哪個?”


    “玉葉子?”許幻竹抬頭。


    他對上她的眼神,重複道:“淩清虛送你的玉葉子。”


    他問的是淩清虛十年前送給她,又被她還回去的那條綴著玉竹葉的藍色長絛。


    許幻竹眯了眯眼,有些不解,時霽如何知道那是淩清虛送她的?


    “我那玉墜是淩清虛送的,你是怎麽知道的?”


    “師尊上回喝多了,自己講的。”


    他說得煞有介事,許幻竹還真認真思索起來,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跟他說的。


    “所以呢,師尊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究竟是這七彩狐鈴更得她心意,還是淩清虛的那破玉墜子。


    他的視線仿佛暗流一般,湧向許幻竹。


    好像一不小心,就會陷入。


    見他如此認真,她有理由懷疑,若是她說更喜歡那玉墜子……這個小氣鬼隻怕要將手繩要回去。


    而在他說了這手繩的妙用後,她實在不願將東西還給他,於是許幻竹略思忖了一瞬後含含糊糊回道:“嗯……你送的這個比較好看。”


    他追問:“所以比起淩清虛的玉墜,師尊更喜歡我送的狐鈴?”


    “嗯。”


    時霽聽了這話,眼中的深湧暗流忽地化開,散成螢火一般晶亮的光澤。許幻竹一抬眼,就撞進那一片靜如春水一般的眼眸中,風一吹,好似有微波漾開,瀲灩光華,像墜進湖底的星星,閃得她的心跳也跟著漏了一拍。


    她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又裝模作樣地抬頭看了眼天色,接著頗有些不太自在地理了理衣裳,動作間,腕間的小鈴鐺‘叮鈴叮鈴’地響著,聽起來就……很可愛。


    “好像挺晚了,我們……回去吧。”她說。


    “好,我們回去。”


    時霽輕車熟路地撈起許幻竹的手,許幻竹微一怔楞,就是這麽一瞬的錯愣,叫她再也沒掙開他。


    鈴鐺就這麽被他攥在了手心裏,接下來這一路,便隻能發出些細微的悶響。


    像在人心上撓癢。


    第33章


    青雲山的議事堂中, 榆林向儲殷遞過去一張通訊符:“宗主,其他人榆林都聯係上了,都已平安到了目的地。隻是許仙長那一行人, 不知怎麽的,遲遲聯絡不上。”


    淩清虛此時恰好從門外進來。


    這一次下山曆練, 淩虛宗十餘名弟子皆由季晉華領著,按照下山前的說法, 領隊的師尊每隔一日便要向青雲天宗匯報山下的情況。


    如今距離他們一行人下山已過去了一段時日。他今日特意放下門中事務過來, 便是想問問季晉華他們的情況。


    儲殷皺著眉接過榆林手中的通訊符, 聽見腳步聲, 抬頭看向淩清虛。


    他神色如常,依舊是一派沉穩深斂, 眉目威嚴的掌門模樣。


    但不知怎麽的, 儲殷總覺得他今日看起來與往常不太一樣。


    若實在要說哪裏不一樣, 好似……是眼睛。


    淩清虛的眼裏, 好似蓄著些什麽東西。


    若要借點什麽類比他之前的眼神, 那之前的淩清虛, 給人的感覺便如一片一望無際的海,遼遠、曠闊、平靜。


    而今日細細一看,他那眼神, 倒更像是座望不見底的深山……


    儲殷很快從這般審視中抽身出來,視線從淩清虛的臉落到他的腰間。


    淩清虛今日未著淩虛宗的長老服,穿了件淡青色的長袍,腰間的玉墜單薄銳利,隨著他走路的步子淺淺擺動。


    一打眼看上去, 與他的氣質不太相稱。


    他停在儲殷麵前,袍角還在微微擺動。


    他緩聲開口:“宗主, 晉華他們下山已有幾日了,我今日是來問問他們的情況。”


    儲殷很快拉他坐下,先是叫他放寬心,“不必擔心,季晉華他們前日便已平安到了豐寧。”


    後又麵露難色,斟酌著開口:“隻是我遲遲聯絡不上許幻竹,不知是出了什麽狀況。你來得正好,不如用你淩虛宗的傳音玉簡聯係下宋辰,看看他們究竟去了何處?”


    聯絡不上許幻竹?


    淩清虛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帶著這麽多人,自己身上又背著舊傷。


    若是遇上什麽狀況也不知能否應付得了。


    “我這便聯係宋辰。”他從袖間拿出玉簡來,兩指畫圈落在玉簡中心,玉簡四周開始聚起月白色的清光。


    幾人紛紛盯著那光圈,等著另一邊的回應。


    半晌,光影漸滅,玉簡無聲。


    “若是連淩虛宗的玉簡也聯係不上,那他們大概並不在人界。”


    淩虛宗收回玉簡,眸色淡淡,心底卻翻起巨浪。


    他在清霜劍上布了劍意相連術,若許幻竹有危險,他的無念劍便能有所感應。


    而他們離開的這幾日裏,無念劍並無響動。


    也就是說許幻竹目前應該安全,但他並未將這消息告知儲殷,隻是順著方才的話繼續往下說:“若是不在人界,那情況便有些複雜了。”


    本來當時發現自己送錯傳送符之後,榆林就十分愧疚,心底千盼萬盼著他們幾人平安抵達才好。如今聽淩清虛這樣說,便更是緊張,他隨即上前兩步道:“宗主,說不定他們隻是路上耽擱了,不如讓榆林去泗陽找找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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