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望見赫爾墨斯的動作,卻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白發神明的身形被餘光模糊。


    他動作緩慢地抬起手,將指腹按在唇角,伸出舌尖將上麵殘留的巧克力醬卷入口中。


    赫爾墨斯的動作很慢,眼瞼慵懶地半垂著。


    夜明珠的光輝映在他高大的身形上,胸口起伏的肌肉線條被鍍上一層朦朧的金邊,看上去神聖又澀情。


    像是一種不需要過多言語的宣誓主權。


    溫黎隱約感覺到他的目光掠過她臉頰,臉上不由得燒起來。


    “味道不錯。”


    半晌,赫爾墨斯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皮。


    溫黎一時間分不清他口中的這句“味道不錯”究竟是在說什麽。


    她能夠感受到兩道視線都灼灼地落在她身上。


    溫黎猶豫片刻,決定沉默著裝死。


    似乎察覺到她沉默之中的窘迫,赫爾墨斯眸底深掩的寒意漸漸消融。


    他勾起唇角,語調深情不似作偽,“難怪甜心點名想要這一道甜點,以後每天我都會為你準備。”


    溫黎鬆了一口氣。


    看赫爾墨斯的反應,她知道在他這裏,她勉強算是蒙混過關。


    可她還沒開心多久,不遠處就傳來一道不加掩飾的冷笑。


    澤維爾依舊靠在軟塌上,神情卻不似先前那樣囂張恣意。


    寬大的黑袍色澤沉鬱,更襯得他膚色冷白。


    然而他的臉色卻陰沉如水,一雙狹長的黑眸危險地眯起。


    盯著兩人看了良久,澤維爾才從鼻腔裏逸出一聲滿是嘲弄的譏笑。


    他從牙關裏擠出冷冰冰的兩個字:“惡心。”


    房間裏的溫度隨著他吐出的這兩個字瞬間降下來。


    空氣中傳來隱隱的爆鳴聲,黑色的火星四濺,仿佛下一秒便要升騰起冰冷的火焰。


    赫爾墨斯若有所思地撩起眼睫,對上澤維爾不悅的眸光,挑起唇角朝他露出稱得上友善的微笑。


    “澤維爾,如果你也對這種味道感興趣,不妨回去看看。”


    “有時候你該自信一點,不要總是把眼光放在別人的所屬物上。就像這道甜品,我想嫉妒之神的神宮中,無數人都等待著這個機會為你賣命。”


    他的語氣帶著點不正經的懶散,眸光卻似刀刃般銳利,直掃過來。


    “當然,要是擔心你神宮中的人做不好,我也不介意盡叔叔的責任,送給你幾名擅長烘焙的女仆。”


    半空中無聲凝集的黑焰緩緩散了。


    澤維爾和赫爾墨斯對視半晌,冷不丁冷嗤一聲挪開視線。


    他足尖一點,站起身。


    “真沒勁。”


    澤維爾伸了個攔腰,墨色的衣擺劃過空氣,掀起一陣冰冷的氣流,“我走了,對你神宮中的美女也沒什麽興趣。”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環著手臂側過身。


    澤維爾的視線若有所指地一寸寸從溫黎身上掠過,薄唇挑起一抹戲謔的弧度。


    ——“倒也不是完全沒興趣。”


    赫爾墨斯揚了下眉梢,眼神淡下來,沒有說話。


    澤維爾像是惡作劇得逞一般,唇角挑起一抹頑劣的笑容,“別緊張,我又沒說什麽。”


    他撩開衣擺轉身,懶洋洋地擺了擺手,“這次真的走了。”


    溫黎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頎長的背影即將消失在轉角處,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出聲喊住他:


    “等一等,澤維爾大人。”


    澤維爾腳步倏然一頓。


    順著慣性腳尖蹬地,他抖開寬大的神袍,轉身斜倚在牆邊。


    澤維爾慢悠悠瞥一眼赫爾墨斯,肩膀半聳不聳地抬了一下,語氣痞氣又無賴:“沒辦法,這次不賴我。”


    赫爾墨斯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他沒有理會澤維爾的挑釁,垂下眼睫望著溫黎:“怎麽了,甜心?”


    “澤維爾大人忘記了這個。”溫黎從腰間的口袋裏摸出一枚胸針。


    栩栩如生的斯芬克斯浮雕躍然其上,在光線掩映下,泛著冰冷的機製性光澤。


    這是象征著嫉妒之神身份的胸針。


    赫爾墨斯眯著眼睛,目光似是玩味,似是探究。


    他盯著這枚胸針打量了半晌,這才笑開。


    “甜心,看來你還有許多秘密。”


    雖然在笑,赫爾墨斯的神情卻辨不清喜怒。


    “——這枚胸針,為什麽會在你手裏?”


    迎著他審視的目光,溫黎大大方方地揚起臉,半點心虛閃躲的神色都沒有。


    “之前我們第一次見麵時,這枚胸針不小心掉落在宴會廳,最後被我撿到了。”


    她眨了眨眼,神色純良又真誠,“上次去澤維爾大人的神宮中看夜明砂時,我原本想物歸原主,但是走得太匆忙忘記拿。”


    “現在正好,可以換給他啦。”


    說完,溫黎像是沒有察覺到澤維爾身側愈發濃鬱的冷意,三兩步走到他身邊,將胸針平舉到他眼前。


    “一直拿著澤維爾大人的東西不好。”


    “更何況,這樣重要的東西,您應該一直在找它吧?”


    少女一步一步靠近,她逆著光,圓潤瓷白的臉頰被光暈模糊成柔和的剪影。


    澤維爾神色晦暗不明地直直盯著溫黎。


    這胸針分明是她從他身上主動取走的,什麽時候成了她撿來的?


    他又不是赫爾墨斯那種蠢貨。


    這麽重要的東西,他怎麽可能讓它有遺失的可能性。


    而且,當時她不是還說……


    ——“既然如此,這個我就收下了。”


    ——“作為——我們的’定情信物’。”


    既然是定情信物,現在她怎麽又要用這種方式還給他。


    她究竟是什麽意思?


    澤維爾下頜緊繃成一條淩厲的弧度,咬了下後槽牙。


    他澤維爾還從未有過被人嫌棄、主動想要甩脫的時候。


    好啊。


    她的膽子真的很大。


    澤維爾揚了揚唇角,挽起的弧度卻涼薄得比他身側沉浮的黑焰還要冰寒幾分。


    他足尖點了下地,劈手奪過少女掌心安靜躺著的胸針,冷嗤一聲便要轉身。


    然而他卻下意識撩起眼睫,視線投向身前的嬌小身影。


    與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是,她臉上掛著笑意。


    並沒有顯出多少想要和他一刀兩斷、再無瓜葛的決絕。


    溫黎現在正背對著赫爾墨斯,他察覺不到她的神情。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澤維爾身上,看上去格外專注,像是眼中隻能容下他一人。


    澤維爾邁出房門的動作不自覺停頓了一下。


    他垂下黑色的睫羽,冷白色的眼下被拖拽出一小片鴉青色的陰翳,掩住他眸底氤氳的情緒。


    少女正站在他身邊,三步遠的位置。


    看起來並不親近,但卻悄無聲息地突破了陌生人之間安全的社交距離。


    這是赫爾墨斯在她身後難以察覺的微妙細節。


    她的眼型弧度優美圓潤,鳶尾色的瞳眸看上去水波盈盈。


    哪怕隻是這樣簡單地凝視著他,都給人一種專情的錯覺。


    但澤維爾卻知道,眼前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他攥緊了掌心的胸針,浮雕的邊緣刺入掌心,鈍痛感瞬間傳入腦海之中。


    他最後嗤笑一聲,冷冷地掃她一眼,重新轉過身。


    可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澤維爾的餘光捕捉到少女眸中一閃而過的光亮。


    熟悉的、狡黠的。


    她在他麵前擺著一副無辜神情時,眼底流轉的光。


    “澤維爾大人,能夠找回它,您一定會感覺很驚喜的。”


    澤維爾皺了下眉,腳步卻沒有停頓,甩開衣擺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掌心的胸針觸感卻隨著他走遠而逐漸發生微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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