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黎想了想,突然“哎呦”一聲捂住自己原本受傷的部位。


    “這裏好痛,啊,這裏也好痛,你知道當時有多凶險嗎?我還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


    “其實你不同意也沒關係的,我隻不過是差點死掉了,但是你恢複了精神啊!”


    “……”


    卡修斯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的動作。


    少女臉上流露出驚恐和痛苦的神情。


    但是這種表情太過浮誇,再配合著她身上沒有絲毫破損的衣服和沒有任何傷口的皮膚,看起來有一點詭異的滑稽感。


    但是……


    少女一身血汙虛弱倒在他懷中的畫麵在卡修斯腦海中閃回。


    她身上的草藥香氣被血腥氣掩蓋,白皙的臉頰染上暗紅色的血痕,綢緞一般的金色長發也淩亂不堪……


    和昨夜見到的那種生動鮮活的樣子,截然不同。


    而她變成這個樣子,是為了他。


    這感覺,讓卡修斯的心情不是那麽美妙。


    他冰封的神情出現了一瞬間的搖擺。


    溫黎一直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卡修斯的表情,見他稍微有些鬆動了,連忙加大火力進攻。


    “我實在是太無聊啦,不過,不會耽誤你太久的。”她放柔了語氣,像是在撒嬌。


    “就一年,隻需要一年。”


    “明年冬天的時候,你再離開,好不好?”


    溫黎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卡修斯,等待著他的回答。


    一年後的冬天,她就年滿十七歲了。


    要去嫁人啦。


    第45章 save 45


    山中的雪停了, 春日降臨。


    密林之中的木屋前,一道雪白頎長的身影負手而立。


    風吹起露台兩側輕盈的薄紗,輕紗飛揚, 熹微的日光透過那一層薄薄的布料傾灑入整片空間。


    銀發青年麵容冷淡,雙目中是看不見任何情緒起伏的漠然。


    他身上穿著麵料看起來極其昂貴的白色長袍, 上麵滾著金邊的精致刺繡,襯得他的氣質愈發疏淡好似終年不化的雪山。


    “修!”


    一名背著藥框的少女透過窗沿顯出身形,還沒有進門,她輕快悅耳的聲音便已經瞬息間通過微風傳遞過來。


    “春天到了, 有一種很漂亮的花就要開了。”


    “這種花隻有春天會開哦,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她的聲音落入耳廓, 銀發青年眸底的霜雪似乎融化了些許。


    他微微側過頭,少女已經快步走到了他身前。


    溫黎把肩上的藥筐放在一邊。


    天知道她是一個連跑八百米都嫌累的人, 現在竟然每天都要背著藥筐爬山。


    該死的遊戲, 害人不淺!


    她內心腹誹, 臉上卻掛著一抹格外真誠期待的笑容,伸手拉過卡修斯的衣擺,在空中撒嬌般晃了晃。


    “雖然世界上有無數個春天,但我們可以共同度過的春天卻隻有這一個。所以, 這是絕對不能錯過的活動哦。”


    卡修斯垂下眼睫,目光投向落在他袖間的那隻手上。


    其實, 他很厭惡旁人的觸碰。


    神國中總有流言, 說他清冷孤高, 目中無人。


    盡管強大,卻不夠溫柔悲憫, 並不是一個合適的眾神之主繼承人。


    可如今,卻出現了一個人, 可以這樣簡單而輕易地靠近他。


    觸碰他。


    幾個月前,卡修斯答應了少女的請求。


    對於疾病、傷痛、意外等都會輕易帶走生命的人類來說,一年或許很長。


    可是對於永生不滅的神明來說,那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不過,他卻並沒有想到,在這短短幾個月間,少女仿佛徹頭徹尾地變了一個人。


    她像是將他納入了心中最親近最重要的人,不再和他保持禮貌的距離,時常像一隻雪兔一般跳到他身邊,鑽進他的懷裏。


    白天,她喜歡拉著他一起在密林中穿行,在溪流邊漫步。


    她會坐在形狀奇特的石塊上,伸手去碰那些透明流淌著的溪水,然後惡作劇般撩起水流。


    在漫天墜落的水珠之中,她會抬起頭來朝著他狡黠地笑:“好涼呀,你要不要試一試?”


    入夜,她多半會拉著他去木屋旁的草坪上看星星。


    她看起來經常去那裏,因為那裏常年擺著一把草木編織而成的躺椅。


    或許她時常會在無數個這樣沉默卻溫柔的夜裏躺在上麵,眼睛晶亮地望著星空。


    但多了一個他之後,她十分大方地把躺椅的使用權讓給了他。


    而她本人則自然地跳到他的月退上,笑得無辜又純良。


    “坐一下,就一下,好不好嘛?”


    她眨著眼睛,語氣聽上去有些刻意為之的委屈,“你看,我把躺椅給了你,我沒有地方坐了呀。難道要讓我坐在地上嗎?”


    “那麽多露水,我一定會生病發熱的。”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卡修斯甚至能夠感受到她溫熱的唇風落在眉間,擾亂他銀色的額發。


    還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也在她明亮的眼神和溫和的風中亂了。


    ……


    “修,你到底去不去呀?”


    一陣氣流在臉前的空氣中掠過,將卡修斯的意識拉回現實。


    少女收回在他眼前搖動的手,歪了歪頭,“你怎麽不說話?”


    卡修斯平淡地將袖擺從她掌心收回:“走吧。”


    撚了撚空落落的指尖,少女小聲嘟囔了一句:“小氣鬼。”


    在卡修斯抬起眼看向她之前,她就快速地拽住他的手腕朝著門外走去。


    “快走啦,再耽擱下去,或許花就要被附近的小鳥吃掉了。”


    [肢體親密度+10]


    分明擁有著強大的傳送神術,少女卻不知為什麽並沒有使用,就這樣牽著他的手邁開雙腿奔跑。


    他們穿過望不見邊際的密林,陽光從天邊越過斑駁的樹影落下來,她的金色長發隨著跑動在肩頭搖曳,陽光墜在上麵,像是浮動的金色熒光。


    風從她的發間向後掠動,裹挾著一種不知名的馨香和草藥清香,輕柔地拂過他的鼻尖。


    銀色的睫羽像是被驚擾的銀蝶,輕輕顫動了一下。


    卡修斯望向少女搭在他腕間的手,終究沒有拒絕。


    他們在一處斷崖前停下了腳步。


    暮色四合,天邊被染上橙紅色的霞光,太陽逐漸隱入雲層,最後卻也最耀眼的光芒大片大片地湧來。


    光滑的石壁被光芒籠罩,被照射得發白。


    光禿禿的峭壁間,突兀地生長著一片濃密的草木。


    最正中伸出一條纖細修長的莖幹,然而花蕊卻像是被什麽啃噬過,隻剩下殘缺不成型的一小片。


    “哎呀,我們還是來晚了。”


    少女懊惱地嘟著唇抱怨了一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朵殘破的花,語氣中是掩蓋不住的失落。


    “我早該知道的,這種花的氣味非常香甜,那些饞嘴的小鳥最愛吃了。”


    但這種苦惱沒有在她的表情上持續多久,過了一會,她便自顧自地安慰自己道,“算啦,現在天氣還不算暖,很多花都沒有開。”


    “一個冬天過去,小鳥應該也很餓了,這朵花就讓給它吧。”


    “修,我們走吧。”


    雖然這樣說,但她的眸光卻顯而易見地黯淡了許多,向來揚起的唇角也落了下去,像是碰了壁的雛鳥,看起來灰撲撲的。


    卡修斯沒有說話,他看向峭壁邊緣不起眼的角落。


    少女的身高不算太高,盡管這幾個月間悄悄地拔高了些,卻依舊看不到這一處死角。


    在那裏,依舊開著一朵花。


    不過,前來覓食的鳥卻比她更加敏銳,早已把那朵花啄得七零八落,看上去甚至比先前那一朵還要淒慘。


    卡修斯垂落在另一側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


    瑩潤的光點自他修長冷白的指尖蔓延,散入瑰麗的晚霞之中。


    它悄無聲息地掠過少女的臉頰,融入那朵殘破的花蕊。


    隨即,那朵早已頹敗的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起來。


    舊葉枯萎,新芽伸長,柔軟的花蕊生機勃勃地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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