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什麽?”坐在他身邊的神明狐疑地看向他。


    紅發神明喝了不少酒,此刻已經有些微醺,竟然真的將本不該說出口的心裏話傾訴了出來。


    他眯著眼睛看著黑發黑眸的少年神明,端著酒杯歎息了一聲:


    “曾經弱小且沒有天資得令先任魔淵之主瞧不起的澤維爾大人,現在竟然已經有了這樣迫人的氣勢。”


    坐在他身邊的神明顯然也喝了不少,聞言回想起剛才那道壓著戾氣的警告,悶笑一聲。


    “但嫉妒之神真的能夠順利繼承魔淵之主的位置嗎?”他已經在魔淵中生活了近萬年,對於一切變化都了然於胸。


    如今的魔淵,已經與先任魔淵之主在位時截然不同了。


    “失去了先任魔淵之主的庇護,他能靠自己爭得過赫爾墨斯大人?”他語氣裏難掩輕蔑,“而且,現在的魔淵中,暴食之神和傲慢之神也不可小覷。”


    說到這裏,他飲盡一杯酒,冷漠而客觀地下了結論。


    “現在嫉妒之神繼承人的位置岌岌可危,可以說是有名無實。”


    察覺到他言語中的不敬,紅發神明皺著眉有些不悅地放下酒杯。


    “曾經或許你可以這麽說,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澤維爾大人與其餘三位主神對上,究竟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紅發神明不再去看身邊那位自以為是卻見識短淺的神明,轉過臉專注地凝視著澤維爾頎長的背影。


    “畢竟,他可是魔淵中唯一一位擁有著最精純地獄之火的神明。”】


    溫黎收回落在遊戲光屏上的視線。


    澤維爾以前……


    很弱?


    無論怎麽樣,她都無法把身邊這個乖張不羈的黑發神明和“弱”這個形容詞聯係起來。


    此刻她正被澤維爾帶著坐在吧台旁邊,溫黎一隻手臂撐在桌上支著下巴,側過臉去看他的表情。


    “澤維爾大人,聽見了嗎?”她不懷好意地提醒他,“有人在說你‘弱’哦。”


    澤維爾正一條長腿踩在吧台桌角的橫欄上,垂眸專心地調酒。


    寬大的兜帽披在他寬闊平直的肩頭,動作格外豪放。


    抬手將一片檸檬卡在杯沿,澤維爾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把玻璃杯按在她身前。


    “我又沒聾。”


    他的反應比想象中平淡了不少,溫黎有點意外。


    她正要伸手去接酒杯,澤維爾卻手腕一轉,嬉弄她一般把酒杯收了回去。


    溫黎抬眼瞪了他一眼,看見澤維爾眸底不加掩飾的惡劣笑意。


    她的反應似乎取悅了他,他誇張地笑了幾聲,一手撐著吧台俯身靠近。


    澤維爾指尖輕輕敲了一下杯壁,或許是擔心她真的生氣,這一次好端端地把酒杯塞到了她手裏。


    溫黎感覺一道唇風掃過耳畔的碎發,裹挾著雪鬆味道的氣息在她發間亂竄。


    像極了澤維爾本人,驕恣而霸道。


    她的脖頸處被帶起一陣細細密密的癢,身體不由得坐正了一點。


    “躲什麽。”溫黎還沒來得及退後,便被一把扯了回去。


    澤維爾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說,“至於那些隻會背後說閑話的東西——”


    “和他們較勁?那多沒意思。”


    他的聲音不算大,幾乎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吞沒,可語氣卻蘊著濃烈的自信和侵略性。


    溫黎愣了一下,側眸打量著澤維爾。


    他單手撐在吧台上,筆直的長腿玩世不恭地交疊著。


    在他身後,霓虹燈淩亂而閃爍,穿透了黑暗,將整片迷亂的空間照得更加深邃神秘。


    燈光落在澤維爾脊背上,鍍上一層五顏六色的光邊,絢爛的光影襯得他五官看上去愈發桀驁不馴。


    舞池中放縱的身影和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空間裏蔓延。


    整個宴會廳都陷入一種和黯淡永夜截然不符的狂亂之中。


    這種目空一切、挑釁一切的態度,簡直像極了澤維爾。


    溫黎原本以為澤維爾會因為那些話而憤怒,可他並沒有。


    她莫名覺得自己更了解了他一點。


    收集到了新的訊息,溫黎想起她還沒有開始進行的“任務”。


    她收回視線,在宴會廳中環視一圈,佯裝好奇道:“這裏沒有看到樂器,也沒有魔使演奏——音樂聲是從哪裏傳來的?”


    在宴會廳角落的沙發上,坐著一道修長的黑色身影。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款式不同於魔使那樣簡單,衣擺滾著銀色暗紋,質地看上去極為講究。


    雖然遠不及魔淵四主神的神袍那樣華貴,但看上去和魔淵中的眾多神明沒有什麽區別。


    他戴著寬大的兜帽,帽簷處的空隙中零星露出幾縷湖藍色的發尾,還有一小截淩厲的下頜線條。


    “魔淵中什麽時候出現了一位這麽英俊的神明?”


    在他不遠處,幾名身材曼妙妖嬈的邪神已經蠢蠢欲動良久。


    終於,其中一名留著深藍色長卷發的身影扭動著腰肢,緩慢地靠近角落那道高大的身影。


    “夜安,這位大人。”


    她伸出一隻纖細的手指,極有暗示意味地勾動了一下那人湖藍色的長發,舌尖舔過唇瓣,眯著眼睛露出笑容。


    “好巧,我們的發色很相近呢。”


    “砰”的一聲,那人將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偏頭將發尾從她指尖抽離。


    “是嗎。”他語氣平淡地說,聲音是恰到好處的低沉,聽得深藍長發的神明愈發心動。


    顯而易見地,她被拒絕了。


    但她並沒有感覺到失落,反而燃起了更濃鬱的征服欲,順勢撐著桌麵傾身靠近他,吐氣如蘭:


    “您的氣質很獨特,不像是魔淵中的神明,倒像是來自於神國。”


    說著,她察覺到,麵前的身影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下。


    深藍色長發的神明自以為說中了。


    她輕笑一聲纏繞著自己卷翹的發尾,嬌滴滴地道,“您——是從神國來的墮神嗎?”


    她滿心期待著對方的回應,卻沒想到下一秒便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掀開。


    “離我遠點。”


    坐在沙發上的身影倏地起身,兜帽隨著他的動作晃動,露出他不悅而抿得平直的唇線。


    來人正是杜勒斯。


    他無意和魔淵中的邪神多作糾纏,絲毫沒有憐惜之情地繞過跌坐在地的邪神之後,便快步離開。


    路過吧台時,他眼眸微眯,借著兜帽的遮擋瞥向不遠處緊貼著倚在一起的兩道身影。


    嫉妒之神身邊的那個……


    在斟酌究竟是用什麽詞匯來描述她時,杜勒斯心底頓了一下。


    他沒有在她身上體會到神明波動的氣息。


    他冷眸微眯。


    或許,她就是妮可大人在找的那個人類少女。


    ……


    按照愛神的吩咐潛入魔淵之後,杜勒斯正巧聽聞嫉妒之神神宮之中即將舉辦宴會。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在這一天,信仰先魔淵之主大大小小的神明都可以前來赴宴。


    杜勒斯本想來打探與預言中提到的那名人類少女相關的消息。


    卻沒有想到,他的運氣不錯,竟然直接遇到了她本人。


    杜勒斯最後瞥一眼黑發神明身側笑得狡黠的金發少女。


    他能夠看穿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


    而在這名金發少女身上,他卻發現她的過去像是被濃霧包圍,他半點都無法看清。


    但她的未來卻一片明媚。


    杜勒斯能夠清晰地看見,在不知道多長時間流逝之後,她將會坐在高而華麗的位置,穿著這世間最珍貴寶物製造而成的衣裙,身側環繞著四位英俊強大的神明。


    其中,有著他一早便聽說過的傲慢之神,還有那位令他至今都崇敬的暴食之神。


    當然,也包括她現在身邊的嫉妒之神。


    不僅如此,竟然還有那位傳聞中花心浪蕩、夜夜笙歌的色穀欠之神。


    杜勒斯眸中掠過震撼的情緒,氣息不自覺淩亂了一瞬。


    妮可大人提到的預言,果然是真的。


    在他看見的未來裏,淡漠冷倦的暴食之神眼神溫柔叫她“加西亞”,倨傲驕矜的傲慢之神以貼身女仆的身份強行將她扣在身邊。


    她在風流英俊的色穀欠之神神宮中享受著未來神後的待遇,而她竟然還以色穀欠之神“未婚妻”的身份,明目張膽地勾搭嫉妒之神……


    杜勒斯瞳孔地震,倏地挪開視線,努力將剛才驚鴻一瞥之下看見的畫麵從腦海中趕走。


    他出生在神國,看不得這種汙穢的畫麵。


    就在這時,笑意盈盈正與嫉妒之神交談的金發少女像是察覺到什麽,狀似無意地側過臉。


    她淡金色的睫毛抬起,一雙明亮的鳶尾色眼睛,不偏不倚地對上了杜勒斯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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