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眯眯地說, “一點都不過分。”


    赫爾墨斯終於按捺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金發少女一陣羞惱,半透明的臉上隱隱浮上一抹很淡的緋紅色。


    她迅速飄過來伸手想捂住他的嘴。


    然而她的身體通透,剛一靠近他, 就像是拂過了一陣風。


    風過無痕。


    赫爾墨斯斂眸,淡白色的睫羽掩住他眸底的情緒。


    繁複的金飾垂落在眉間, 被這道微弱的氣流拂動,微微搖曳起來。


    璀璨的珠光映入他金色的瞳眸, 流光溢彩, 更顯出幾分蠱惑人心的魅力。


    金發少女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她臉上那些故作凶惡的表情也收斂了起來, 一雙迷人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層薄霧,安靜地注視著他。


    那種目光很專注,就像是要將他此刻的樣子永遠記在心裏。


    又像是在透過他,看向更遠更遠地方的某一個人。


    赫爾墨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皺眉:“你真的生氣了?”


    金發少女小幅度地搖了下頭, 又重新笑起來。


    “如果赫爾墨斯大人……您可以一直這樣看著我就好了。”


    “這麽真實、專注、認真,而且很關心。”她聳了一下肩膀, “就好像, 能夠讓您在意的隻有我一樣。”


    赫爾墨斯眼睛直直落在少女臉上。


    他用一種很尋常很平淡的語氣說:


    “我在意的, 什麽時候不是隻有一個你。”


    金發少女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


    這句話中的在意絲毫不加掩飾,沒有過多華麗的辭藻修飾, 也沒有故作深情的款款風度。


    平常得像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午後。


    溫黎沒有預料到赫爾墨斯現在的反應。


    她原本不過是打算按照作精人設隨便作幾句而已。


    ——還真是意外之喜。


    “真的?”她故意歪了歪頭,用一種很懷疑的語氣說, “可是您看起來,大多數時間都很理智。”


    “理智。”赫爾墨斯慢條斯理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語調辨不清意味。


    他轉過頭,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不遠處的燈火上。


    “我對你,又什麽時候真正保持過理智。”


    一陣風掠過尖塔,吹散雲層。


    血月逐漸顯露出來。


    稀薄的月色灑落在赫爾墨斯肩頭,如流水般向下流淌,點亮他神袍衣擺飛揚的獅鷲獸圖案。


    一片安靜中,溫黎仿佛聽見一串規律的心跳聲。


    辨不清究竟屬於誰。


    金發少女抬起手臂揉了揉耳廓。


    在那裏,她好不容易冷卻下來的溫度仿佛再一次攀升。


    一改平日裏的伶牙俐齒,這一次她沉默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您說得對。至少,在我死前,赫爾墨斯大人對我一定是真心的!”


    說完,少女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種真實的欣喜。


    她撫著心口念念有詞,“一定是這樣!不然,赫爾墨斯大人怎麽會冒險來救我呢?要相信自己的魅力呀……”


    剩下的話還沒有說完,她便被一道輕啞磁性的聲音打斷。


    “我相信。”


    金發少女一怔,扭頭看過來。


    赫爾墨斯微勾起一邊的唇盯著她,金色的眼眸看上去深邃又認真。


    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的目光似乎已經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她的每一句話,他都下意識奉為圭臬。


    她的每一個願望,他都不忍心拒絕。


    她的一顰一笑,是他漫長晦暗的生命中唯一璀璨的亮色。


    他不知不覺間上了癮。


    戒不掉。


    而他和她口中的“赫爾墨斯”,原本就是同一個人。


    但這些話太肉麻,赫爾墨斯並不想說出口。


    況且,他也根本沒有這個機會。


    也沒資格。


    兩道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半晌,十分默契地無聲挪開。


    就在這時,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赫爾墨斯大人,您怎麽還在這裏?”


    氣流掀起魔使厚重的黑色長袍。


    “您神宮裏的晚宴很快就要開始了。”


    尼爾森臉上戴著猙獰的麵具看不清表情,聲音卻流露出一些來不及掩飾的焦急。


    “這一次的晚宴很重要,魔淵中大部分強大貌美的女神都會前來赴宴。”


    說著,他直接朝著赫爾墨斯的方向上前。


    尼爾森看不見半空中漂浮的少女,更不知道他這隨意的一步直接穿透了她的身體。


    金發少女驚呼一聲,然後“砰”地一聲像是被吹散的雲霧一般化作模糊的煙散去了。


    空氣中的溫度驟然降低了幾度。


    赫爾墨斯辨不清喜怒地抬眸。


    不過,他的動作幅度並不大,隻是皺著眉環視了左右一眼。


    不見了?


    尼爾森無端覺得赫爾墨斯的眼神沉鬱了幾分。


    但他沒有察覺到任何怪異之處,便隻當做是他剛和魔淵之主見過麵,心情不太好。


    “如果魔淵之主不願意與您達成協議,那麽這會是您找到合適的、能夠為您減輕神罰人選的最好時機了。”


    “啊哦,但是他已經不需要了。”


    尼爾森身後的空氣突然扭曲,淡金色的煙霧重新凝聚成形。


    金發少女懶洋洋地交疊著雙腿,裙擺長長地垂落下來,兩條修長纖細的腿在裙擺間若隱若現。


    她伸出一根手指扯了下下眼皮,很快地吐了下舌尖,朝著尼爾森做鬼臉。


    看上去非常介意他剛才穿透她身體的冒犯。


    赫爾墨斯眉目間的涼意瞬間散去了。


    他無聲地勾了下唇角,側身越過尼爾森,朝著神宮之外走去。


    “我不需要。”他代替少女把那句話說出來。


    然後又不知道想到什麽,思緒難辨地笑了一下。


    “不過,這的確是一場我不能缺席的、重要的晚宴。”


    說完這句話,赫爾墨斯沒再回頭。


    他懶散地攏了一下衣襟,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氣說,“走吧。”


    看吧,他又有什麽資格對她說出那些話。


    吸引。


    對他來說,已經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


    魔淵最北部的神宮,屬於色穀欠之神的宴會廳裏,人潮湧動,衣香鬢影。


    巨大的吊燈從高聳的天花板正中央垂落下來,上麵鑲嵌的水晶每一顆都剔透而明亮,表麵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獅鷲獸浮雕。


    它們高高地懸浮於半空中,在四射的火光掩映下,俯瞰著豪奢放逸,窮奢極侈的宴會廳。


    空闊的房間裏擠滿了來來往往的神明,就像尼爾森所說,這一場宴會中的出席者大多都是魔淵中的女神。


    她們長相美豔,身段玲瓏,穿著打扮無一不十分講究,空氣中浮動著各種香水味糾纏在一起的曖昧味道。


    ——這畢竟是色穀欠之神的晚宴。


    作為魔淵中身份僅次於魔淵之主的初代神明,哪怕他身上縈繞著再多神秘而危險的秘密,“赫爾墨斯”這四個字也是幾乎能夠令整個魔淵都趨之若鶩的名字。


    更何況,色穀欠之神本人極其英俊。


    幾名女神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姿態誘惑,視線不時朝著最角落沙發上斜倚著的那道身影投過去,蠢蠢欲動。


    魔淵裏可沒有神國那麽多規矩,更沒有什麽男女神明之間的禁忌和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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