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寵愛到願意紆尊降貴,陪她來這種地方玩樂——”


    赫爾墨斯用一種極有興致的語氣,狀似不經意地說,“我印象裏,你不是最厭惡人類嗎?同時和這麽多人類呼吸同一片空氣,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是不是真的很差。”


    珀金眯了眯眼睛,臉色更冷了幾分。


    “的確說不上好。”


    他盯著近在咫尺的白發神明,譏誚地揚起唇角,嗓音冷淡,“但我想,比起你說的這種原因,更可能是因為遇見了倒胃口的人。”


    “我可以將你這句‘倒胃口’,理解為被騙了一對袖扣之後的惱羞成怒嗎?”


    赫爾墨斯笑了一下,“抱歉,沒有什麽別的意思。隻是——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這裏根本沒有任何神明賜福過留下的印跡。”


    珀金也笑了一下:“騙?不至於。”


    他掃一眼空落下來的襯衫袖口,淡淡說,“不過是借花獻佛,滿足某個人想要達成的願望。”


    珀金重新掀起眼皮:“但既然你說到這裏,如果不是間歇性失聰的話,一定也聽見了她的願望。你覺得這個願望怎麽樣?”


    赫爾墨斯笑意未變。


    他語氣如常地說:“很遺憾,或許是來得太巧,我隻見到有一位神明並沒有聽見‘信徒’的任何聲音。”


    話音微頓,他語調裏染上散漫笑意,“所以,正在詢問她的祈禱究竟在心裏說給了誰聽。”


    珀金臉色一冷。


    還真是會偷換概念,赫爾墨斯果然狡猾。


    溫黎究竟有沒有在心裏許願,還是另一回事。


    但她在許願之前所說的話,珀金不信赫爾墨斯一個字都沒聽見。


    ——除非他神力突然潰散,下一秒就要死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而此刻赫爾墨斯還能有閑情逸致和他“閑談”,那他倒是真佩服。


    珀金鼻腔裏逸出一聲冷嗤。


    他不打算再多說,直接扣著少女的手腕轉身:“我們走。”


    一條修長有力的手臂卻擋住他的去路。


    “這麽著急做什麽?”


    寬大的袖擺搖曳,赫爾墨斯十分自然地撩起眼睫。


    他的視線越過珀金,掃向他身後的金發少女。


    “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語氣懶散,開口時依舊對著珀金,目光卻沒有再從少女臉上挪開。


    “當時匆匆一麵,我就發現,你的貼身女仆長得和我的未婚妻十分相像。”


    “你的喜好倒是很專一,這一次你身邊的少女,也讓我感覺有些眼熟。”


    說到這裏,赫爾墨斯似笑非笑地重新對上珀金的視線。


    “或許,你也有這種感覺?”


    珀金眉目陰沉,眸光幽邃,沒有說話。


    對於這件事,他的確早有猜測。


    溫黎總是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他身邊,在這一次之前就已經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所以,在試探出她和卡修斯之間可能存在的過往之後,珀金便特意在暴食之神的神土中安插了眼線人手。


    但是收回的信息卻明明白白地表示,溫黎其實並沒有去找卡修斯。


    那她去了哪裏呢。


    珀金一早就覺得赫爾墨斯那個未婚妻,和溫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但之前他沒有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再加上她離他而去不知所蹤,心神不寧間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現在看來,最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成了真實。


    原來是同一個人啊。


    也對。


    她既然這麽有本事,能掩蓋人類氣息不被他察覺,那換換別的氣息又有什麽難?


    真有本事啊,做著他的貼身女仆的同時,還能和前世情人卡修斯幽會。


    赫爾墨斯可不是什麽看上去那樣風度翩翩的紳士,他的未婚妻從未活到第二天,她卻能平複赫爾墨斯對她的殺心。


    哦對了,想起來了。


    澤維爾對她也很不一般,不是嗎?


    珀金簡直氣得想笑。


    他真想給曾經那個把她任命做貼身女仆的自己狠狠扇一耳光。


    ——他是瘋了嗎?


    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看上去純良甜蜜的少女,究竟是什麽樣心機深沉的人。


    可現在說什麽都遲了。


    哪怕是知曉她一切的小動作,知曉她對他說的話恐怕都沒幾句是真心的。


    可除了忍耐以外,珀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出什麽選擇。


    殺了她?


    可笑,他下得了手嗎?


    趕她走,眼不見為淨?


    笑話,那不是便宜了別人?


    但好在,看樣子和他淪落到同樣地步的人至少還有一個赫爾墨斯。


    他不是唯一那個上當受騙的。


    誰又比誰強多少?


    ——至少,她現在就以他貼身女仆的身份,在他的身邊。


    珀金倏地一笑:“比起這個,我更好奇的是,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抬起手——正與少女的手腕交疊,不出預料地看見赫爾墨斯眼眸微沉。


    赫爾墨斯應該是追著她出來的吧?


    那麽多年了,這個連自己神殿都沒去過的神明,可從來沒有這種閑情逸致到人界來。


    珀金語調浮現起嘲弄:“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你又多了一條‘散步’的愛好。”


    “適度的運動對於身體有好處。”


    赫爾墨斯挑眉,沒否認,“你知道的,我的身體一向不好。但湊巧最近多了這個愛好,所以狀態好了許多。”


    他緩慢地說,“你說,我是不是該繼續保持這個愛好?”


    溫黎在一邊聽得心驚肉跳。


    赫爾墨斯和珀金的氣場實在太強,平時和她相處時壓抑著並沒有表露出來。


    然而這一刻,魔淵中的兩名主神在人界狹路相逢,針鋒相對。


    無形蔓延的火花和硝煙逸散開來,令旁人連插話的機會都找不到。


    但她現在必須得說點什麽了。


    再不開口打斷,她的底褲都要被扒光了。


    他們都是她的好老公啊,為什麽要有這麽大的火藥味?


    既然遇上了,那麽大家一起快樂地玩耍難道不好嗎?


    溫黎醞釀了一下,正巧抓住他們都沒有開口沉默的間隙。


    她剛打算開口,珀金卻突然轉過身,冷白手指摘下胸口的懷表鏈塞到她手裏。


    溫黎狐疑地揚起臉。


    珀金正看著她,綠碧璽般的眸底壓抑著暗湧,辨不清情緒。


    他抬了抬下頜,示意不遠處的小商鋪:“你先去那邊,隨便買點什麽。”


    珀金的語氣還算正常,甚至比起他和她初遇時不假辭色的言語來說,溫黎竟然覺得還勉強算得上溫柔。


    她攥緊了掌心的懷表鏈,還是有點猶豫:“真的不需要我……”說點什麽打個圓場嗎?


    她好歹是身處修羅場中心的萬人迷乙遊女主啊!


    珀金看著她,眸底情緒翻湧。


    靜默片刻,他倏地摘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一邊將眼睛別在襯衫領口處,一邊抬起眼。


    語氣也重新染上熟悉的譏誚。


    “你少給我惹點麻煩,就是給我積德了。”


    這個反應,溫黎無端放心了一點。


    沒生氣。那就行。


    可她還沒說話,便聽見赫爾墨斯磁性的聲線響起。


    “對美麗的女士這樣刻薄地說話,可不是體貼的紳士該做的事。”


    珀金的臉色肉眼可見地不善。


    他語調陰沉:“我和我的貼身女仆怎麽說話,什麽時候輪得到色穀欠之神來管?”


    “但我卻並不想接受任何人對我的甜心不敬。”赫爾墨斯漫唇角笑意不變,可向來慵懶的眸光卻逐漸變得銳利,寸步不讓。


    別打了別打了。


    要打去練舞室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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