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臉上略有些為難的神色,靜默片刻,淡淡道:“坐下吧。”


    幾乎是同時,他伸手拉開少女身側的座位,在她身側落座。


    卡修斯掀開眼皮。


    向來沒有什麽多餘情緒的眼底顯出鋒芒,波瀾不驚地看向澤維爾。


    一言不合就出手硬搶。


    粗魯。


    澤維爾也正看著卡修斯。


    他唇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已經完全收斂,漆黑幽寂的眸底閃躍著晦暗不明的冷芒。


    澤維爾想起少女那句“喜歡大方的人”。


    他臉都快氣綠了。


    要卡修斯在這裏假大方?


    有種就別坐在她另一側的位置上啊。


    溫黎感受到左右兩側安靜無聲的對峙。


    她夾在中間,隻能盡力縮小存在感。


    現在這個座位次序,實在是太詭異了。


    如果用一張簡易示意圖來看的話,就是——


    赫爾墨斯


    卡修斯  她  澤維爾  珀金


    上帝啊。


    誰來救救她。


    像是聽見了她內心的哀嚎聲,一道細微的椅子摩擦地毯的聲音響起。


    赫爾墨斯拂袖起身。


    他的身材太過優越,人魚膏的火光照不亮他身前的那片空間。


    陰影籠罩下來,模糊了他過分深邃的臉廓,朦朧的剪影更添了幾分詭譎的深情和溫柔。


    他起身繞開位置,慢條斯理將椅子推回桌麵下方,然後不緊不慢地走到溫黎對麵。


    “剛才的位置,倒像是我有意厚此薄彼。”


    溫黎愕然抬眸。


    那隻骨感修長的手一點點地拉開她對麵的椅子。


    赫爾墨斯的動作很慢,像是在享受這個捉摸不定的漫長過程。


    隨即,一聲辨不清喜怒的輕笑落在她發頂。


    “這個位置,剛剛好。”


    溫黎:“……”


    四位主神到齊,宴會自動開始。


    源源不斷的美食自發堆滿了餐桌,溫黎低頭吃飯,隻想盡可能地再減少一點存在感。


    做個透明人其實挺好的。


    她不是那種特別愛出風頭的人……


    然而卻總是有人看不懂她的用意。


    一隻手從右邊伸過來,雕花精美的叉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插滿了各種佳肴。


    就好像是把整個長桌上的每道菜都叉回來了一點。


    澤維爾把叉子上滿滿當當的食物放入溫黎麵前的餐盤中,銀叉輕輕一點。


    “多吃點。”


    溫黎動作一頓,感覺四道視線粘在她身上。


    這一幕,其實有點似曾相識。


    溫黎還記得,她和澤維爾的第一次見麵,就是在赫爾墨斯的“家庭”宴會上。


    那時候,為了拿到澤維爾身上的升級材料,她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


    現在……


    同樣的事情發生。


    隻不過討好和被討好的人,位置完全顛倒了過來。


    她感慨地咽下嘴裏的食物,轉過頭朝著澤維爾露出一個微笑。


    “謝謝您,澤維爾大人。”


    黑發神明眼睛眯起,似笑非笑:“不客氣。”


    溫黎重新低下頭,視野的左手邊突然出現了一個雕著不死鳥浮雕的杯子。


    卡修斯神色懶倦地收回手。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靜謐的冰藍色眼睛對上她的。


    “慢點吃。那些食物幹燥,缺少水分。”


    他敲了敲杯壁,空蕩的水杯中登時盈滿了清澈的水,“不要噎到了。”


    澤維爾臉色瞬間冷下來。


    其實也還好,沒有說的那麽幹。


    溫黎看著卡修斯。


    ——在這張冷峻臉上流露出的嚴肅神情中,她險些以為她在吃什麽曬幹了五千年的樹皮。


    是一些……誇張的修辭手法嗎?


    不過,老公的體貼她完全沒有拒絕的道理。


    溫黎朝著卡修斯笑笑,正要去拿那杯水,右手手腕便被用力掐住。


    澤維爾臉色極其陰戾難看。


    他眉間黑色的碎發不聽話地翹著,看上去極其桀驁乖張。


    他沒有看她,而是危險地盯著卡修斯。


    “什麽意思?”


    卡修斯泰然自若地和他對視,不疾不徐吐出四個字:“字麵意思。”


    珀金坐在一邊冷眼看著這場鬧劇,隻覺得鬱結在胸口那股氣越來越沉,直要壓到他心髒上去。


    他意味不明地朝著赫爾墨斯的方向投去一瞥,正好與他對視。


    珀金輕蔑勾唇。


    看著未婚妻坐在對麵,卻隻能任憑別的男人對她大獻殷勤。


    其中一個,甚至是他的侄子。


    這感覺,應該很不賴吧。


    赫爾墨斯一臉懶散地靠著椅背,兩條長腿交疊,迎上珀金刻薄的眼神。


    他臉上沒有流露出半點不悅的慍意,反倒笑了下。


    曾經隻跟在珀金身邊,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那個貼身女仆,現在卻被別的男人圍著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倒也很好奇,珀金現在心裏是什麽感想。


    應該很有意思吧。


    兩位神明眼神在半空中交匯,一個麵色冷淡,一個笑裏藏刀。


    沉默之間,竟然真的猜到了對方正在想什麽。


    赫爾墨斯突然挪開視線。


    他勾著慵懶笑意。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聽說,這位甜點師小姐也並非每天都會去暴食之神的神宮。”


    淡白色的睫羽撩起來,他看著溫黎。


    “你看上去,不屬於我們這四位神明之間的任何一位。而且,出人意料得受歡迎。”


    溫黎知道赫爾墨斯已經完全看穿了她的身份,現在不過是耐著性子陪她演戲。


    但她一時間想不通他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麽。


    她謹慎地放下刀叉:“赫爾墨斯大人的意思是……”


    “能夠令暴食之神如此沉迷的手藝,我自然也不能免俗,十分好奇。”


    赫爾墨斯薄唇勾起一抹風度翩翩的微笑,悠然道,“正巧我的未婚妻很喜歡紅絲絨蛋糕,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要多向你請教。”


    溫黎:“……”


    她陷入新一輪頭腦風暴,思索著應該回答點什麽。


    但赫爾墨斯卻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回應。


    他漫不經心掀起眼皮,看向少女左側的銀發神明。


    卡修斯似有所感,緩慢地撩起眼睫,對上他辨不清意味的視線。


    “日後,想必免不了需要你割愛,將她……”


    頓了頓,赫爾墨斯金色的瞳眸中笑意漸漸淡了,一種徹骨的涼薄漸漸漾開。


    卡修斯眸光微冷,自然垂落在身側的指節不自覺蜷了蜷。


    赫爾墨斯卻倏地再次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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