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冬寧覺得她比自己都心軟得多。


    同類相吸,人以類聚,老話說得都有些道理。


    過了半個多小時,盛譽到了冬寧樓下。


    他沒給冬寧回電話,隻在樓下按喇叭。


    冬寧還以為,盛染怎麽都要撒潑打滾,求她送她下去。


    畢竟,這熊孩子看樣子是真怕盛譽。


    但盛染沒有。


    她隻趴到窗邊看了一眼,確認是他,就拉起羽絨服的拉鏈出了門。


    盛染堅持要把圍巾和手套給冬寧留下,冬寧不想讓盛譽的喇叭繼續在樓下響下去,也就沒多推讓。


    “姐姐再見。”


    “再見。好好學習,聽話,別操大人的心。”


    “我知道了。”


    盛染下樓,拉開後座車門坐進去,司機就發動了車子。


    按照以往的劇情,她是該裝哭認錯的,但她垂著眼睛,一句話都不說。


    這是第一次,盛譽先開口:“一天不闖禍你就難受,我真的奇怪,到底是誰把你教成這樣?”


    “不知道。總有人吧。”


    “我跟你們機構老師打過招呼,所有的申請都先暫停,你現在的心智,不足以脫離監護人的看管出國留學。”


    “隨便。”


    “你現在這個態度很好,很成熟,我認為你也可以正確地看待卡都被停掉的現實。”


    “憑什麽?!我花的是我爸媽的錢,憑什麽你說了算?”


    “抱歉,但這個家的很多事,確實是我想說了算就算的。”


    盛染幅度很大地深呼吸了幾下,又變回原來的樣子:“我還沒感受過被停了卡是什麽感覺呢,體驗一下也沒什麽不好。”


    “嗯,那些沒付尾款的限量版裙子、包、擺件和娃娃,都隻能先退掉了。”


    盛染的崩潰來得很快,她到底是個孩子,用盡全力做出凶狠的表情盯著盛譽,眼睛瞪得那麽大,眼淚還是忍不住流出來。


    “你太壞了,我要是冬寧姐姐,也不願意跟你在一起。”


    “你欺負她,我都看到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推她,我一開始都不好意思去敲她的門,結果她一點兒都沒遷怒我,還摸我頭發,不停地埋怨我沒有早點去找她。”


    “我看她根本就不想要你的錢,跟廢紙一樣堆在地上,我都不好意思看。”


    “我再也不會自作多情,幫你跟冬寧說好話了!你願意自己過一輩子,都隨你吧!我也不想再叫你哥了!”


    盛譽神色自若:“跟我斷絕關係?也好,之前你拿我的卡刷的東西,我就讓助理打電話做異常消費投訴了,回去以後,收拾收拾退回去吧,要是有影響二次銷售的,還得想想辦法賠給人家。”


    盛染沒忍住抽噎,捂著眼睛哭出了聲音。


    第二天一早,冬寧起床洗漱。


    她趕時間,隻刷牙洗臉,把頭發紮成一個馬尾,仔細地帶好證件,路過牆角那堆瑞士法郎時,她彎腰撿起幾張,匆匆出了門。


    巴黎的銀行謹慎到讓人崩潰的程度。


    即使冬寧事先做了心理準備,還是被漫長瑣碎的流程耗盡了耐心。


    她想把十張1000麵值的瑞士法郎換成小麵值歐元,足足在銀行待了三個小時。


    在銀行下班之前,得到了拒絕的回複。


    理由是她的收入來源有限,且不能提供合理的紙鈔來源。


    她說的來自贈送,這理由並不能使人信服。


    在此之前,冬寧已經提供了自己的所有證件,甚至包括學生證和碩士學位證,簽署了四五份文件。


    在冬寧的堅持下,對方的態度開始鬆動,但還是說自己沒有這麽大的權限,建議她預約主管後再來。


    冬寧沒辦法,隻好先離開銀行。


    不知道是她的哪種行為引起了飛車黨的注意,在下一個街區,巨大的摩托轟鳴聲經過身邊以後,冬寧的托特包隨之不翼而飛。


    她被搶包的慣性力量帶得直接往前撲倒在地上,經過一夜,疼痛感緩解不少的右腳徹底崴了,腳腕處鑽心得疼,不知道是不是骨折。


    老天保佑,千萬不要是骨折。


    她已經為自己不應該的貪心付出了代價,實在無法再應對這種意外。


    回到家以後,再次經過牆角那堆鈔票,冬寧深刻領會到了盛譽的闊綽程度——是她不配承受的程度。


    除了之前聘她當翻譯的劇組打來的違約金之外,冬寧沒再試過拿不義之財替阮如玉還債。


    她也不是假清高,畢竟,她試著用過,可惜沒那個資格。


    不過,短時間內,她不願意再見盛譽,也就沒急著物歸原主。


    要不是因為損壞貨幣也算違法行為,冬寧都未必會把它們從牆角清理起來,放進書桌抽屜。


    阮如玉還是失聯狀態,冬寧再想幫她,也沒有辦法。


    好在,最著急的那批人已經還掉了,加上劇組打給冬寧的違約金,這段時間都沒有新增的投訴。


    還沒拿到錢的同學,實際上不差這三五百歐,看熱鬧的心態居多,隻在we chat上隔三差五詢問冬寧,還沒聯係到阮如玉嗎。


    冬寧自從崴了腳以後,行動能力大打折扣,多數時間窩在圖書館幫導師寫審稿意見,每過一個小時,就趁休息時間集中回複一批信息:沒有。


    她接管了阮如玉的那輛卡羅拉,在二手網上做了登記,在聯係到阮如玉可以賣出去之前,暫時可以拿來在她行動不便的時候代步——這算近期發生在她身上唯一的一件好事。


    但也隻限在學校裏開開,畢竟,開回她家,停車費也要一筆不小的支出。


    等冬寧磨磨蹭蹭地從地鐵站走回家,靠近自家樓門時,不期然又看到了那張結著冰的臉。


    她發現,最近見到盛譽的頻率,直逼剛分手那年。


    大三剛開學,兩個人都在一個學校,要躲他不見麵,就不能去上課了,冬寧還不至於到那份上。


    可盛譽就能做到那地步,他大概已經不管自己的課表了,每堂課都出現在冬寧的教室,圍追堵截,能扔的麵子都扔了,最後發現冬寧是真要分手,不是賭氣,已經是一年後。


    他挽留她,竟然用了一年。


    現在想想,對盛譽來說,是挺不可思議的,用一句不恰當的話講,人在福中不知福,當時盛譽的死纏爛打,帶給冬寧的震動,不如現在回憶起來那麽大。


    冬寧不想讓自己的另一條腿也受傷,在距離他四五步的地方就停下腳步,警惕道:“你又來幹嘛?”


    “給你寫贈與協議。”盛譽道,“銀行給我打電話,說你花不到錢,都急哭了。”


    冬寧的臉上有些掛不住,銀行的人幹嘛說那麽詳細?


    “我哭是因為他們懷疑我!”


    “懷疑你什麽?”


    一個一窮二白的女學生,信用卡記錄裏沒有一筆是用來享受的消費,還學貸還的筋疲力竭,一下子拿出十張1000麵值的瑞士法郎來,聲稱其來自於贈與。


    誰贈與?


    冬寧還老老實實交代了盛譽的姓名和聯係方式,她想得很簡單,就算對方去核實,盛譽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可盛譽接了電話,冬寧聽不到他回答了什麽,看銀行工作人員的表情,但她知道,那絕不是她想象中的話。


    法國人雖然以觀念開放出名,可在巴黎,性/交易是違法的。


    在那間大額交易客戶的房間裏,四五名大鼻子法國人嚴肅地圍著她,好像下一秒就要讓她承認她做了什麽好事。


    冬寧平時根本沒那麽愛哭,事實上也很少哭。


    可最近,自從她在楓丹白露遇見盛譽,她已經明裏暗裏哭了太多次。


    這會兒,對著那張有棱有角,唇角噙著抹一看就知道不是為了表示友好的笑的臉,冬寧想起自己已經背了三年多,卻被搶走的托特包,眼眶又開始發酸。


    “前一天,盛染還說,你根本不稀罕,誰能想到,你那麽著急,第二天一早就去換錢?”


    “上車來簽個字,以後就可以想花多少花多少,我也跟盛染說一聲,讓她不用再擔心,你可比她想象中能屈伸得多。”


    作者有話說:


    午安,明天見~


    感謝太可以了寶貝的10瓶營養液;感謝張弋弋寶寶的1瓶營養液,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8章


    ◎無知無畏◎


    、無知無畏


    冬寧沒打算跟他解釋那麽多。


    就衝他那天把錢拿過來的那個態度,她就算是真花了,也並不覺得占了他便宜,畢竟不是她上趕著要的。


    何況她並沒能成功花掉。


    感謝巴黎銀行工作人員的謹慎程度,這錢放在無產階級冬寧的手裏,和廢紙差不多。


    ——不對。


    廢紙不會讓她戰戰兢兢,生怕鈔票的味道將搶劫犯吸引來。


    被謀財不說,她的命隻有一條,實在是不劃算。


    “你來了正好,我還發愁怎麽還給你,你等一下,我上去拿。”


    “沒必要口是心非,協議你簽好以後拿走一份,我還有事。”


    “我也有事。”冬寧說,“你的工作重要,我做飯吃飯也重要,沒人跟你口是心非。”


    她背過身,走了幾步,又改了主意:“還是麻煩你跟我上來拿吧,我的腳你也看到了,實在是不方便,你趕時間,還是自己走一趟比較快。”


    冬寧看了眼駕駛座:“讓司機上來也行。”


    說完,冬寧重新轉過身,一步步走得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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