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哥,晚上一起去易記吧,螃蟹季快要收尾了,昨天我吃了個公蟹,肉特別肥,吃起來好過癮。而且入冬的蟹膏很好吃,可以來嚐嚐。”


    “你大哥不是說今天開始裝修,接下來五天都不開店嗎?”方鎮嶽側頭與她視線相對,想到這家夥糊裏糊塗的隻想著請他來易記吃飯,居然連易家棟的時間安排都忘記了,雙眼中含著的光都變得柔和起來。


    冬日蘿卜,心裏美。


    “哦,對哦。不過沒關係啊,反正我們總要吃飯的,讓我大哥給你小灶啊。”


    “好啊,那你要準時下班,才能一起啊。”


    家怡看了下表,已經快要下班了。她撓撓頭,“我還想去法醫官的解剖室坐一坐,可能……”


    方鎮嶽輕笑一聲,伸手在她後腦勺上一托既離,打斷了她的話。


    家怡仰臉又看他。


    “沒關係,你去忙吧,我出門去見幾個線人,今晚應該會帶著線人在路邊攤隨便吃吃。明天,明天晚上再去找你大哥開小灶。”他笑著安撫,抬頭見已到了走廊岔路,朝著她挑了兩下劍眉,便瀟灑轉身出了警署。


    家怡站在樓梯口目送嶽哥離開,跟他講話時故意揚起的笑容漸漸被拉平。


    原本嶽哥這段時間都在篩簡曆,選自己的團隊,是難得的休假時間,偏偏她這麽不省心,遇到案子還需要他幫忙奔波。


    “多謝嶽哥。”看著他背影,她悄悄說罷,才轉身拐向解剖室。


    ……


    家怡抱胸站在解剖床邊,緊了緊衣襟,在法醫官許君豪繞到這一側去標記屍體身上的繩索淤痕時,她後退了一步,目光卻未從屍體上挪開。


    沉浸在心流影像中,家怡借著死者的眼睛,一遍遍地打量凶手。


    眼前這個並不高大的男人,擁有一雙毒蛇般的眼睛,當他看過來時,家怡感受到遭受蛇吻般的寒意。


    當他抽打受害者、殺死受害者時,臉上沒有掙紮,也沒有恐懼。


    殺人這件事對他來說,隻是自己為達到某個目的過程中,做過的最普通也最簡單的一件事。


    這樣的一個人,隻要有人擋他的道,他還會繼續殺下去。


    可是這位業叔貌不驚人,拄著拐走在路上,其他人隻會覺得他是個無害的老頭。


    他的長相並沒有格外凶惡,微笑時也沒有什麽王者之氣,他太容易混在人群中了。


    除非內部知曉他身份的人,不然警察就算遇到他,也識不得他的特殊身份吧?


    這就是為什麽o記一直在查,一直在等待的原因嗎?他們要摸清楚這個團夥裏每個人的確切身份,找到每一個關鍵人物才會動手吧?


    因此耐下性子,一查就是大半年……


    家怡原本靚麗柔和的五官因她冷肅的表情而變得凜冽,家怡咬緊牙關,心裏的不甘變得更強烈。


    對於o記有自己的考量,因此不會允許重案b組加入這個案子,家怡能理解,卻無法接受。


    o記不知道這個團夥的老大是業叔,她卻知道。


    o記沒有見過業叔,她卻見過。


    她看到凶手了,也是死者生前最後一個“有交流”的人。


    對於其他人來說,也許死者王新秋隻是個做線人不夠小心,慘死在‘販度’團夥大佬手下的某某某。


    但對於家怡來說卻不止於此,她在心流影像中見過他活著的模樣。


    她看到他求饒,看到他被打時雖然口中嚷嚷,雙眼卻清明。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仍強壓著恐懼,捏緊了那顆藏有‘冰度’的扣子。


    他想在自己死後,向與自己接洽的警察傳達一些信息。


    也許,王新秋已經向那位警察提及過業叔其人,如今他拿到‘冰度’,或許就有了指認業叔的證據。


    那顆扣子對他來說多麽重要,裏麵裝著證據。或許那正是他通往新生的叩門磚,或許在死前他仍在暢想,如果能僥幸活下來,他可以得到的美好未來。


    他或許無需再在街頭悠蕩,可以有一份辛苦但得體的穩定工作。也可能會得到警方一筆早就承諾過的線人獎金,說不定他可以拿著這筆錢做小買賣,從此走上正途。


    就像他精心整理過的房間,他也在努力整理自己的人生。


    但當業叔將細劍從龍頭杖長抽出時,王新秋眼中的光逐漸黯淡。


    僥幸落空,希望破滅。


    到那時,原本還會求饒的王新秋,反而閉了嘴。


    當業叔手下抓著他的頭發,迫使他昂起頭時,他尚算優秀的麵目不再因為求饒和哭泣而扭曲。


    王新秋舒展了雙眉,嘴角回複原位,表情逐漸平靜,終於化成一攤無波無瀾的死水。


    與業叔對視的瞬間,他咬緊牙關,雙眉忽然下壓,臉上最後浮現的表情,是仇恨的表情。


    家怡看清了王新秋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強大的同理心讓她仿佛聽到他胸腔裏悲憤的怒吼,她對這仇恨感同身受。


    輕輕閉上眼,家怡咬緊下唇,沉默地聽著法醫官手中的手術刀與托盤碰撞的聲音,聽到刀具切割屍體的聲音,聽到許君豪轉頭對助手低低交代的聲音……


    她捏著筆記本和鋼筆的手微微用力,秀麗的手背上筋骨凸顯。


    自己一定能捉到業叔!


    不會讓他從o記或者cid手中脫逃!


    總有辦法在不妨礙o記的情況下,仍能繼續追蹤這個案子的。


    深呼吸,她快速思考。


    如何讓o記接收她和b組呢?


    怎樣得到o記的接納和配合,如何捉到業叔,同時幫助o記端掉狼窩,使所有‘度販’落網呢?


    如果他們猜得沒錯,o記最晚明天就會登門了。


    她必須在此之前想到辦法。


    心跳因為焦慮和壓力而加速,家怡再睜開眼時,眸子滿是堅毅神色。


    許君豪正直起腰,轉頸轉手臂,幫助肌肉放鬆。恰對上家怡的眼神,他開口問道:


    “還好嗎?”


    家怡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再次望向屍體,也再一次的被拉入心流影像。


    她強迫自己再一次去閱讀王新秋死前,心流影像中呈現的所有畫麵,不漏過任何一個細節。


    睜大眼,她在關鍵時刻屏住呼吸,又在凶手動手時因情緒波動而心跳加速……一遍又一遍。


    家怡不會放手,直到凶手入獄那一刻為止。


    第186章 放大鏡易家怡


    許君豪的解剖收尾耗時一個多小時,家怡就跟著站了一個多小時。


    他這個習慣了圍著解剖床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的人都覺得累了,轉頭看向家怡,年輕女警仍捧著本子不斷做著記錄。


    收刀後他交代助手負責合腹,摘下手套走到家怡身邊,用肩膀撞了下她肩膀,在她疑惑仰麵時,低聲道:


    “走吧,去我辦公室坐坐。休息一下,喝點茶水,聊一下新收獲。”


    “ok,sir.”家怡點頭,長吸一口氣,合上本子揣好筆,跟在許君豪身後出了解剖室。


    另一位負責做記錄的助手也跟著走出來,一道進了許君豪的辦公室。


    許sir摘掉帽子口罩,拽掉頭繩,使長發得以放鬆。


    長發蓬鬆開來,微微垂在臉側,許君豪伸了個懶腰才坐到自己辦公桌後。


    撈過擺在桌上的茶盤和保溫水壺,他測水溫,挑茶,洗茶一氣嗬成。


    倒掉第一泡茶水後,他嗅了嗅熱水衝洗過的茶葉,心滿意足地歎一口氣,才又重新倒水,淺泡。幾秒鍾後茶香撲麵三開,他才手法熟練的捏著蓋碗給家怡和助手斟茶。


    “玩茶的歸宿是蓋碗,什麽紫砂壺啊、八件套啊,都不如蓋碗用起來舒服有趣。”許君豪給兩人倒好茶,放下蓋碗,伸出很會解剖屍體的修長手指,示意兩人可以品茶了。


    家怡捏起小茶杯,輕嗅過茶香,便已覺得胸中鬱氣散了大半。低頭慢啜,綠茶的清香盈滿口腔,熱氣衝鼻。


    輕輕咽下茶湯,感受到熱意流淌過身體,口中鼻間全是茶香,隻覺神清目明、身心放鬆。


    “感覺怎麽樣?我的茶還不錯吧?”許君豪得意地挑起眉。


    “很香,多謝許sir.”家怡放下茶杯,又討了一杯熱茶,連喝三杯,才鬆弛下雙肩,長長地喟歎。


    “喜歡就好。”許君豪看著她整個人從那種緊繃又咬牙切齒的狀態裏釋放出來,才發自真心地挑起唇角。


    他接過助手遞過來的筆記本,看了幾眼,便在電腦上啪啪啪打起字。


    幾分鍾後,家怡右手邊的打印機發出工作噪音。


    “這份文件裏記錄了死者王新秋身上的所有傷,包括脖子上的致命傷。”許君豪指了指打印機吐出的文件,介紹道:


    “所有傷的各項尺寸等信息也列在其中。”


    家怡伸長手臂撈過一式三份的文件,分了各一份給許君豪和法醫助手,隨即便低頭認真看起來。


    幾分鍾後,她眉頭皺起,撈過許君豪桌上的紅色簽字筆,在棍傷後麵許君豪計算出的棍子直徑數字上畫了個圈,又在下麵根據致命傷情況側算出的細劍寬度數據上畫了個圈。


    盯著這兩個數字又看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將這兩個數字指給許君豪看。


    “?”許君豪看了看這2個自己算出的數據,挑眉望過去,詢問她的意思。


    “棍身直徑大於細劍寬度,而且從這個尺寸來看,這根拐杖比普通拐杖更粗一些,且它比細劍寬出來的厚度除以一,作為劍鞘的厚度也正合適。”


    “你的意思是……”許君豪眉毛刷地下壓,眼睛也跟著眯起。


    “許sir,你覺得棍子和細劍,哪個更長?或者現有數據和信息,能推斷出它們的長度嗎?”家怡問。


    許君豪搖了搖頭,要想算出棍子的長度,首先要知道凶手的確切身高。想知道細劍的長度,也同樣缺失的必要條件。


    “不過,一定都很長。棍子比細劍更長些的可能性很大。”許君豪回想了下,便點頭道:


    “從傷口的切割軌跡有較大錯開的尺寸來看,這把細劍要很長,才能一割之下,拉出那麽寬的參差。”


    許君豪一邊講,一邊拉開自己的抽屜,從中掏出一把細長的手術刀和一把短手術刀,又拿出一塊兒橡皮,隨即用兩把刀分別切割橡皮,接著指給家怡看:


    “你看,長武器拉割橡皮更久,人在用力時也會使武器割得更深。


    “再者,你想象一下,如果這兩把手術刀是開雙刃的劍,當它向內切割的時候,隻要劍割的足夠深,使劍完全埋入皮肉,那麽朝外的刃同樣會在皮肉中留下割痕。


    “這些凶器在死者皮肉中留下的痕跡,都能幫助我們做判斷。


    “那把木棍很長,細劍同樣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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