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明天開始,你就要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一個被殺,最後死的才是你啊——”


    徐少威霍地站起,雙掌在桌上猛力一拍,低喝道:“閉嘴!”


    魯偉業目光微偏,落向徐少威。當對上徐少威寒意逼人的眼睛時,他微微一怔。


    那是一雙有殺意的眼睛,是魯偉業以往最為熟悉的、像他們這種人般的、對生命並無敬畏的眼睛。


    家怡按了下徐少威手臂,輕鬆將之安撫回椅子。


    歪頭看了會兒魯偉業,才開口問:


    “魯偉業,香江3萬警察,你有多少小弟?想動我的家人?你知不知道每天會有多少人保護他們?而且如果你真的朝警察動了手,你猜猜後果會如何?


    “至於殺警方的證人……你恐怕也安排不出這麽多把刀。”


    家怡眼中透出輕蔑,冷聲繼續:


    “你動不動就帶女人回家,狂妄地覺得這很正常嘛。


    “這麽多年過去,可能早習慣了,甚至不會去想一下那個時刻你太太的心情了吧?


    “但你太太可不會習慣!


    “你的這些行為,哪一樣都在顯示著對她的不尊重。你手底下的小弟們雖然對你太太表麵上恭恭敬敬,實際上都隻是你的眼線,幫你看著她而已。她在你創建的囚牢裏活了半輩子,如今徐娘半老,逍遙時光可不多了。


    “現在這麽多人反水,你已經是條落水狗,回天乏力了。我將這事跟她說清楚,她一想啊,‘我又沒參與我老公做的壞事,我是沒罪的啊。如果我將他供出去,成了警方的證人,更有保障了。到時候老公死了,家裏的錢就全是我的。剩下後半生,我可以包養小靚仔,可以盡情享樂,不僅榮華富貴,還真的擁有了自由。’”


    家怡歪著頭一副暢想美好未來的樣子,說罷沉默了會兒才瞟向魯偉業,他臉色果然有些發綠。


    “你猜,你太太會不會將她知道的都供出來?她作為你最親近的人,知道你多少事?掌握你多少證據?


    “你要將她殺掉嗎?


    “還有!王挺掌握著你的賬冊,警方查過他,沒有一件案底。怎麽會有人跟在魯偉業身邊,還這麽幹淨的?我猜,他一定是個超級聰明的人。懂得即便身在泥潭,仍要明哲保身吧?


    “我們的兄弟部門查過這個人,每次你殺人,他都跟著你,明明能打,但這麽多年居然沒有親手殺過一人。你明麵上的生意,會派各位副總、管事負責進貨等實務,但王挺好像從沒參與過業務。哪怕你試探他,說要將某一片區的水果生意和夜總會交給他,他好像也是拒絕的吧?明明很有能力,卻總說什麽自己不堪重用,就隻會打打架、算算賬。這麽懂得自汙、懂得低調的聰明人,你覺得會是那種為了你兩肋插刀的小兄弟嗎?你該不會是算計他給你頂罪的吧?哎喲,那可能有點糟糕,這樣平日不近女色、不貪錢也不貪權,如此克製的人,一般心思都重。你自以為自己最強,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恐怕有點得罪他吧?


    “如果警方請他做汙點證人,他又沒有案底,想攜款洗白,也太容易了。說不定他早在跟你那天起,就做著這個打算。


    “魯偉業,王挺你也要殺掉滅口嗎?


    “白雙金掌握那麽大一片區域,都是老油條了,他會不知道你忌憚他嗎?自家弟弟白雙銀將你的事全供出去了,他會不防備你滅口嗎?如果他反水,你的勢力被分割,你還剩多少籌碼?那些外麵的人是否會被德高望重的白先生拉攏?滅白先生的口?你有把握嗎?


    “還有……”


    家怡一一細數,之前gary查的檔案起了作用,家怡根據那些人的履曆和檔案,做了些人性方麵的延展分析,在魯偉業已然不信任自己下屬的情況下,添磚加瓦。


    果然,魯偉業臉色越來越難看。


    羅列完畢,家怡忽然收聲。


    在魯偉業疑惑抬頭時,她神色收斂,劍眉豎起如刀。她法力全開,氣勢魄人,終於將他逼至牆角:


    “魯偉業,要滅口,你有足夠的人手嗎?


    “在這個好幾個人將你供出去,明擺著要把大佬獻祭的當下,你敢相信你派出去滅口的刀嗎?


    “你怎麽知道,那把刀……不會反過來刺向你?”


    家怡說罷,整個人忽然放鬆下來。她一轉手將椅子拉出,繞坐下後,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


    魯偉業嘴唇繃成一條直線,唇色泛白。


    麵前的女警麵色卻愈發紅潤,雙眼炯炯。她的光芒灼傷了魯偉業,使他如在火上燒,五髒俱焚,怒目欲眥。


    魯偉業再也笑不出,黑沉著臉,麵如死灰,眸光也逐漸黯淡。


    他以為自己會一直逍遙法外,律師團、替罪羊、逃逸路線等等他全想清楚了,卻沒想到,警方已從四麵八方收緊了密不透風的網,他根本無處可逃。


    眼珠速轉,他竭力思索,企圖捉住一根浮木救命,卻心亂如麻。


    家怡轉頭與徐少威對視一眼,朝著他示意了下。


    徐少威立即起身出門。


    十分鍾後,徐少威返回審訊室,告知魯偉業可以見律師了,便帶著魯偉業去見終於把手續辦好的律師胡中旺。


    家怡看著徐少威二人離開,審訊室內隻剩自己,才仰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長長吐出一口氣,她輕咳兩聲,靜坐著飲了大半杯礦泉水。


    審訊室內清清靜靜,審訊室外卻圍滿了人。wagner攔住了興奮地想闖進去跟家怡講話的人,示意大家讓她休息一下。


    劉嘉明這才反應過來,家怡的確太累了。


    ……


    十幾分鍾後家怡才從審訊室中走出,她一抬頭便見到門外站著好幾位‘父老鄉親’等著與她握手,愣了下,才燦然笑問:


    “你們怎麽都在門口守著?”


    o記的湯督察這會兒也趕來了,擠開劉嘉明幾人,他第一個迎上前:“怎麽樣?有魯偉業招認的口供嗎?”


    “怎麽可能會招呢,他到底是個老油條。”家怡搖了搖頭,“但這卷審訊錄像如果能上庭,相信陪審團所有人都會明白,魯偉業就是凶手。


    “不過,我們開會時也說過,這不是最重要的。


    “擊潰魯偉業,最要緊的是讓他精神崩潰中對所有人失去信任,進而在後續時間內亂了陣腳,不至再使出什麽招式,給警方增加難度。”


    哪怕魯偉業不招,在當下關鍵時刻使他變成個舉步維艱的廢物,已然難得了。


    “明白。”湯督察點點頭,抬起手想拍拍家怡肩膀,竟一時未敢動作。心中一旦對某人產生了敬佩之前,哪怕是表達鼓勵之情的肢體接觸,也會覺得略嫌不合適了。


    他便又將手揣回兜裏,鄭重道:


    “辛苦易沙展。”


    “應該的。”家怡微笑一下,轉頭又朝wagner督察道:“趁胡律師還來不及見齊喆和大眼貓白雙銀,我要盡快去見一下這兩人。”


    wagner點頭,與湯督察說了類似的話:


    “審訊很精彩,辛苦了。”


    這也是黃警司離開前,托他轉述給易家怡的表揚。


    “多謝。”家怡點點頭便馬不停蹄轉向隔壁審訊室。


    與魯偉業的高強度審訊有多辛苦,其他人也許未必知道,wagner這些內行卻清楚了解。在大型會議上連續摸魚幾個小時,都會疲憊,更何況審訊過程中家怡全程要動用智慧、掌控魯偉業的情緒和邏輯,還要一直大聲講話——這是一場體力和腦力的雙重消耗戰。


    家怡卻無暇休息,還要繼續再審最少兩場。


    看著家怡仍筆挺的身姿,wagner想,是什麽在支撐著她難熬過這高強度的工作呢?


    第201章 陣腳大亂


    會見室內,魯偉業和律師胡中旺對視,心裏一直在回想自己跟胡律師的關係。


    一旦信任被摧毀,便處處都透著可疑,處處都是‘真兄弟情’的漏洞。


    如果他太太都未必可靠,他太太跟胡律師太太之間的友情又與他有什麽關係?


    兩家雖然給孩子們訂了娃娃親,但現在孩子還小,等到能結成親家,至少要等一十年,那麽遙遠的事,誰能掌控的了?


    他的確每個月都給胡律師許多錢,但這畢竟是雇傭關係。幫胡律師兒子請月嫂、請幼兒教師,說白了也是利益交往。


    胡中旺一直從他這裏拿錢、拿好處,按理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但現在他處境如此糟糕,他原有的金錢和權力,在案子之後還能有多少,完全是個未知數。


    胡律師這種訟棍……


    魯偉業幹咽一口,垂眸斂去自己的猶疑和驚慌。


    如果自己現在請胡律師拿錢請殺手幹掉白雙金白雙銀和齊喆,胡律師有沒有可能立即將他的想法賣給白雙金或者警方。


    一條被豢養的狗,在這種時候恐怕也會想給自己再找個更可靠的主人吧?!


    更何況,他原本是想請胡律師聯係王挺,將安排殺手和殺人的事交給王挺。


    可是……王挺心思那麽深,一直將自己保護的那麽好,顯然是對他有所保留,恐怕一直在利用他的權勢,撈自己的錢、布自己的局。


    現在如此危險時刻,難道王挺就會冒險幫他殺人平事了嗎?


    明哲保身都算是講情麵的了吧,如果夠狠……王挺掌握有他大部分的賬本,了解他大部分的人脈網和產業鏈條……


    不!


    不能讓王挺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後路、隻能靠他,王挺一旦摸清了自己的底細,豈不是要開始為所欲為?


    “……業叔,王挺他們都不是左利手。我今天得知,警方發現的凶手是擅長左手的。那龍頭杖上的指紋如果也是左手……”胡律師沒有將話說透,而是傾身靠近他,一邊防備著站在門口的軍裝警,一邊低聲與他嘀咕。


    魯偉業聽著胡律師分享其得到的消息,心裏愈發懷疑眼前的人。


    說這麽多是什麽意思?


    胡律師隻怕已經沒有全心幫他辯護的心思了,這是在推卸責任吧。庭審當日,胡律師極可能故意疏忽職守。


    如果自己此刻請胡律師幫忙帶消息出去,豈不是一開口等於變成變相承認王新秋是自己殺的,因此才要滅口?


    可是,他現在不信任胡律師、不信任王挺,又有什麽其他選擇呢?


    不不,如果因為身處困境,就胡亂相信他人和做決定,有可能使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他要再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業叔,你要我做什麽?”胡律師向魯偉業傳達罷信息,便前傾身體,低聲詢問。


    他語氣一如往常般真誠和可靠,但聽在魯偉業耳裏,卻充滿了奸詐和偽飾。


    “你先回去,叫大家做好自己的事。我再想想,你明早來見我…繼續申請假釋。”魯偉業終於開了口。


    “……”胡律師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睛,“?”


    在這種關鍵時刻,得要想辦法盡快找到能證明業叔沒有殺人的證據,或者立即讓其他人來幫業叔頂罪。


    然後爭取時間,努力運作,在未來的庭審中,自己帶著團隊再幫替業叔頂罪的人脫罪。


    怎麽能等明天再說呢?


    現在業叔被捉,所有人都心裏沒底。團隊沒有了主心骨,一群烏合之眾萬一胡鬧起來……


    業叔不立即下命令控製局麵,好給大家信心,團結一致行動起來,一夜會發生什麽,誰知道呢?


    聽說眼下負責這個案子的團隊是常勝團隊,本來就很棘手,業叔怎麽會講這種話?做這種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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