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福榮街槍殺案【10w收】


    深水埗的小巷中,每一家小店都在竭盡所能侵占巷弄步行區的公共區域。


    每個門麵店鋪都搭出長雨棚,無數個雨棚相連,使原本通天的小巷變成連綿不絕的密封隧道,人們穿梭其中,如一隻隻鑽穴的蟻。


    飯桌擺在店門口路上,食客圍小桌坐著小馬紮吃飯,路人拖著剛買的菜路過,胳膊肘懟在食客後腦勺上,正吃麵的食客臉差點戳麵碗裏。


    賣調料的攤子從鋪內擺到鋪外,但凡有個人穿巷走得快一點,撞一下調料攤,都會揚得滿街花椒大料。


    許多人被問及不滿意香江什麽,答案都是城市的社交距離在無限接近負數。


    在密集的穿梭中,每兩個人都在擦碰,使人煩躁。


    穿破毛衣的孩子在燕窩糕攤前站了十幾分鍾,被來往路人撞得踉踉蹌蹌也不走。


    他時不時砸吧砸吧嘴,仿佛在想象自己大口咀嚼、細細品嚐燕窩糕,砸吧過嘴,用力深吸掉方圓一米所有燕窩糕的香氣,便露出幸福的滿足笑容。


    真好吃!真好吃!真好吃嗚嗚……


    …


    錢貴邦拎著大袋各種速食品,撓頭皮時胳膊肘不小心撞到擦肩路人的頭,對方立即回頭斥罵,錢貴邦忙道歉。


    對方鄙夷地又罵一句,嫌棄地拍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髒東西,才大步穿進人群,消失不見。


    錢貴邦盯著那人離開的方向,胸中憋屈,卻已經錯過了回罵對方的最好時機。呸一聲啐掉晦氣,又走兩步便看到了燕窩糕前意淫吃糕的小孩。


    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神經,他手伸進兜裏,居然想掏錢給孩子買個糕吃。可手指觸到兜裏的鈔票,想到自己錢少到連錢包都不需要買,又起踟躕。


    賣糕事頭看到錢貴邦跟小童一起站在攤檔前,那麽大個男人,擋路又擋客,立時趕道:


    “買不買啦?不買不要礙事啊。”


    錢貴邦臉上一臊,忙抬步避走,幾步後回頭,見小童扒著攤檔一動沒動,隻轉頭以目光追隨。


    原本小童沒有表情,但錢貴邦卻生出種惱羞成怒的窘迫,轉頭大步離開,再不停留。


    七拐八拐,終於蹭回家樓下,踢開樓門口不知誰丟棄的酒瓶子,身後醉酒的路人又狠狠撞在他背上。踉蹌轉身,酒鬼及其懷中女人回頭看他倒黴的樣子,爆發出一陣莫名笑聲。


    錢貴邦嘀咕一句‘撲街啦’,回家踢掉鞋,將買來的東西隨手丟在一邊,邁開半步就到床上,癱倒後才舒口氣,屋門就被敲響。


    幾分鍾後,錢貴邦被催房租的包租公煩得受不了,跌跌撞撞跑離房間,又在裝滿垃圾雜物的樓道裏撞到胳膊,他終於怒起,一腳在那輛舊單車上狠狠踹去。


    叮叮當當聲響,心中微暢。


    無處可去,隻得無聊遊蕩。


    偶然穿進一條隱蔽的暗巷,抬頭看不到天,垃圾遍布,臭氣熏天。


    錢貴邦捂住口鼻,一邊走一邊用腳踢開擋路垃圾,幾隻小野貓被驚走,跑遠後還不忘回頭呲牙怪叫。


    一個腳感奇怪的東西吸引到錢貴邦的注意,彎腰湊近才看清那物,居然是個玩具手槍。


    他笑一聲,撿起玩具,用外套擦了擦手槍上的髒汙。


    步出暗巷,拐過幾道彎,踩上幾級台階,才有路燈光。光線下,玩具擁有非同一般的質感,掂了掂重量,錢貴邦心裏忽生出種奇怪的感覺。


    忽聽到人聲漸近,他手慢腳亂將“玩具”塞進褲兜,心跳如鼓。


    ……


    接下來幾天,錢貴邦難得走進書店,看了一些相關書籍。又去錄像店,看了兩部槍戰片。


    離開錄像店時,他有點恍惚。


    不小心撞到路人,當對方回頭咒罵時,他攥緊了兜裏的金屬家夥。


    路過燕窩糕鋪攤,駐足被驅趕時,他沒有窘迫地逃走,而是站在原地,冷著臉與賣糕事頭對峙。直到對方嘀咕著“不買又不走…”避開他視線,錢貴邦才抬步離開。


    每一步邁出,兜裏沉甸甸的家夥都會來回晃蕩。


    回到租住處的小巷,放眼前方,髒兮兮的巷弄,幾乎每天早上都會有新的酒鬼嘔吐物和垃圾,住戶老太們卻並不嫌髒怕臭,仍在每個不下雨的日子將衣服晾在支出窗口幾米的架子上,將本就不透光的巷子遮得更潮暗。


    他一腳踏進去,走上放滿雜物廢品的樓梯,手掌壓在扶手上,印下一個清晰手印。


    想到包租公的嘮叨和咒罵,他胸口忽然滾燙起來,不似以往的煩悶懼怕,竟有些期待……


    他攥緊兜裏的槍,忽又轉身,跑出樓道,跑出小巷。


    破天荒的,他掏光兜囊,招了個雞。


    提褲子的時候,樓鳳摸到他兜裏的鐵家夥,問他是什麽。他身體裏某種陌生的情緒忽然覺醒,人生中第一次對他人動粗。


    一腳踹開樓鳳,他不耐地嘟囔:“管你屁事!”


    走出樓鳳的蝸居,他穿過小巷,忽然覺得胸臆開闊,無窮鬱氣盡消,喉嚨裏逸出一串笑,巷邊住戶推窗罵他擾民,他便高仰起頭大聲回罵。


    從沒有過的暢快。


    ……


    元旦那天,他聽到滿城煙花炮竹聲。


    “砰!”


    “砰砰砰!”


    “呲……嘭!”


    巨響混著炸開在頭頂的火光,連天都難看到的深水埗逼仄棚屋下,居然能看到璀璨的煙花。


    錢貴邦伏在籠口般的小窗前,仰頭看樓間縫隙一線天上閃爍的光點,聽到屋外包租公和其他租戶聊天時對他不住口的抱怨,便忍不住想象,兜裏那家夥壓在包租公太陽穴上,如煙花炸響般砰的一聲,腦花崩裂,再沒人伸手跟他討錢。


    世界變得清靜,他也一身輕鬆。


    倒在籠屋中占了四分之三的單人床上,他第一次幻想自己擁有無上力量,得到財富、女人,豪屋豪車應有盡有。


    ……


    元旦後的一周內,住在福榮街的‘佝頭邦’在士多店賒了5單,在小吉麵鋪賒了9單,買了8張彩票,在龍福電玩賒了2單……


    大家都說,往日夾著尾巴生活的佝頭邦好像變了個人,不僅走路會抬頭看人了,還敢賒賬了。


    誰要是像以前那樣罵著他催賬,他罵人的話比最爛口的小阿飛還要難聽。


    佝頭邦沒有發財,短工有一單沒一單地賺錢,還是那麽窮。那為什麽他忽然變了呢?不會是要發瘋了吧?


    無解。


    他們沒有人是佝頭邦的朋友,甚至連佝頭邦到底叫什麽邦都忘記,隻記得這是個在這片區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人。


    他微不足道到,大家對他變化的討論也隻就那幾句,除了催債時罵他外,仍然沒人關心他身上發生了什麽。


    於是,連這個人越來越凶橫,街坊們看在眼中,依然漸漸習慣,變得麻木。


    後來,福榮街3棟的包租公忽然暴斃,那天來了好多警察。


    聽說是夜半忽然有人入室搶劫,還有人說聽到了槍聲……也可能隻是大一些的撞擊聲。


    是誰殺的呢?


    誰都有可能,也可能誰都不是,就哪個大盜忽然路過興起要搶錢吧。


    那幾天,福榮街上幾乎每個人都被拉去警署問話,所有街坊鄰居都在討論這件事。


    但一周後,大家好像又完全忘記了曾有一位包租公活在福榮街,人們應付生活中的柴米油鹽已夠焦頭爛額,哪有精力記著他人的事。


    且很快,需要娛樂的街坊又有了新的關注點,比如斜對角老鹵記的老板娘偷的漢子到底是哪個?比如大頭趙的兒媳婦又生了,還是囡囡……比如狗頭邦把賒的賬都還上了。


    大家惦記著這些新鮮事,卻也完全忘記了狗頭邦從前叫‘佝頭邦’,忘記了前段時間才死掉了一個人,那人好像就是狗頭邦的房東。


    在警察查案的這段時間,死者的租戶們全部被迫搬出,錢貴邦也換了個棲身處。


    找到新的籠屋入住後,他忽然起了徹底搬家的念頭。


    欲望忽然蓬勃生長,白天在街上亂逛時,他開始觀察四周的一切,觀察每個看起來有錢的人,觀察那些金燦燦的金店,可以提取錢財的銀行,還有那些住著有錢人孩子的學校……


    ……


    ……


    1月17日,負責福榮街槍殺案的e組督察wagner帶隊出警署時,偶遇車禍。車上5人均有輕重程度不等的軟組織挫傷和骨折,副駕上的沙展傷勢最重,右小腿和右臂均骨折。


    全員工傷,組內負責的兩起凶案也不得不分攤向其他組。


    其中一個案件被送到d組,福榮街槍殺案則分發到b組,因為b組也在負責一起槍殺案。


    b組正負責的‘斷指槍殺案’原本一切順利,直到專業分析師確定殺死兩具屍體的子彈,皆出自之前一起大劫案所用槍支。


    而這把槍,正是更早些的‘殺警案’中,受害者老警察遺失的配槍。


    三起案子合並,光檔案就看了整一天。看似是舊案被重提,又有了偵破的希望。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在確認凶手為一人或同一團夥時,案子徹底陷入了停滯。


    凶手留下了許多東西在死者身上,可警隊針對這些東西做了全方位的化驗和溯源推理,卻發現全無所獲。


    這更鞏固了警察們的判斷:凶手具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凶手沒有帶走受害者的所有東西、衣物,因為凶手知道留下的那些東西對他無威脅。真正有威脅的,恐怕都被他拿走、銷毀了。


    探員們見過各種疑難案件,也多有無法偵破的懸案,經驗豐富的大家感覺得出來,這次的凶手能脫逃,靠的不是‘陌生人犯案’等天生難破的條件,他靠的,完全是自己的反偵察能力——


    他了解自己在做什麽,了解警方需要什麽,了解如何保護自己。


    年底案多、人手嚴重不足,大家隻得暫放一時無法推進的‘斷指槍殺案’,開始從頭熟悉起‘福榮街槍殺案’。


    恰巧這日槍械專家的報告出具,殺死福榮街包租公的槍是一把左輪。專家尋蹤查跡,分析膛線、彈道、彈痕等,最終鎖定該配槍與之前某案中一致,確定這把槍為o記前段時間破獲的販度集團中的穀叔所有。


    三福和gary被派去詳查,最終確認之前案子的確為穀叔所犯,後來在被o記捉捕時,□□遺落。


    經此推斷,該□□遺落後被人拾撿,並使用它殺死了福榮街6棟的包租公。


    根據穀叔提供的信息,該槍處在滿膛狀態,也就是說六輪滿載,暫時隻發現使用掉了一顆,既殺死福榮街包租公,那麽可能還剩有5顆。


    探員們忽然多了些緊迫感,大家不知道到底是誰拿到那把槍,又是否會使用那把槍殺死更多人。


    手有凶器,殺心自起。


    那樣一把可以無視強壯與否、地位高低的凶器流落在外,就如惡魔使者在人間,更可怕的罪惡可能正滋生,潛伏在暗處,等待時機。


    第231章 溫情不再


    中國人講究祖先崇拜,在這一整套體係裏,有一套屬於逝者的世界規則。


    人死後受牛頭馬麵引領,到陰間見判官,生前造業,死後承罰。你曾因惡言造謠傷害他人,還是曾離間他人不和,或者縱火傷人,還是虐殺動物……地獄19層,作惡人總有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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