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用自己體溫去捂暖江桐的身子,驅散他身上的寒氣。


    山洞內,二人衣袂紛亂,糾纏交錯。


    不知是緊張還是發熱的緣故,衛燕的脖頸與後背竟生出了一層薄薄香汗。


    她將雙手一點一點攀上江桐的後頸,挪動身子,與他緊緊相貼。


    就這樣,相擁而眠。


    *


    翌日,衛燕醒轉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暈得厲害。


    她強撐著力氣坐起來,給自己和江桐穿好衣裳。


    經過一夜的暖身,江桐卻依舊昏迷著,半點蘇醒的征兆都無。


    如此下去不是辦法,若是不能及時找到大夫醫治,江桐或許會因此而喪命。


    可眼下他們身處荒郊野嶺,連個人影也瞧不見,去哪兒尋到大夫呢?


    為今之計,她隻有帶著江桐,走出這山崖穀底,尋到人求救,才能獲得生機。


    思及此,衛燕瞧著山洞外頭一輪緩緩初升的旭日。


    咬了咬牙,堅定了信念。


    盡管她此刻還高燒未退,頭暈體乏,可她不能停下來休息,必須行動起來。


    她先來到一處樹林撿拾竹枝和幹草,然後用數量眾多的竹枝編搭成一張支架,再用幹草牢牢綁紮住每處接口,將支架固定嚴實。


    確保整個支架牢固後,她將江桐抬了上去。


    隨後,她將裙裾扯下幾截連在一起,一端綁在支架上作為牽繩,一端緊緊綁在自己的腰上。


    開始了艱難的長途跋涉。


    眼前,是一條綿延不見盡頭的泥濘山路。


    好在此處也就這有這樣一條路,隻要一直往前走,總能走到官道,尋到人煙。


    衛燕將牽繩背在肩上,雙手用力緊握著。


    就這麽拉著江桐一路走,一路走。


    從日出走到日暮。


    從日暮走到星辰。


    她好似不知疲憊,盡管饑寒交迫,盡管身困體乏,盡管高燒將她折磨得渾身發抖,頭疼欲裂,意識模糊。


    可她卻還是憑著僅存的那絲信念。


    一步步地、艱難地前行著。


    鞋子走壞了,多次將她絆倒在地,跌得滿身是泥。


    她就索性光著腳,繼續一路前行。


    這一整晚,她都咬緊牙關堅持著,一刻都未有生出放棄的念頭。


    可即便信念再強,她的身體狀況卻已是到了極限。


    衛燕多次因為體力不支而跌到在地,爬都爬不起來,她甚至多次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可每每轉頭看到昏迷不醒的江桐,探到他越來越微弱的呼吸。


    她便又再次咬緊牙關,拚了命地站了起來。


    她絕不能倒下。


    她若倒下了,江桐也絕對活不下去了。


    她不願江桐死。


    這是支撐她往前走的唯一信念。


    *


    整整一夜,衛燕都借著月色艱難前行著。


    雖然一雙赤足早已被路上的碎石打磨的血肉模糊,明明每一步都是煎熬,可她卻像是半點痛覺都感受不到,依舊踽踽前行。


    她自然也是不敢停下來休息的,因為她怕自己躺下休息了。


    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一夜,衛燕整個人都是被燒糊塗的,渾身上下都是滾燙的,宛如行屍走肉。


    但就是這樣強撐著一口氣。


    終於在朝陽初升之時。


    她看到了不遠處寬闊的官道。


    所有的堅持終是看到了結果。


    衛燕忘記了渾身的傷痛,隻剩下欣喜若狂。


    她用盡全身力氣拖著江桐奮力朝前走去,終於跌跌撞撞來到了官道之上。


    不遠處,她隱隱約約看到有幾個騎馬的人影,正朝他們的方向緩緩馳來。


    衛燕用盡最後的力氣,朝他們揮手呼救:“救救……救救我們……”


    終於,隨著衛燕的呼救,那幾個人察覺到了她,朝她的方向快馬加鞭而來。


    待看清來人的麵容時,衛燕知道他們得救了。


    來人不是別人,


    正是出城秋獵的江琉和江柯!


    一路來,她都是吊著一口氣勉強支撐著不倒,此刻這口氣終於得到了放鬆。


    一瞬間,衛燕渾身上下最後一絲力氣被抽幹。


    眼前一黑,緩緩地倒了下去。


    此刻,早一步下馬的江琉認出了衛燕和江桐,扭頭對著江柯驚呼道:“長兄,是三兄和三嫂!”


    江柯下馬,亦是大驚。


    兄弟二人趕忙將衛燕和江桐扶到馬背上,快馬加鞭回城裏,送到醫館救治。


    好在送到得及時,醫館的大夫看了兩人的傷勢後,對症下藥,助二人脫離了危險。


    大夫說若是再晚點,二人就都性命垂危了,尤其是衛燕的高燒,若是再拖下去恐怕要把腦子都壞了,這次也算是大難不死了。


    衛燕和江桐昏迷之際,江琉心疼不已,守在房門口來來回回地踱步,坐立難安。


    江柯比他年長,也更鎮定些,安撫他道: “四弟,大夫既說了無性命之憂,咱們也就不要太憂慮了,三弟和弟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無礙的。”


    江琉感歎不已,“長兄,你說三兄和三嫂這是遭遇了什麽呀?你可知道,方才我認出那蓬頭垢麵、滿腿是血的女子是三嫂的時候,我真真是不敢置信,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江柯聽著江琉的話,想到方才見到衛燕狼狽不堪的模樣,也是不能用震撼來形容。


    他亦有喟歎:“能這樣一路把三弟帶回來,三弟妹當真是女中豪傑。”


    江琉頷首,眸光中卻生出了一片水澤。


    “長兄,你知道我現在有多自責嗎,三兄是因為我要娶新婦才趕回來的,若不是因為我,他和三嫂也不至於遭這番苦難……”


    江柯歎息,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江琉話多,依舊在絮叨:“長兄,實話告訴你,娶那陳家三姑娘並非是我本意,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


    “若是讓三兄三嫂因此喪命,那我這個婚,還不如不結了。”


    江柯見他賭氣的話越說越沒邊,連忙製止道:“子嚴,這樣的話,跟長兄說說便罷,在家中可千萬別提。”


    見一向溫潤的長兄嚴肅了下來,江琉悻悻地閉了口。


    江柯感歎一聲,“這普天之下,你說誰又不是如此呢,想當年我娶你長嫂時,連她的長相都未見過,全是因為門第相當,父母做主就定下了,你次兄亦然,再說你三兄,當年就算再不情願,再有脾氣,不也是被舉家施壓,逼著迫著娶了你三嫂?”


    聽了江柯的一番述論,江琉唏噓不已,“哎,是啊,若說當年站在三兄這一頭,我是真不喜歡那趾高氣昂的衛家,連帶著也不喜歡三嫂,可今日一事,卻讓我足足實實對三嫂改了態,我開始有些佩服三嫂了。”


    江柯知曉江琉的脾氣,一貫是性情中人,愛憎分明,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經過今日之事,連他都不由暗暗佩服起自己這個三弟妹了,更別提率性耿直的江琉了。


    可他眼下要同江琉說的重點不在於此,遂語重心長與他道:“三弟妹所為固然可歌可敬,可長兄說這麽多,更是想讓你知道,珍惜眼前人的道理,你想想,好歹你與陳三姑娘還是同窗,與我們幾個長兄相比,你該知足才是。”


    麵對江柯好言相勸,江琉卻露出一臉的厭棄,“同窗?我看是死對頭還差不多。”


    話音甫落,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嬌俏的女聲,旋即便是一陣登登登的皮靴踩木板的進門聲。


    “江琉,沒想到你竟躲我躲到醫館裏來了。”


    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江琉口中的死對頭,陳三姑娘,陳閔閔。


    隻見她著朱紅織錦對襟,同色菱錦鳳尾裙,身段修長妖嬈,麵容嬌豔昳麗,發間的釵環叮咚作響,滿身皆是鮮活的朝氣,似開在晨曦中的花,可恣意蓬勃地生長,格外嬌豔動人。


    她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時,江琉嚇得趕忙往江柯身後躲,“長兄,你得幫幫我,這母老虎她又來尋我麻煩了。”


    陳閔閔聽他這樣詆毀自己,嗔怒道:“江琉,你說誰是母老虎?”


    江琉躲在江柯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眨巴著眼睛無辜道:“你……你……你,你對我這麽凶,不是母老虎是什麽?”


    “江琉我告訴你,我陳閔閔嫁給誰也不會嫁給你,你趁早讓你父親來我家退了這門親事,咱們也好就此撩開手,誰也別耽誤誰。”


    江琉聽她這樣說,倒也生起氣來,抱怨道:“你以為小爺想娶你呀?我若是能勸動父親,那便早沒你什麽事了,我這是勉為其難,不得不娶你。”


    陳閔閔一聽,登時氣得滿麵通紅,一跺腳,罵道:“你……你……江琉,你給我等著!”


    說罷,扭頭哭著跑了出去。


    江柯看著這場小孩子過家家般的鬧劇,無奈道:“子嚴,你怎能把人家好好的女孩子欺負哭呢?”


    江琉眉頭未舒,嘟囔著:“長兄,你怎麽幫著外人說話,方才明明是她在欺負我好不好?”


    江柯搖頭,“子嚴你這就不懂事了,長兄是過來人,可得與你好好說道說道,這女孩子若是哭了呢,不管先前是誰先招惹的誰,便都是男子的不是,男子總是要低頭去哄的。”


    江琉不解,耿直道:“哪有這樣的道理,若我偏不去呢?”


    江柯攤手,“不然?不然你就等著瞧好吧,回頭可別怨長兄沒有提醒你。”


    江琉半信半疑,心中雖有害怕,嘴上卻還是不依不饒。


    “那我倒要看看,會有什麽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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