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發問,“還有你在意不到的細節嗎?”


    “多得是。”林尋舟掀眼皮,淡淡回,“是人就會有紕漏,我也並不是對所有事都有信心的。”


    他把琉璃酒盞擺好,站直。


    林尋舟背後,住宅的葳蕤燈火雨霧裏模糊,橋邊芍藥仰頭俏麗。


    夢中人,眼前立。


    晏檸橙有須臾的惶然,誠多得是林尋舟不知道的事情,如少女的戀慕,又如這場雨何時會停止。


    “那你起碼。”美人燈下仰頭,梨渦輕淺,明豔的動人心魄,晏檸橙舉空杯撞林尋舟的空杯,“可以永遠相信晏檸橙。”


    說完就後悔了。


    什麽中二病言論。


    林尋舟卻沒有笑,他神色認真的注視著晏檸橙,“我會永遠相信桃桃,也希望桃桃可以永遠相信我。”


    “……”晏檸橙怔愣,眨眼開玩笑,“我懷疑要是我讓你跟我去,拯救世界,你也會一起。”


    “會是會的。”林尋舟大馬金刀地落座,“隻不過是為了跟桃桃一起,世界毀不毀滅與我何幹?”


    這個話題再討論下去就是哲學問題了,話題被略過,換到了桌麵。


    晏檸橙沒跟著坐下,她捧起深褐色的酒壇貼了貼臉頰,仿佛隔著二十幾年的歲月,被奶奶的手撫摸到。


    “這是我出生那天埋下的女兒紅。”她介紹著,又看向雨中勉強半人高的石榴樹,“那是我出生時埋下的石榴樹嫁接過來的。”


    晏檸橙開壇,斟到八分滿,林尋舟幫她把原本擺到對坐處的酒盞取到麵前。


    酒盞相撞,響聲琅琅。


    “新婚快樂,林尋舟。”晏檸橙粲然,昂頭就這落在杯中的明黃燈影一口飲盡。


    林尋舟同樣一飲而盡,這次換他為晏檸橙倒。


    喝得時候自然而然的用手臂挽過了自家妻子的,遠看是個把臂交杯的姿勢,貼得非常進。


    呼吸帶出的熱意撲到對方臉上,酒不醉人,人自醉。


    額頭被抵住,這是個既曖昧又寵溺的姿勢,眼睛裏看不全對方的臉,可因為太近,柔軟的腹地要害暴露在麵前,嘴唇帶著瑩潤水色開合,性感得想咬上去。


    清冽悅耳的嗓音耳畔炸裂,“新婚快樂,晏檸橙。”


    坐在林尋舟腿上被抱著長吻,又在他懷裏喝到酒壇見底,人微醺,懷抱炙熱,不再需要西裝阻隔。


    晏檸橙在喝掉最後一點兒福根後,興致勃勃地嘟噥,“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呀?”


    林尋舟眼尾微挑,指腹很輕的摩挲了兩下晏檸橙泛粉的麵頰,“寶貝兒醉了?”


    “不要看嗎?”晏檸橙柳眉微顰,勾著他的小拇指把玩,重複念叨,“好不好呀?”


    怎麽會有人喝醉後這樣可愛,由人予取予求還在倒貼呢?


    林尋舟下定決心,今後每個晏檸橙喝醉的場合,自己都必須在場,他輕啄懷中人的眼瞼,喑啞答,“要看,請桃桃跳給我看。”


    依依不舍地撤開扣著纖腰的手掌。


    女孩子在懷裏伸懶腰,站起身,雙手提著真絲睡裙裙角,右腳後撤至左腳後,左膝微屈,行了國標舞的舞禮。


    大雨夜不見月,涼亭燈火通明。


    晏檸橙散了將將及腰的發,白日低挽,還帶著自然的卷曲,長發垂散在肩頸前後,隨著曼妙舞姿搖曳。


    足尖點地,輕盈地以右腳為軸轉圈起跳盤旋。


    婀娜輕盈,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林尋舟對舞蹈知之甚少,卻看呆了。


    風雨擊打草木和落在水麵的聲響為晏檸橙伴奏,素手皓腕遮掩麵容,落下時是水藍瀲灩的眼眸,瓊鼻粉唇,美豔絕倫到不可逼視的一張臉。


    柔情似水的眼波對上清絕寒潭的鳳眼。


    眼睛裏映著自己,晏檸橙送手到林尋舟麵前,軟甜若貓咪邀功請賞找摸地喊了聲“哥哥”,又炫技後仰半下腰,繼續拉開距離起舞。


    林尋舟磨著後槽牙,起身伸長手臂,掌心向上,作出邀舞的姿勢,“有幸能跟你跳支舞嗎?”


    “……”晏檸橙停下動作,遲鈍的點頭,混沌著表揚,“哥哥你長得真好看,我都不跟別人跳舞的,但你長得很想我老公,所以才跟你跳。”


    不與醉鬼論長短。


    林尋舟沒辯解,虛扣著晏檸橙,“華爾茲?”


    “你哄哄我,就好哦。”微醺的晏檸橙的話尤其多。


    林尋舟喉結滾動,“桃桃陪我跳華爾茲嗎?哥哥隻會這個。”


    晏檸橙盈然,“沒關係,我會出手,跟我的節奏就好。”


    雨夜,水榭涼亭內。


    晏檸橙與林尋舟共舞了一支天地作觀眾的華爾茲。


    最後以晏檸橙繞林尋舟右手為軸旋轉兩圈,重傾斜下腰,在他懷裏收尾。


    飽腹感和微醺的酒意都在兩段舞裏消弭大半,眼底茫然跟著消失。


    “酒醒了?”林尋舟保持著摟腰的狀態,漫不經心地發問,“那麻煩桃桃在仔細看看,我搞不好就是你長得好看的老公呢。”


    33、吃十九隻桃


    “酒這種東西存在的目的是什麽呢?”晏檸橙常常在醒酒後懊惱的發出這樣的疑問。


    她不耍酒瘋,就是喜歡語出驚人,都是大實話暫不論,光是醒酒不斷片這點就夠難受的了。


    會回憶起酒醉時拉人扯東扯西的點點滴滴,簡直要命。


    所以晏檸橙往往喝前是: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喝完立馬就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下次再喝我不是人!


    朋友們會習以為常的攤手表示,“清醒點兒,你本來就不是人,你是桃。”


    晏檸橙絕大多數時候都獨酌,在畫不出和想不出腳本的深夜裏飲酒,下筆如有神,小部分時候和百分百信任的朋友們飲酒。


    大家關係好的穿同一條裙子,百無禁忌。


    “抱歉。”晏檸橙賣乖喊,“哥哥我錯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剝著夏威夷果,t形鐵片嵌進果殼,輕轉敲開,圓乎乎的果肉落進林尋舟掌心。


    他喂給晏檸橙,饒有趣味地追問,“錯哪兒了?”


    晏檸橙雙手交疊放到桌麵,乖巧狀,“不該亂叫老公?”


    林尋舟冷淡地瞥她,沒接話,專心剝幹果。


    “……”晏檸橙自知失言,連忙改口,“不該叫哥哥?”


    林尋舟勾唇,好心提示道,“好像下午你就在喊哥哥,而上午就在喊老公。”


    “好吧。”晏檸橙挫敗地卷著長發,不情不願講,“抱歉,我從今天就開始戒酒,如果被發現喝酒一次,就。”


    以前和朋友們鬧,發誓表禁酒決心的誓言是:如果被發現喝酒,就三十天不要暗戀林尋舟了。因為心完全是不受理智控製的,實算得上毒誓。


    現在這個誓言是發不了了,因為三分鍾不喜歡林尋舟的可能性都被抹殺了。


    晏檸橙冷靜地把轉折咽回腹中,“反正我盡可能少喝。”


    “不用抱歉。”林尋舟搖頭,手裏的動作沒有停,取了隻空碟放剝好的果肉,低沉講,“也不用特地為我改,我很喜歡喝醉的桃桃,很可愛,你在喝醉時並不會對我做什麽過分的事情。”


    “你之前跟誰一起喝酒玩樂,以後就可以依然跟誰喝酒玩樂,注意安全就好,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自己能做賠你喝酒、或是等你與朋友痛飲完,有資格來接你回家的那個人。”


    “雖然強調過幾次,但還是要再說,桃桃永遠不必對我說抱歉,沒什麽可抱歉的,婚姻的意義原本就是兩個人一起過得比從前更舒服,起碼從我角度出發,適當的喝酒不算錯誤。”


    林尋舟每種都剝了一點兒,除開碧根果這章無法去掉果肉外皮的,鬆子、夏威夷果這類,都連著表皮褐色的薄膜一同剝幹淨了。


    晏檸橙抓了把,咀嚼起來滿口的油潤香甜,她托腮,抓著最後一點兒酒氣,大膽提問,“你究竟喜歡我什麽呀?”


    林尋舟拂掉手上的果殼碎屑,望著笑意燦然的女孩子,正色道,“桃桃的一切我都很喜歡,完全找不到不喜歡的地方。”


    “很標準的萬能答案。”晏檸橙不以為意,她寫漫畫腳本無法推進時就經常這樣寫。


    羅曼蒂克和童話故事從來不需要因果關係。


    亭頂的紙燈透過鏤空剪影,明暗錯落,照得人一臉黃,勾勒出林尋舟優越的側顏輪廓。


    晏檸橙撥弄著裙角,聽見他哂笑,自嘲般地反問,“如果我說的是真的呢?”


    多荒唐?


    能理解為是新婚夫妻,現在喜歡上了,拿來哄自己開心的討巧手段,不需要多高明,隻是晏檸橙很想借機袒露些什麽。


    抓握到手機打字,發送那一刻,齒關在打顫。


    你桃:【那我說喜歡你很多年,你會信嗎?】


    林尋舟的神色變化很快,先是難以置信的搖頭,接著帶著點不確定的點頭,薄唇開合,沒發出聲音。


    最後他什麽都沒有說,晏檸橙更沒有追問。


    往事已矣,當下就特別好。


    她換了個話題。


    你桃:【要看電影嗎!帶你參觀一下我的imax影院。】


    林尋舟頷首,“看。”


    你桃:【麻煩先趁亮堂,幫我把夏威夷果都剝好qwq,我等看電影時候吃。】


    晏檸橙“奴役”林尋舟剝堅果,自己撐傘在石橋上往下看,水波漣漪泛著燈火金光,水麵的自己麵容模糊。


    “如果我說的是真的呢?”


    清冽的低吟,散在晚風中。


    晏檸橙轉著竹傘柄回身看林尋舟時,他還是那副光風霽月的清絕模樣,骨骼分明的手掌裏著食盒。


    地下一層天然的幽暗,imax巨幕占了整麵牆,沒有固定座椅,都堆在旁邊的儲物間裏,晏檸橙的朋友不多,看電影時的狀態也各有不同,幹脆就準備了很多。


    懶人沙發、按摩椅、小馬紮甚至還有把老幹部專用的紅木梨花的圈椅。


    林尋舟對她以舒適為主的置物風格接受良好,腳尖很輕的把二次元人物沙發套的懶人沙發往牆邊踢了踢,擋住後發問,“桃桃今天想坐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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