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然,捏起來看到信封的正麵,是手繪的郵戳,下麵標注了“寄信日期”。


    2011年10月12日。


    寄信人:林尋舟


    厚窗簾已經被拉開,清晨明媚的日光透過薄紗,揚灑了晏檸橙滿身,籠出圈淺金色的光暈。


    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取出信紙,手掌中沉甸甸的,她因期待而開始顫栗。


    [t:晏檸橙


    這份信如果會對你造成哪怕一絲困擾的話,直接扔掉就好了。


    去年第一次見你,就莫名的心悸不已,我以為是因為驚豔的臉,克製後會停下,實際完全沒有。


    這一年裏我有無數次看向你的瞬間門,因為你走得晚,才開始在放學後打籃球,每個你路過操場的瞬間門,我的呼吸都停滯。


    意識到自己手段卑劣也想靠近,是在同傘下山的那天,我其實帶了傘,隻是你問的那一刻,我撒了謊……


    原本是想在你生日時送出的,但無果。


    這封信除了示愛以外,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問你,等你想交往的時候,能預先考慮我一下嗎?]


    是封情書。


    十幾歲的林尋舟有他的倨傲和坦率,是直戳心靈的表白方式。


    許多事是我做,我都認的,也給到了足夠的空間門,現在不想戀愛就等到你想,造成困擾就扔掉算了。


    晏檸橙驀地明白了林尋舟誤會自己扔掉後的寂寥與落寞是因何而來。


    他曾以為自己看到過的。


    翻身下床朝著廚房跑過去,林尋舟正把切細絲的食材往湯中倒,後腰被緊緊的箍住,哭笑不得地勸,“小心點兒,別燙到你。”


    “不管。”晏檸橙撒嬌,“就要抱,你要是跑了怎麽辦?”


    林尋舟再顧不得每種食材應該煮的時間門,一股腦兒的扔進鍋裏,半回眸看向女孩子,無可奈何講,“我不會跑,地上涼,先穿鞋。”


    “要你抱,不然不穿。”晏檸橙在威脅林尋舟這方麵修煉的爐火純青,如願被無尾熊般摟起來帶回臥室。


    不情不願地趿上毛絨兔子拖鞋,再回廚房趕在了酸辣湯溢鍋前僥幸拯救。


    林尋舟此前沒有過中式白案的經驗,手邊的pad還沒關掉,屏幕上是教學如何包出完美褶皺的做飯教程。


    晏檸橙幫忙取碗碟,乖順的坐在餐桌前等飯時,還翻來覆去的看這封遲到的情書。


    真沒幾行字,都快背下來了,卻還是不肯鬆手。


    經過二次醒發的包子胖嘟嘟的擠進鍋中,熱鍋涼油,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林尋舟確認底部金黃後加入了勾芡好的水澱粉靜候食物的變化,回身就看到了雙手舉著情書端詳的小家夥。


    “真就那麽好看?”林尋舟漫不經心地問。


    晏檸橙軟甜回,“是啊,這還是我人生裏第一次收到情書呢,當然要多看看。”


    “……”林尋舟聳肩,“所以等下要不要玩點兒別的?”


    晏檸橙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你想對我做什麽?”


    林尋舟挑眉,“這光天化日的,我還沒到白日宣淫的地步吧?”


    到沒到你自己心裏真不清楚嗎!晏檸橙將信收回信封裏,托腮仰頭看他,“那你說吧。”


    “等下要回高中嗎?”


    ——“哎?”


    “我的意思是,要穿校服回去嗎,把那些年裏,想對對方做的事情,統統補齊補全。”


    有些事情在當時的年歲和身份裏做不出、也做不了。


    就比如說晏檸橙路過籃球場看到林尋舟投三分球時想衝過去抱抱他、看到他撩起腹肌擦汗露出清瘦、線條分明的腹肌時想把手掌覆上去摩挲感受一下。


    現在反而什麽都能做了。


    晏檸橙雀躍的心情很快被理智衝淡,“學校可以隨便進嗎?”


    “隻要桃桃想,剩下的我來安排。”林尋舟慢條斯理地撿出水煎包,他第一次做,外形倒是有十分的相似,隻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酸辣湯中放了足量的胡椒和醋,香菇、午餐肉、胡蘿卜和包菜切絲,雞蛋大成大片的雞蛋花,一口順下去,胃口大開。


    水煎包是牛肉圓蔥餡的,皮脆餡多汁,唯一的缺點就是險些燙到晏檸橙。


    “呼~呼。”晏檸橙以手作扇,扇著口中的熱氣。


    林尋舟蹙眉給她遞冰水,持刀把剩下的水煎包都切成兩半放涼。


    “我們要不要穿校服呀?”晏檸橙忽然想到什麽,又嬌嗔著抱怨,“我的校服還能穿嗎?”


    某人撕東西的水平真是離譜。


    ****


    畫完妝、紮高馬尾穿好校服的晏檸橙看向身後白襯衫黑西褲一絲不苟扣到頂扣的林尋舟,粲然問,“你不會是蓄謀已久吧?”


    否則怎麽可能以這樣的速度洗完衣服烘幹熨燙好?


    “就算是。”林尋舟鎖上手機,理直氣壯反問,“又怎麽樣呢?”


    不怎麽樣,她喜歡極了。


    時隔多年再回讀了四年書的中學母校,半山腰的建築群經年未改,巍峨壯闊依然。


    門口的保安亭中傳出咿咿呀呀的粵劇,放得還是白雪香的《帝女花之香夭》。


    林尋舟熟稔的跟保安溝通過後,兩人被放進了校園。


    港城在改製前中學七年製,幾乎不換教室,他們倆的教室在三樓正中央處,秋冬日太陽低,白日裏總要拉遮光簾才好。


    換了嶄新的塑料桌椅,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那時晏檸橙坐窗邊,林尋舟就坐在她前桌。


    睜眼又閉眼,仿佛這一年還是二零一一年。


    是十六歲的晏檸橙和十七歲的林尋舟。


    晏檸橙沿著舊日的痕跡坐下,林尋舟則順勢坐在她前麵的位置,下一刻他回身、展臂、手掌托住她的後腦,壓著人湊過來,唇角蜻蜓點水的落下吻。


    一觸即離。


    “哎?”晏檸橙後知後覺地發出疑問詞。


    林尋舟又湊近,鼻尖相貼,“我們不是來彌補曾經沒做過的事情嗎?我年少時有過很多回眸的瞬間門,都想這樣親你。”


    清淡、無關□□的吻。


    付諸在每個與你對視的瞬間門裏。


    “這樣。”晏檸橙了然,命令道,“那你轉回去。”


    林尋舟頷首照做,下一瞬感覺到指尖在脊背寫字描摹的觸感,喉嚨幹澀。


    “你知道嗎?”晏檸橙慢吞吞地寫字自己的名字呢喃,“你的脊背超好看的,襯衫經常掩蓋不住反骨的凸起棱痕,我總是想摸上一下。”


    “就不想騎在我頭上做點兒什麽?”林尋舟沒回頭,由著她隨意作亂,開腔逗弄。


    晏檸橙震怒,反複強調道,“我今晚不會再騎任何東西了!我不會!”


    林尋舟輕描淡寫地反駁,“我說的是作威作福那個騎,桃桃滿腦子都在想什麽?”


    “……”晏檸橙滿腦子都是些不該有的黃.色廢料,或許女孩子在某個方麵成熟早些,總之一些少女時代夾住被角的時刻,總是林尋舟的身影出現在幻想裏的。


    猶然記得“扔情書”的那天,自己紮了丸子頭,晏檸橙進衛生間門重綁,出來時,林尋舟正憑欄抽煙,姿態慵懶,漂亮的腕骨恣意垂放,青白煙霧嫋嫋飄散。


    正趕上大片的雲朵遮天蔽日,風推著雲漸漸散開,金光又鋪滿整個走廊。


    晏檸橙甩幹淨手上的水,發了會兒呆,才放慢腳步朝他走過去。


    歲月從不敗美人,林尋舟這張臉如舊的精致清冷,隻是現在的晏檸橙不會在擦肩掠過他了,她停在林尋舟身旁,伸出手,衝他討要根煙。


    打火機躥出的火苗燒得璀璨豔麗。


    晏檸橙咬著煙略過火,偏要去借林尋舟咬的那根火,點了幾次都沒燃起來,幹脆放棄塞給他,“我不抽了,還你。”


    “所以你當年其實就想騙我根煙啊?”林尋舟聳肩樂了。


    倒也不是。


    “我那時候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感覺你相當寂寥落寞,所以想跟你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那現在呢?”


    “如此良辰美景,當然是拉你的手問你煩心什麽了?”


    林尋舟玩世不恭地笑笑,“我家寶貝兒說不想騎我了,我在想怎麽解決。”


    晏檸橙握拳去打他,“你正經點兒不行嗎!”


    “諾。”林尋舟又摸出封情書給她,“備用版。”


    晏檸橙好奇地拆開來,發現和早上那封內容所差無幾,隻是紙質摸起來更陳舊了些,狐疑問,“你到底寫過多少封?”


    林尋舟徐徐吐出煙圈,“記不清了,送出去的、沒送出去的,其實那天我在這兒抽煙就是想,如果你喊我一聲,我就再送一封,沒寫可以扔的情書來著,總要賭一賭的。”


    那些錯過的時刻裏,有他準備過一切。


    晏檸橙從前讀王鼎鈞先生的回憶錄,少年時不理解,現在深以為然:人活著,好比打開一架攝像機,少年時底片感光,不曾顯影,一直儲存著,隨著年齒增長,一張一張洗出來。


    人是沒辦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的。


    她踮腳,得到一個滿是尼古丁氣息的熱吻。


    林尋舟掐了煙,忽然拉起她開始狂奔,港城沒有冬季,風確是不小的,裙擺翩躚,被吹拂的襯衫勾勒出腰線。


    晏檸橙被牽著跑動,不掙紮,也不問去處歸途。


    隻要是跟林尋舟一起,她願意去到任何地方。


    邁進禮堂的瞬間門還是有被驚訝到,觀眾席上無人,但舞台上亮著追光燈,布置與記憶中的舞台劇如出一轍。


    “能邀請我的公主殿下陪我演出嗎?”林尋舟望向她。


    自然可以。


    真絲眼罩再度覆上,溫熱的吻落下,輾轉齒冠,逐漸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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