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秦氏都看的挪不開眼。


    客人都這般說了,重視禮數的許氏也就沒再多說什麽,隻讓跟著江月過來的寶畫去端了炭盆來。


    江月繼承原身的記憶之後,隻跟她本來的親人覺得親近,如秦氏這樣的外人——原身都沒接觸過幾次的,自然也生不出親近的想法。


    何況這秦氏剛才惹哭了許氏。


    她扶著許氏在主位坐穩之後,便挨著許氏坐下,並未往秦氏那裏去。


    秦氏臉上那熱絡到有些虛偽的笑容頓時一滯。


    從前兩家初初說親,秦氏就是不願意的。


    畢竟在秦氏眼裏,自家兒子不止生的好,讀書上頭更是十分有天賦,不然也不會被江家大伯賞識,收為學生。


    無奈讀書實在是一件費銀錢的事,宋家本就是莊戶人家,後頭宋父帶著幼子進山打獵受了重傷,父子倆的湯藥費用更是像一座大山,眼瞅著就要壓垮本不富裕的宋家。


    也就是那會子,江家大伯放出了消息,說在京城做生意的二房要為獨女招贅。


    男子入贅女方,在時下是極其不體麵的事情,尤其是對重視名譽的讀書人而言。


    因此願意入贅且自身條件又不錯的,委實不多。


    這也是為何江父會拜托兄長為自家物色贅婿。


    但那會子宋家委實窮途末路,宋玉書便瞞著秦氏去主動求來了這門親事。


    不久後江父很快就親自回了原籍一趟,見了宋玉書。


    這一見之下,江父對他也是非常滿意,在原來說的一百兩聘禮上,又追加了五十兩,還動用人脈,去縣城裏請來了周大夫為他們診治。


    秦氏那會子才知道兒子主意這般大,但為時已晚,且農家人哪裏見過這麽多的銀錢,秦氏也隻好半推半就的接受,隻安慰自己家裏兩個兒子,大的去入贅了,還能指望小的後繼香燈。而大兒子也能在江家二房的支持下更好的念書。


    無奈宋父和宋家小郎的傷勢實在不輕,且在宋玉書去應下這門親事前,已經拖了好一段時日。


    是以後頭這對父子倆在花掉了江家送來的聘禮後,還是先後去了。


    秦氏那會子就想反悔了。


    可江父是生意場上的人精子,聽說消息後哪裏想不到這一層?


    很快他又讓人送來了吃穿用度,支撐他們孤兒寡母的生活,更寫來了書信表明,宋玉書和自家閨女往後所生的第一個孩子姓江,後頭的孩子則還跟著宋玉書姓宋,不會斷了宋家的香火。


    這才安撫好了心思活絡的秦氏。


    如今時移世易,江父意外身亡,江家二房連個支撐門庭的男人也無了。


    加上前不久院試放榜,宋玉書考中了秀才,秦氏的心思那就更是活絡了。


    眼下江月居然對她這般冷淡,委實不把她這秀才親娘放在眼裏!


    江月當然察覺了秦氏對自己態度的不滿,也並不放在心上,隻不徐不疾、開門見山問道:“不知宋家伯母方才說了什麽話惹我母親掉淚?”


    秦氏臉上的笑容越發僵硬,尷尬道:“你這孩子也是病糊塗了,怎麽這樣亂說話?我來你家做客,怎麽可能說話惹哭你母親,好似我特地上門欺負人一般……”


    江月微微蹙眉,不大耐煩這種兜圈子不說正事兒的情況。


    “那就勞煩伯母再說一遍方才的話。如今父親不在,有事兒自該我和母親一道分擔才是。”


    秦氏原打的就是喊她過來一起聽的意思,想著江月這養在深閨的嬌小姐,應是比這剛聽了個開頭就開始抹眼淚的許氏更好拿捏才對。


    但此時對上江月無波無瀾、滿含審視的眼睛,到嘴的話不知為何就卡了殼。


    可既然來了,也已經起了個話頭,秦氏便還得硬著頭皮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而是我家玉書今秋考上了秀才。好些人家聽說了這件事,都上趕著要把自家姑娘說與他,聽到他定了親,且還是入贅,私底下都嘲笑他……你們也知道,讀書人的清譽再重要不過。這還隻是在鄉間呢,往後我家玉書還得接著往上考,豈不是讓人笑話一輩子?”


    秦氏初時還有些不好意思,說到這兒卻是越說越順溜,“所以我就想著來跟你母親商量一番,咱們兩家的親事不變,但這入贅的事不如就算了。日後你嫁過來,咱們兩家在一處生活,跟我們玉書入贅,又有什麽區別呢?不過是我多添了一個女兒,你母親多添了一個兒子。等將來我家玉書高中,你和你母親可還有享不盡的後福!”


    說到這兒,秦氏不自覺地挺了挺胸膛,連帶著臉上的笑也真切了幾分,仿佛已經看到了宋玉書高中狀元那一日。


    江月的神色一直淡淡,倒是許氏的呼吸已經急促起來了。


    江月伸手在許氏後背的膏肓穴上揉按幾下,恰到好處的緩解了她的氣喘,安撫她道:“您別急,有話慢慢說。”


    許氏的呼吸漸漸恢複了平穩,也總算是能說話了,她語調輕柔卻不卑不亢道:“我們兩家的親事是早就定好的。隻是礙著前頭你家玉書為父親守孝,孝期結束又要科考,才把婚期延到了這會子。方才聽你說,是為了玉書往後的名聲考量,不知道出爾反爾這種名聲可算好聽?”


    秦氏沒想到看著柔弱可欺的許氏張口就直指痛點。


    名聲,恰恰是宋家最要緊不過的東西!


    秦氏雖是村婦,卻也有幾分辯才,連忙道:“這……這怎麽是出爾反爾呢?我這不是跟妹子你打商量嘛!咱兩家你情我願的事兒,哪兒輪得到旁人去議論?”


    許氏臉上的淚痕明顯,說出來的話卻是擲地有聲,“倘若我家不願呢?”


    許氏看著年輕,其實也見識過不少人和事兒了。招個入贅的丈夫跟嫁去別人家當媳婦,那過的可是兩種日子!


    從前她就知道秦氏是個厲害的,但想著是招宋玉書入贅,女兒又不用跟秦氏一到過活,便也不礙什麽。


    這要要是入贅改為出嫁,那自家女兒可絕對不是秦氏的對手!


    而且招婿入贅,讓女兒安穩待在自家,不去婆家受委屈,也是江父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一樁事。


    許氏如何肯讓亡夫的遺願落空?


    秦氏聽到這裏,臉上的笑影兒也淡了去,“難聽的話我本不想說,但妹子你可想清楚,有個詞叫‘今非昔比’,更有句話叫‘掉毛的鳳凰不如雞’!”


    許氏本就臉色發白,這會子更是嘴唇都泛起白來。


    江月手上依舊不停,但推拿點穴的功夫,在人體不斷受到刺激的時候效果甚微。


    是以盡管長輩在說事兒,小輩插話有些不禮貌,但為了許氏的身體考量,她接口道:“我已經聽明白了,娘先別急,也不用再為我爭論,不是什麽大事。”


    許氏哀哀戚戚地看她一眼,心道女兒還是年幼不知事兒,不懂其中關竅。


    秦氏則是麵露喜色,心道把江月喚來一起商量果然沒錯。


    未出閣的小丫頭,果然比她那扶不起的親娘還好糊弄!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你放心,他日你嫁進我們家……”


    江月沒興趣聽她那些假大空的話,直截了當道:“宋夫人方才那一籮筐的話,總結成一句,也不過是不肯讓兒子入贅我家了。而我母親則是堅持要為我招贅。兩家的意思完全相悖,所以也就不必再爭什麽口舌長短……直接退親就是。”  (捉蟲)


    第六章


    江月這話說完,許氏和秦氏頓時都變了臉色。


    隻是許氏的臉色是變得越發白了幾分,頓時拉上江月的手輕輕搖了搖,表示了自己不讚同,並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說。


    而秦氏則是下意識地咧了咧嘴,後頭又覺得大喇喇笑出聲不合適,連忙止住笑,故作一副愁苦模樣道:“兩家親事豈同兒戲?你這孩子,張口就說退親,實在是叫人措手不及……不過結親不是結仇,講究的就是個你情我願,既阿月已經不滿意這樁婚事,那麽等我兒從縣學回來,我就領著他來上門退親!”


    說罷秦氏立刻起身告辭,一副生怕江月反口後悔的模樣。


    許氏則也略顯慌亂地跟著起身,讓秦氏留步。


    無奈秦氏跟突然耳聾了似的,根本不聽許氏所言,逃命般幾大步就出了堂屋,快步邁出了江家老宅的大門。


    許氏再心急,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追出門去——畢竟村子不大,很容易就遇到相熟的村民,若是讓人問起,那真的是把自家女兒的臉麵往地上踩了。


    “你啊,怎麽輕易就說出退親的話。”許氏無奈地看著江月,到底心疼她,這會子都沒舍得說一句重話。


    江月道:“您沒看我剛提一句,那秦氏立刻就應下了?顯然這是她本就打好的主意,因此才那麽順當的借坡下驢。”


    許氏如何不知道這個?


    方才她哭也是半真半假,一來固然是對宋家的做派感到心寒,二來則是故意示弱,好讓秦氏不敢開口提退親,隻敢說把入贅改為出嫁,免得落下欺負她這新寡的口實。


    許氏輕歎道:“你說的我哪裏不知道呢?這要是從前,秦氏敢這般堂而皇之的登門,說那些讓人難堪的話……我跟你爹肯定二話不說直接退親,另再為你尋合適的人選就是。可是兒啊,秦說的話雖難聽,但咱家的境況確實不能跟從前相提並論了。百日的期限,可隻剩下一月左右了。若這一月之內不成婚,你身上帶著孝,便要再等三年。”


    江月是真覺得沒有什麽成婚的必要,像在她那個世界,從來都是實力為尊。


    哪兒有女子一定得依附男子過活的道理?


    不過人的想法總是受到自身經曆和所受到的教育所局限的,江月也沒有直接講明自己的想法,而是試探著問道:“我不成婚不行嗎?爹不在了,往後我來支撐這個家。”


    許氏憐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這孩子說的什麽傻話。你拿什麽支撐門庭?”


    江父是個難得的好丈夫、好父親,多年來家中所有事務都由他一手包辦,不讓妻女多操半分心,隻需要躲在他這棵大樹身後,無憂無慮地過活便可。


    也是因為這個,他們這一房在失去江父這個頂梁柱之後,才會立刻敗落下去。


    所以別說剛過十六歲的江月,連許氏這年過三旬、已為人母的,都看不到未來的半點方向。


    言語間不覺幾次都提到了江父,母女二人的談話內容驟顯哀傷,氣氛也凝重起來。


    正在這時,就看寶畫用圓鼓鼓的屁.股頂開了堂屋的布簾子,弓著腰、背對著她們母女二人吭哧吭哧地拖進來一個巨大的炭盆。


    等她好不容易進了堂屋,看清秦氏已經走後,一邊喘氣一邊道:“這親家太太恁的事兒多,先是惹哭了咱家夫人,又非拉著咱家姑娘說話……這怎麽屁股還沒坐熱又走了?沒得浪費這麽多好炭!”


    這丫頭實在過了頭,許氏讓她去搬個炭火足的炭盆來,免得還在病中的江月又染了風寒。


    她就找來了家裏最大的銅盆,放上足足的炭火,勢必不讓自家姑娘有半點感染風寒的可能。


    這會子看到秦氏走了,這炭盆也就沒有必要了——江月要是覺得冷,大可以回屋去熱炕上躺著。


    現在的江家雖落魄了,卻也不至於買不起普通的炭火。但許氏和江月慣常用著的乃是價格昂貴、沒有半點煙塵的紅蘿炭,現在剩下的這點還都是從京中帶來的。


    等到這點用完了,後頭再想用這種好炭,那卻是沒有了,就隻能買平價、易生煙的黑炭了。


    想到這兒,寶畫心痛得整張臉都快皺在一處了。


    這丫頭寶裏寶氣的一番行為,倒是惹得許氏和江月都不禁麵上一鬆,帶起了幾分笑意。


    察覺到許氏和江月都看向了自己,寶畫臉上一臊,忙岔開話題道:“方才聽了一耳朵夫人和姑娘說話,夫人別不信姑娘,咱家姑娘可有大造化呢!”


    前頭她就是為了和許氏說這件事才去到她跟前的,如今也憋了好一會子了。


    寶畫說著徹底放飛起來,連說帶比劃的,把江月在醫仙穀得到醫仙傳承的事兒說給許氏聽。


    在江月自己編纂的那個版本裏,是她在獨自一人在山中做了個夢。


    眼下到了寶畫嘴裏,就是她跟著江月上了山,就察覺到天有異象,風雲突變,而後看著自家姑娘突然倒下……


    於是一個本沒有人證的謊言,驟然變得可信起來。


    許氏聽完,驚詫道:“方才我覺得胸悶氣喘,阿月在我背後揉了半晌,我就覺得舒坦了許多。我還當是我多想,原來竟是真的阿月無師自通了醫術?”


    話都說到這兒了,江月自然順勢道:“娘想的不錯,我方才為你揉按的乃是背部的膏肓穴,此處主治咳嗽、氣喘、肺癆等。配合這裏……”


    說著,她又伸手在許氏身上點了兩處,“配合尺澤和肺俞兩穴,效果更甚。”


    許氏的呼吸越發平穩,再沒有胸悶之感,自然也就更信了幾分。


    江月又接著道:“我如今會了醫術,往後憑本事吃飯,您還覺得我說支撐門戶這句話,是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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