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未曾聽老夫人說過什麽話。”


    江月便也跟著彎了彎唇,接著問道:“昨日我離開的時候,老夫人已經無事,怎麽經過一夜,突然驚厥了。可是徹查蒙汗藥之事,情緒起伏波動了?”


    兩個媽媽剛和江月答成默契,加上蒙汗藥之事還是江月發現並提醒的,後頭還得仰仗江月對症下藥,因此也不瞞著她。


    “昨兒個中午老夫人問過大夫人和二夫人的話後,便有些精神不濟,說今日再一一審問其他隨行的下人。”


    江月微微頷首。


    那媽媽的話雖然簡潔,卻透露了一個消息——謝家老夫人是一起問的陶氏和金氏的話,而後準備一一審問其他下人。所以她懷疑的對象,應當就是其他下人。


    江月短暫的跟謝家人接觸下來,大夫人陶氏性情跳脫,一派天真爛漫。二夫人金氏比她穩重一些,但也是二十幾歲,滿含朝氣的模樣。兩人都是老實的麵相,實在是不像會想出那種陰損招數的人。


    而且兩人還是浸淫宮闈的謝老夫人掌過眼的兒媳婦,必定是詳細了解過二人的秉性。而且她們二人又沒有其他子嗣,這會兒實在沒有加害成哥兒的動機。


    謝老夫人的懷疑並沒有出錯。若不是今日她忽然病倒,那下蒙汗藥的搗鬼之人想來已經被揪出來了。


    又聽那媽媽接著道:“夜間老夫人如往常一般在佛室裏念經祝告、撿佛米,並不讓人伺候,我們二人就守在外頭,卻聽老夫人忽然在裏頭驚呼……因老夫人吩咐過,不許我們隨意出入。所以我們二人隻敢在外頭詢問,老夫人依舊不許我們二人入內,隻是不住地念經,我們便也不敢違逆她。一直到晨間,到了老夫人起身的時間,我們還未曾聽到響動,這才進去查看,發現她已經暈倒了。”


    “期間未曾有人進去過?”


    “絕對沒有,我們二人雖也不年輕,夜間昏昏欲睡,但卻是把門都看好了的!”


    說完,兩個媽媽都是一臉的諱莫如深,一個沒有外人進去過的環境,卻讓謝老夫人受了驚嚇,實在是匪夷所思。


    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不是鬼神作祟。


    江月蹙著眉,沉吟半晌,一時間也沒有思緒。


    又等過半晌,湯藥送了過來。


    因知道謝家還有個內鬼沒被抓出來,而作為謝家主心骨的謝老夫人如今病倒,正是有可乘之機的時候。


    所以方才她是特地讓陶氏、金氏和老夫人屋裏的丫鬟一道去的。


    此時江月端過湯藥檢驗了一番,確認沒有問題,才親自去給老夫人服下。


    服過藥後,中午之前,謝老夫人醒轉了一次,但藥裏有安神的成分在,所以她醒轉之後也隻來得及跟江月道了個謝,而後請江月在府中留一留,接著讓謝家大老爺把宅子的前後門緊閉,在她痊愈之前,不許任何主子和下人出入,便又陷入了昏睡。


    江月倒也沒有不應的道理,左右現在家裏鋪子不開門,也沒什麽事兒。


    而按著她對謝家老夫人的診斷,她雖然年事已高,但身體底子康健,吃一兩日藥也就沒事了。


    到時候她還能回家過年。


    江月便應允下來,然後讓寶畫回去傳個信兒。


    她和寶畫雖是外人,現下卻成了最沒有嫌疑的人,因此寶畫的出入也並沒有受到限製。


    寶畫的腿腳也快,去了兩刻鍾不到就回來了。


    那時候江月剛被下人引著去廂房安頓下來,看寶畫跑得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出了一額頭的汗,心疼道:“隻是傳信而已,不至於這麽趕。其實你不用過來也沒事,反正我這兩日就回去了。”


    寶畫接了江月遞過去的水喝下口,喘勻了氣說:“哪兒能讓姑娘一個人?這謝家雖比前頭穆家好,但也怪讓人不放心的。”


    穆家的凶險可以說是擺在明麵上,防著尤氏就足以。


    謝家這兒雖未牽扯出什麽人命和未知的劇毒,卻也是有居心叵測之輩,隱在暗處伺機而動。


    說完話,寶畫還從懷中摸出兩本書。


    其中一本醫書正是江月回村之前看著的,也免得她這兩日在謝府閑來無事,把自己悶出個好歹來。


    另外一本,當然就是寶畫自己在看的畫本子了。


    江月少不得打趣她兩句,說她這是借著陪自己,趁機偷閑來了。


    畢竟在家裏的時候,寶畫可不敢當著房媽媽的麵看這個。


    二人隨後各看自己的書,很快到了午飯時分,廚房送來了飯食。


    謝家從前自然是聚在一起用飯的,眼下情況不同於往日,所以一眾主子都是各在自己的小院裏用飯。


    江月的飯食是隨著謝老夫人的份例來的,清淡卻很豐盛——鹽水牛肉、素味蓮藕、玉筍蕨菜、彩玉煲排骨、桃仁山雞丁,還有一道罐煨山雞絲燕窩湯。


    菜肴的精致和可口程度,簡直是大大刷新了江月對人間食物的認知。


    前頭江月已經覺得自家加了靈泉水的藥膳已經算是很可口,如今才知道什麽叫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也得虧自家藥膳最核心的還是療效,不然光這一頓飯,就能把江月吃得信心受挫。


    她都這般了,寶畫就更別提了,吃的那叫一個香。最名貴的燕窩湯她沒碰,隻撿著牛肉吃。


    牛肉雖不如燕窩名貴,但時下殺牛犯法,得等牛老死或者病死,才能合法出肉。


    而往往一旦有牛肉出售,也被高門大戶用告價收走了,根本輪不到普通百姓。更被說寶畫這樣從前當下人的了。


    一頓午飯吃完,下午晌江月就去看著謝老夫人喝過一道藥,便又沒什麽事兒了。


    成哥兒知道他祖母沒事了,便也肯從病榻前離開了。


    他前後親身經曆了兩重變故,認知裏最厲害的祖母也突然病得下不來床,心裏當然也有些害怕,所以並不肯回自己屋裏,而是賴到了江月身邊。


    看在謝家給出的優待上,江月也並沒有趕他,讓下人拿了玩具給他玩。


    因為不得外出,後頭大夫人陶氏和二夫人金氏也結伴過來了。


    她們是前一日跟江月說好要請她把脈的,隻是當時謝老夫人催的急,她們二人不敢耽擱,這才到了這會兒還未把上脈。


    江月給她倆都瞧了瞧。


    陶氏是宮寒血虛,所以信期時常不準、量少,兼手腳冰涼,疼痛難忍。


    金氏則是有脾虛失運,水濕內生,帶下過多,還伴有瘙癢。


    都是婦科方麵的病症,也難怪她們妯娌二人說病症給男大夫瞧不太方便——陶氏的宮寒之症在服用湯藥的同時,需要佐以艾灸,才能事半功倍。而金氏則是羞於和外男說這些。


    兩種病症都不難治,算是比較常見的婦科病症,江月很快給她們開好了方子,另外再讓下人取來艾條,教陶氏和丫鬟如何艾灸。


    傍晚之前,江月送走了妯娌二人,用過一頓豐盛可口的晚飯,江月再去看過謝老夫人,回來後準備歇下,成哥兒卻還不肯回屋。


    江月夜間習慣接靈泉水備用,而且這小子宿在村裏老宅的時候,還有過尿炕的‘前科’,所以自然不肯再讓他留下。


    還是他奶娘過來了,輕聲細語地勸慰了好一番,才把他給勸走了。


    後頭謝家的下人又給準備了熱水和胰子,供江月沐浴之用。


    謝家廂房配套的淨房都快趕上梨花巷鋪子裏的一個房間大了,而整個宅子都燒了地暖,說是溫暖如春也不為過。


    難得有這麽好的條件,江月便和寶畫先後寫了個澡,而後兩人一邊晾頭發一邊看自己的書。


    到了戌時末,下人說謝老夫人已經安穩睡下了,江月便也吹了燈,和寶畫一起上了床榻。


    睡前,寶畫悄咪咪地和江月咬耳朵:“我中午借著消食遛彎的空兒,在院子裏走了走。後罩房那邊,應該就是老夫人的佛室了。那裏有丫鬟守著,我也沒靠近,就繞著走了一圈。那屋子看著就透著股古怪。”


    江月本是準備哄著她早些睡下,而後早點進芥子空間去的。


    聽她說起這個,江月也上了心,詢問道:“怎麽個古怪法?”


    “佛室嘛,那是供奉神佛的地方嘛,肯定得透亮吧?我看那後罩房卻是門窗緊閉。甚至我還跟丫鬟打聽了一下,姑娘猜她們怎麽說?”


    “她們說,因謝老夫人是臨時決定回程來尋找成哥兒的,所以暫時隻把佛室設在後罩房。從前在府城的時候,老夫人的佛室連個窗子都沒有,隻有一道小門出入。你說,哪兒有用那種棺材似的房子來供奉神佛的?你說會不會……”


    寶畫緊張地咽了口口水,聲音也壓得越發低了,“這老夫人會不會是供奉了什麽邪神,所以謝家這般富貴。”


    她前頭說話還挺正經的,忽然話鋒一轉,又開始根據畫本子發揮起自己的想象力了。


    江月就笑著輕啐她一口,“少想那些有的沒的。謝家老夫人是從宮中掌事嬤嬤的位置上退下來的,多年來積攢賞賜,亦或是出宮前還得了一筆類似遣散費的那種銀錢。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日子。”


    “那得的也太多了。”寶畫羨慕地嘟囔道,“謝家這日子富貴得比從前的咱家和穆知縣家還好上十倍不止,早知道當年我也進宮去了,說不得也混個什麽掌事姑姑、嬤嬤的。我肯定不跟謝老夫人似的,多年不跟家裏聯絡,我得了賞賜全送出來。姑娘和我娘就再也不用操心銀錢了,可以頓頓吃牛肉、喝燕窩湯……”


    江月好笑她的異想天開,皇宮那樣的地方,就算她沒去過,也知道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就寶畫這樣的傻丫頭,怕才是真的有命去、沒命回來。


    見她嘟囔著就閉上了眼睛,江月給她掖了掖被子,又等過一陣,等寶畫睡熟了,便進入到空間裏搜集靈泉水。


    算起來,她先後已經給好幾人治過病,所以現在靈泉的恢複程度已經稱的上喜人,小半個時辰,就能接滿一茶壺。


    而在靈泉水的滋潤下,空間內的黑土也在逐漸變化為靈土。


    相信再過不久,她就能和上輩子一樣,在空間裏開辟靈田。


    當然因為芥子空間在這方世界被壓縮得很小,靈泉之外,也就隻夠站腳的地兒,所以想規模的種植是不大可能了。


    隻能說能種一點藥材自給自足。


    好在靈田裏種植出來的藥材不止藥效斐然,生長速度也會大大很快,到時候勤種勤收的,應也能攢下不少治病救命的良藥傍身。


    江月從空間出來的時候,心裏盤算了一下到時候種植哪些藥材、又要花費多少銀錢,不覺已經到了月至中天的時辰。


    閉眼躺下之後,江月依稀聽到一點響動。似乎是風鈴被吹動的聲音。


    她第一反應是像上次她身陷在穆家的時候似的,聯玉不放心地尋來了。


    但起身查看之後,她卻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再一想也是,上次她是被那尤氏軟禁在了穆家,隻穆家的下人去通傳,聯玉自然會擔心。


    而這次卻並不是那樣的情況,也是寶畫親自跑了一趟,將情況告知了眾人。


    這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況且這謝家雖然是商戶人家,卻真的是規矩森嚴,夜間連後宅都有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來回巡邏,鐵桶似的。


    聯玉武功再高,到底還帶著傷,進來一趟怕是也費勁得厲害。


    她自嘲一句想太多,而後睡下不提。


    …………


    翌日清晨,江月是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喊醒的。


    她披了衣服下床開門,發現來的正是謝老夫人身邊的丫鬟。


    “江娘子快隨奴婢去,老夫人又不大好了。”


    不少病症都會夜間加重,但謝老夫人的病症卻並不在這個行列裏。


    江月簡單穿戴過後跟著丫鬟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謝老夫人此時還在昏睡,是下人按著她平時起身的時候,喚她起來用朝食,發現喚不醒,這便立刻去請了江月過來。


    江月再次為她診脈,麵色沉凝地道:“老夫人這是夜間情緒又波動了,一夜都未曾合眼,所以現下陷入了昏睡。”


    說著她也有點煩躁——她白日裏把病患治得差不多了,過了一夜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病患的情況不好反壞。已經連著來了兩次,再多來幾次,怕是連她也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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