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怎麽會……為什麽……”重重跌落在地的衡襄不甘心地瞪大眼睛,終於斷了氣。


    江月周身劇痛,看著院牆上,還維持著之前的姿勢,探出半邊身子的陸玨——被苦難貫穿了一生、被當做棋子擺布了一生的少年皇子,身上的‘黑氣’距離凝成實質,最終還是差了一步。


    她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


    初春時節,萬物複蘇,京城的百姓除下笨重的冬襖,換上了輕薄的春裝。


    今兒個瑞安街上發生了一件新鮮事,有戶人家搬回來了!


    搬家倒也不是什麽新鮮事,新鮮就新鮮在,這戶人家之前辦壞了差事,得罪了朝中顯赫,悉數變賣了家中所有的產業,躲出去避難了。


    可現下這才過了不到二年,這家人居然贖回了大宅,就那麽光明正大地回京了!


    下人從馬車上卸行李的時候,從前和這家人相熟、又愛看熱鬧的街坊四鄰紛紛過來瞧熱鬧。


    “這江家人了不得,當時離京的時候委實狼狽,把下人全都遣散了,這才多久啊,搬回來不算,還帶了這麽些人。”


    “你知道的這麽仔細?那你知道他家之前得罪的是誰不?”


    “這哪兒能不知道,就是前些日子平了三城之亂的那位戰神殿下唄!”


    “那他們怎麽還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搬回來?那位殿下不日就要收兵回京,難道不怕秋後算賬?”


    議論紛紛之際,車隊中最後兩輛馬車停穩,率先下來的,是一身月白春衫的少年。


    那少年通身沒有太多裝飾,但身姿挺拔,容貌昳麗,更有種難言的氣度,叫人看得挪不開眼。


    他下車之後,一個黑胖的丫頭也跳了下來,隨後是一個抱著孩子的美貌婦人,一個打扮幹淨整潔的中年婦人。


    四人站穩之後,一起走向最後一輛馬車,胖丫頭說:“姑娘,到家啦。”


    然而這最後一輛馬車裏頭,卻無人應答。


    隻看那少年上去,抱出一個雙眼緊閉的少女。


    這可越發新鮮了,有人認出道:“那抱著孩子的是江夫人,昏迷那個……是從前的江家姑娘?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


    那一直未管他們議論的少年,循聲看了過來。


    還是那張攝人心神的臉,眼神卻冷冽如刀,嚇得眾人頓時噤聲。


    第七十一章


    當日在角樓之上, 衡襄讓江月不必再拖延時間。


    江月確實在拖延,卻不是等著旁人來救,即便對方是陸玨。


    她是在勉強的一心二用, 搜集芥子空間裏製作毒剩下的藥材,加上靈泉水,湊出了一副保命的藥,效果當然不能和前頭給陸玨的那顆精心製作的相提並論,但既是靈田產出的東西,也不是凡品。


    緊趕慢趕,終於在徹底喪失的身體掌控權之前服下。


    江月也隻有七八成的把握, 能從衡襄最後一步計劃中活下來——衡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活夠了才沒想著逃,但他前頭那麽些看看似瘋狂的舉動,皆是有所圖謀。那話自然也不能信。


    江月猜著, 那名喚‘惡燼’的母蠱, 想徹底蘇醒,控製陸玨, 須得衡襄本人在場,完成最後一個步驟。就像他前頭驅動馬身上的蠱蟲一樣。


    她想試著賭一賭。


    最後事實證明, 江月賭贏了, 衡襄當場身死, 陸玨也沒有被那蠱蟲控製。


    她沒猜到的,就是那瘋子居然指使她要了陸玨半條命。


    當時若陸玨對她的信任少一分, 或者自控力弱一分,這劫都不可能渡過。


    再次‘醒’來,江月就發現自己處在芥子空間裏。


    大概是因為阻止了陸玨中蠱, 成為衡襄計劃中的瘋狂之人,天道已經給結算了功德, 江月的芥子空間又擴大了一些。


    她在裏頭存了不少藥材種子,開辟新的靈田,然後用新長成的藥材和靈泉水滋養自己,打坐修煉,日子十分單調,換成旁人可能得瘋。但對於修士來說,她前頭過得一直是這種日子,倒也不算難捱。


    偶爾,江月也能聽到一些‘外麵’的事。


    她在匕首上淬的毒,最後被蔣軍醫解了——離開鄴城的之前,她以為不會再回來,留下了不少藥材給本地的百姓,也寫了一些心得筆記給自己的掛名徒弟。


    解毒之後,陸玨依照江月所言,沒有再上戰場,彼時彭城已破,衡襄身死,後續即便沒有陸玨,無名和齊家兄弟等人也足夠料理是後續事務。


    那天蔣軍醫又來給江月診脈,說:“殿下不是外人,也知道我這人有什麽說什麽。師父當時出了那麽多的血,又從丈餘的高處墜下,換成常人,早就該斷氣了。現下她有一口氣吊著,已然是神乎其神……我隻能為她止血,接上斷骨,至於何時會醒,我也實在說不準。”


    年過半百的老大夫,說著說著已然有些哽咽,昏迷的人至多隻能吃一些簡單的流食,根本沒有長久存活的可能。長此以往,江月仍然不醒,身體也會虛弱至死。


    當時在場的熊慧、珍珠等人,則是已經啜泣出聲。


    隻聽陸玨開口道:“三城寒冬漫長,不適合養病,她也想念家人,我要帶她回家。”


    他還是相信她,相信她會信守承諾回來,並不如何傷感。


    朝廷的軍隊須得經過層層手續才能回京,陸玨便讓珍珠點出上百女兵,隨侍左右。


    聽著陸玨各種細致的安排,江月和外間的趕製再次被切斷。


    再次能聽到外頭的事,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氏、房媽媽和寶畫都在身邊。


    陸玨又給她尋了新的大夫,那大夫比蔣軍醫那樣的瘍醫更有這方麵的經驗。他建議把江月帶回熟悉的環境。


    比起三城,比起路安,江月最熟悉的環境,當然還是京城的家。


    恰好戰事收尾,陸玨早晚要回京,於是一家子加上一群扮成丫鬟的女兵,回到了京城。


    回京不久,江月又‘醒’了一次。


    那次是個午後,她被搬到了院子裏樹下的躺椅。


    不隻能聽到周圍的聲音,還能感受到春日陽光的溫度,聞到院子裏的花香。


    一雙大手,正力度適中地為她揉腿,寶畫拉著她的手,在她耳邊說:“都三月啦,姑娘再不醒,我可要生氣了!”


    江月有心想回應她,可惜仍然不能挪動手指,更別提開口說話。


    正在這時,有人快步過來,說:“殿下,宮裏的人到了,說是陛下請您入宮。”


    陸玨輕輕應了一聲,說知道了。


    隨後江月腿上的揉按停下。原來是他在為自己捏腿。


    衡襄雖然身死,那母蠱未徹底蘇醒,但那蠱到底還在陸玨身上。現下的他,依舊不適合製造殺孽,畢竟江月也不清楚那蠱蟲還有沒有蘇醒的可能。


    她心中一急,終於成功動了動手指。


    寶畫驚喜地叫了一聲,很快許氏和房媽媽都一道過來了。


    眾人喜極而泣,陸玨也多留了一會兒,同江月道:“不礙事,現下陛下待我和從前很不相同。”


    在人前,他沒有說的太過具體。


    但江月隨即想到,上次皇帝派人去路安縣的陣仗,說是接人,反而更像挾持,以至於當時的陸玨連書信都未來得及寫完。


    現下那些人還知道在外頭靜候,便已然是一種轉變。


    宮裏的人還在等著,陸玨也沒有久留,很快出了家門。


    寶畫興致勃勃地指揮著,“姑娘再動動另一隻手?”


    江月嚐試,以失敗告終。


    寶畫不大高興地嘟囔,“姑娘好偏心,隻關心姑爺。等你醒了,不給我買兩匣子糕點,我是不會消氣的!”


    這丫頭也就嘴上厲害,說著話就接替了陸玨之前的位置,開始給江月按腿。


    從那之後,家裏人確定江月能聽到人說話,便輪流說些事情給她聽。


    寶畫偷偷告訴江月,當時陸玨帶著昏迷的她到暨城,跪在許氏麵前,說清了來龍去脈,許氏和房媽媽差點暈死過去。


    又說:“我可不管姑爺是啥身份,當時就抄起斧子……要不是夫人和我娘攔著,我當場就能活劈了他!”


    就寶畫那點花拳繡腿,想近陸玨的身都不大可能,她能自信這樣說,自然是因為當時的陸玨根本沒躲。


    “我到現在還沒消氣呢,這次是說真的。”寶畫吸著鼻子說,“姑娘早點醒吧。”


    江月意識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晚上陸玨從外頭回來,把她從許氏那裏抱回房間。


    因為江月前頭對他進宮的事情做出過反應,所以現下陸玨會事無巨細地把朝堂上的事情說給她聽——


    就像衡襄說的,前頭陸玨將搶奪到的蠱,用寒冰封存,以‘聖藥’的名義,送回了京城。


    皇帝讓人試了子蠱之後,在陸玨回京之前,已經服下了那母蠱。


    那母蠱雖假,但衡襄做事極為縝密,造假的活計也費了心思,因此皇帝現下看著可康健了,恢複了壯年的風采,龍精虎猛,卻沒有把精力花到朝堂之上,而是夜夜笙歌,紙醉金迷。光這個月,已經新封了好幾個妃嬪。


    宮裏那些個誕育皇子的妃子,已經快坐不住了,不光是為了爭寵,而是擔心照著這副光景下去,宮裏指不定又要添丁了。


    老來得子,那小皇子必然會成為皇帝的掌心寵。


    自從先太子去後,皇帝便一直未再立儲,若皇帝按著正常年紀駕崩也就算了,若再活個一二十年,等小皇子也長成了,競爭皇位的人選豈不是又要多出好幾個?


    “胡家已經快坐不住了,其他人也是,鎮日裏汲汲營營的,還想拉上我一道。其實哪裏輪得到他們呢?真要把我逼急了,我帶人直接回三城去,揮兵南上,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可我想著,你讓我別再殺人了,大概也不會想看到那副景象吧,便隻好陪他們玩一玩了。”


    這方世界原來的發展裏,陸玨玩弄起權術手段,把宋玉書都差點玩殘,他又頗能隱忍,現下還有煊赫軍功傍身,江月倒也不擔心他會落敗。


    每日說上一個時辰的話,陸玨便會給她蓋好被子,放下床幔。


    而他自己,則守在一旁的榻上入睡。


    但月圓的時候是例外,每到這一天,陸玨並會早早地和江月並排躺在床榻上,然後像在軍營裏那樣,用被子把江月裹好,從背後圈住她。


    整整一夜,陸玨的身體都會止不住的顫栗,直到滿月隱去,才會恢複正常。


    江月猜著,這應當就是‘惡燼’的副作用了。


    而且那皇帝服用的那假母蠱,也是一個隱患。他沒多少時日可活了。


    陸玨原本的計劃裏,他大概沒準備回京,而是準備像他之前說的那樣,尋個由頭留守三城,等著皇帝死了,劍指京城。


    現下都是因為她,陸玨改變了計劃,親身回到了這亂局之中。


    等到皇帝暴斃,第一個被懷疑的,肯定是前不久獻藥的陸玨。到時候奪嫡風波一起,他必不能心慈手軟,體內的‘惡燼’也不知道會如何。


    留給江月的時間不多,她必須在皇帝死之前醒過來,延長他的壽命,為陸玨拜托嫌疑,保證他堂堂正正地坐上那個位置,看著他當一個明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招婿後的發家生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骨生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骨生迷並收藏招婿後的發家生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