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倨一點點把司吉月逼進自己懷裏,然後他曖昧的唇齒一路上移,眼看就要吻到司吉月嘴上,司吉月飛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明亮濕潤的眼睛在劇烈的心跳聲中也閃躲著閉上。


    裴倨輕笑一聲,在兩人清晰的呼吸聲中吻上了司吉月的眼睛。


    然後他站直身子,重新把司吉月摟進懷裏,腦袋埋在她溫熱的頸窩裏,什麽也不做,就是安靜地抱著他。


    司吉月毛茸茸的腦袋從裴倨懷中費勁兒地鑽出來,詫異地抬看看他帶著微笑的側臉。


    她安靜地瞧了一會兒後,也慢慢把下巴靠在裴倨身上,眨眨眼,望向漆黑的天空。


    沒一會兒,司吉月的手從下麵拉住裴倨的衣領,然後往他側臉上小雞啄米似的飛快親了一口。


    一陣悶沉的笑聲從裴倨喉嚨裏低低地傳出來,裴倨抬起頭看著她。


    “小月兒,”他對司吉月說話的時候眉眼舒展,嘴角微微翹著,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開心,“你有沒有再進戒指裏看看?”


    “沒有。”司吉月慢吞吞地搖了搖頭,她一天到晚都在忙著練劍,確實沒想過再進去看看,而且在司吉月看來,裏麵一片光禿禿的青草地,也沒什麽好看的。


    裴倨於是攥住她的手,說:“那我們再進去一次吧,小月兒,正好我有很多事要和你說。”


    他笑著轉了下手上的扳指,再次劃破指尖,將血滴在司吉月的戒指上。


    一瞬間,兩人再次進入子世界,剛剛外麵明明是夜晚,來到這裏之後卻依舊是白天,司吉月詫異地抬頭望望天空,問:“還是白天……這裏隻有太陽嗎?”


    “不,也有月亮,”裴倨目不轉睛地看向她,“月亮不就在這裏嗎?”


    司吉月反應了好久才明白過來,心髒酸澀卻又蓬勃地跳動著。


    “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月亮。”


    裴倨看著認真揚起頭的司吉月,忍不住又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胳膊上,然後仰起頭去親吻她。


    司吉月被裴倨親得炸毛,推又推不開,於是笨拙地學著吻回去……


    最後兩個人親夠了,坐在草地上,陽光一如既往地照著草地,也照著兩個閑閑坐在地上的人。


    裴倨一邊把玩著司吉月的手,一邊說:“當初退婚是因為裴家在仙域有樁世仇,我不想讓你被牽扯,所以才跟你退婚,要是告訴你真正的原因的話,一時半會兒肯定沒辦法讓你走。”


    “仇人現在在哪?”司吉月忽然問。


    裴倨早已習慣司吉月奇奇怪怪的關注點,他摸了摸司吉月的頭,平靜地說:“已經死了。”


    他又繼續說下去,“後來來到仙域之後……小月兒,你記不記得我從前跟你提起過一次……我夢到過我們的將來。”


    “記得,”司吉月沉思片刻,點點頭,坦然地說:“你說咱們都死了。”


    “我當時第二天告訴你說‘昨天是騙你玩的’,對吧?”裴倨解開司吉月的發帶,輕輕摸著她銀白色的頭發,“……其實那才是騙人的。”


    “什麽意思?”


    “小月兒,我每天都在做預知夢,”裴倨開始給司吉月編頭發,“在那些夢裏,我們已經死過很多很多次了。”


    “為什麽會這樣?”司吉月蹙起眉頭,不解地問。


    “十年後,整個滄溟界的靈氣都會枯竭。”裴倨突然說,“到時候會死很多人。”


    “那麽是誰殺了我們?”司吉月沒被他轉移走注意力,固執地追問。


    “真就一點都不在意靈氣枯竭的事?”裴倨看著司吉月一本正經的小臉忍不住笑笑,“小月兒會一點點變老,不害怕嗎?”


    “你不是也會一起變老嗎?”司吉月低下頭,方便裴倨給她編頭發,“……我才不害怕。”


    裴倨用紅色的緞帶給司吉月綁好頭發,剛剛亂糟糟的頭發在他手下變得全然一新,他把司吉月轉過來,對視著她烏黑的眼眸,認真地說:“你就算老了,也會像現在一樣是個可愛的老太太。”


    司吉月於是又驕傲起來,“我知道!”


    裴倨看著她驕傲小孔雀似的模樣,笑著牽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然後把那隻小手握在手裏捏來捏去。


    “所以到底是誰殺了我們?”司吉月不忘初心,又追問了一遍,“靈氣枯竭的話……我還能長高嗎?”


    裴倨這次終於抬起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輕輕說:“很多人,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統計清楚。”


    “那我們打不過嗎?”


    “打不過。”


    “……那就逃跑吧!”


    “那時候已經無處可躲了。”


    裴倨笑著,耐心地挨個回答她的問題。到最後,司吉月也沉思起來,嚴肅地繃著臉,一聲不吭地盯著地麵。


    裴倨心疼地把她抱進懷裏,他用指尖一點點展開司吉月鎖起的眉頭,輕聲對她說:“小月兒,別擔心,我會找到辦法的……你一定會長命百歲地活下去。”


    司吉月垂著腦袋,悶悶地問:“長高呢?”


    裴倨失笑,“……會長高的。”


    見到這小沒良心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裴倨反而鬆了一口氣,像老媽子一樣,不厭其煩地叮囑她:“小月兒,記住戒指隻要沾上你的血,你就能進入子世界,不論什麽時候,我都會盡快趕到你身邊,保命的時候就用那個鎏金吊墜……”


    他嘮叨的話越說越多,司吉月卻始終沒抬頭。


    “……”


    “我不想聽了……”司吉月依舊垂著腦袋,說話的聲音極低,差一點裴倨就聽不到,裴倨看見她通紅的眼眶之後慌了神,“小……”


    “我說,我不想聽了!”司吉月嘶啞地大喊一聲,她像頭小豹子一樣把裴倨撞倒在地上,騎上他的腰,用力地扯著他的領子,幾乎是帶著些恨意,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裴倨,咬牙切齒地說:“為什麽說得像是你又要走了一樣?兩年之前就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你為什麽總是想把我甩開?!為什麽總是想著自己一個人解決所有事!?”


    “……”


    裴倨瞪大淡琥珀色的眼瞳,怔然地看著她,司吉月的眼淚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到他臉上,從某個角度看上去簡直就像裴倨在哭一樣。


    他沉默地抬起手,想要抹去她臉上流出來的眼淚。


    “裴倨!你能不能……”司吉月痛苦地說著,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她逐漸縮成小小一團,伏在裴倨的胸膛上哭泣,“……能不能不要總是用你自以為是的愛來愛我……?”


    裴倨躺在青草地上,怔怔地看著天空,然後他慢慢地伸出手,把司吉月摟在懷裏。


    他平時見不到司吉月時,沉默而凶殘,像隻疲乏、冷酷的野生動物,這時候卻溫柔而耐心地拍著她的脊背,一邊親吻她的頭頂,一邊低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第28章 狐媚子


    司吉月尚帶著些嬰兒肥的臉頰壓在裴倨的胸膛上, 一邊抽泣一邊聽著他心髒慢慢跳動的聲音,所有的情緒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他們躺在微風徐徐的青草地上,太陽高懸, 子世界裏沒有其他人或是動物,原本就是一片荒蕪,甚至連這片一眼望不到邊的青草地, 都是裴倨從滄溟界轉移進來的。


    “不用擔心我,小月兒,”等她情緒平靜下來以後,裴倨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在親眼確認你能好好活下去之前, 我是不會死的。”


    司吉月揚起腦袋看看他, 抹抹眼淚,動作幹脆地從裴倨身上翻下去,抱著膝蓋坐在草地上, 依舊生氣地用後背麵對著他。


    裴倨無奈地看著她小小的、固執的背影。


    “小月兒……”裴倨剛叫她一聲,司吉月就又挪遠了一點。


    “好吧。”裴倨坐起來,剛打算移動一下位置,他的衣角就被一隻小手拽住, 也不說話,就這麽死死拽著。


    裴倨反攥住那隻手,單膝跪在她身前。


    “如果將來一定要被殺死的話……”


    裴倨扶著司吉月的臉,在她尚有淚痕的側臉上親了一下, 兩個人幾乎是臉貼著臉,鼻尖頂著鼻尖, 裴倨眼神中暗潮湧動,曖昧又瘋狂地輕聲說:“我更希望是被你殺死啊, 小月兒。”


    司吉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目光直直地望進裴倨眼眸深處。


    司吉月忽然惡狠狠地一口咬在裴倨臉上,留下一個明顯的牙印。


    裴倨一動不動地任由她胡鬧。


    沒一會兒,裴倨臉上頂著一個鮮紅牙印,又拿出一個乾坤袋遞給司吉月,說:“小月兒,這次五宗大比要萬事小心,現在已經有玄陰會的人潛伏進來了,這幾把劍你拿著備用。”


    “我不要。”司吉月搖搖頭拒絕,回想起夫子曾經說過,玄陰會裏都是行凶作惡的魔修,凡是正道子弟,皆應見而除之。


    “這些劍本來就應該是屬於你的。”裴倨半闔著眼,垂眸看向自己手中,司吉月那傷痕累累的掌心,他沉默地用指尖摩挲著司吉月手上薄薄一層繭,僅僅兩個月,她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吃了這麽多苦。


    “我們來比一場吧,小月兒。”裴倨忽然說,“這次的五宗大比,如果你贏了,我就什麽都不要了……我們逃走吧,逃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哪怕一起死也無所謂……我不會再強求了,一切都無所謂了,我隻想陪著你,我們一起好好生活。”


    司吉月認真地聽著,“那要是我輸了呢?”


    “你輸了的話……”裴倨看著她,笑了笑,“就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麽事?”


    裴倨罕見地流露出些許逃避的意思,他自嘲地笑了下,說:“等真到了那一天,我再告訴你。”


    司吉月慢慢反應過來,“不對,元嬰期以下的不是參加小組賽嗎?你不跟我組隊嗎?”


    裴倨緩緩地搖了搖頭,“還不行,小月兒……我還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那我們平時能見麵嗎?”司吉月也不怎麽難過,想了想又問。


    “隻要你想見我,我就趕回來見你。”


    裴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幾次攥緊司吉月的手,最後卻一點點鬆手,眼神明亮一如從前,他驕傲地笑著說:“小月兒,去認識新的朋友吧……去大鬧一場。”


    “他們都該看看我的月亮。”


    ***


    兩個人從子世界離開的時候,街上人影寥落,一輪明月正掛在天上。


    裴倨陪司吉月從陰影處走到街上,司吉月說:“我去找我師兄了。”


    “好。”裴倨又看了她一眼,知道差不多要分開了。


    兩個人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晚裏格外清脆,街上的燈光把裴倨的影子投到司吉月麵前。


    司吉月恍惚間覺得現在的一起和從前好像還是一模一樣,什麽都沒有變,自己還是碎葉城裏的那個小女孩,冬天夜裏還是下著雪,室內燈火暗沉,裴倨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搖晃在自己麵前。


    碎葉城的空氣裏總是有著濃濃的炭火味和煙氣,那時她一邊吃包子一邊聽裴倨隨口胡謅出來的、騙小孩的故事。


    包子什麽味道早就已經忘記了,隻記住了他說,一個人的影子被踩住的話,兩個人就再也沒辦法分開了。


    司吉月有意無意地踩了好幾腳裴倨的影子,直到兩人一點點走遠。她在空曠處抬腳踩上劍,對裴倨揮了揮胳膊說再見,裴倨最後長長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司吉月站在遠處看不真切。


    司吉月站在原地,別別扭扭地說了一聲什麽,越是說到後麵,聲音就越小。


    即使如此,裴倨依舊聽到了,她說的那一句“生日快樂”。


    裴倨好像有一瞬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在闌珊的燈火裏愣了下,忽然笑了,笑得那麽明朗,讓人覺得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被這個笑容照亮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司吉月的背影,裴倨才意猶未盡地轉過身,他在料峭的早秋中仰頭望向無邊無垠的夜空,忍不住笑著說:


    “小月兒……好好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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