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著腦袋,不敢看玄燁,眼睛卻滴溜溜飛快轉動,終於鼓起勇氣抬頭回答道:“嬪,嬪妾隻認識其中一瓶。”


    玄燁冷笑睨著她,沒說一句話。


    那拉氏縮起肩膀,顫抖著手指,撿起地上那瓶,道:“這個瓶子裏裝的是荷花花粉,那瓶,嬪妾不知是何物。”


    玄燁掀了掀眼皮,不耐煩地問道:“真不知?”


    那拉氏目光堅定地望著他,“嬪妾真心不知!就是這荷花花粉,嬪妾也是在鍾粹宮那日才認識的。”


    玄燁目光下斂,此刻對她幾乎是徹底的失望,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這個毒婦!就那麽恨熙妃?不惜讓自己親兒子去下毒?”


    那拉氏錯愕地看向他,平時走在路上,狗衝她吠兩聲,她也要還嘴的人,一時竟然有些失語。


    玄燁冷冷道:“今日若不是雅拉在承乾宮,熙妃就險些命喪你手!”


    那拉氏終於回過味兒來了,辯解道:“皇上憑什麽認定是嬪妾下的毒,既然雅拉格格在承乾宮,怎麽就不可能是她下的?”


    玄燁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陌生人,他拿手指了指地上跪著的錦雀,“來人,把這奴婢拖下去審問,若她什麽也不說,即刻杖斃!”


    跪在地上的錦雀嚇得身子簌簌發抖,她自知之前的事情已經敗露,也沒想為自己求情,兩個侍衛進來,就要將她拖出殿外。


    錦雀腦中一片空白,在侍衛架著她胳膊的那刻,她哭著邊磕頭邊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庶妃什麽也不知道,都是奴婢幹的,都是奴婢幹的。”


    那拉氏大概沒料到錦雀會把責任全部擔下來,怔愣了片刻,眼圈微紅,罵道:“你不是說,早就處理了嗎?怎麽還被人搜出來!”


    錦雀哭著搖頭,否認道:“庶妃,您在說什麽,都是奴婢做的,與您無關。”


    玄燁冷笑著觀看眼前這兩人演繹主仆情深,不耐煩地思考著怎麽處置她們。


    就在這時,胤褆睡眼惺忪地站在菱花門口,揉著眼睛問道:“汗阿瑪,怎麽過來了?”


    第45章 熟悉


    胤褆小小的身子靠在欞花門旁, 望著跪在地上的那拉庶妃,黑漆漆的眸子裏充滿擔憂,他後麵還跟著同樣愁雲滿麵的奶嬤嬤。


    玄燁倒是沒有疾言厲色地對待胤褆, 而是向門口的小家夥招了招手。


    胤褆見屋內氣氛凝重,有些膽怯,但還是小跑到玄燁跟前。


    玄燁耐著性子, 問道:“胤褆,你告訴朕,今日為何要送芙蓉糕到承乾宮去?是誰讓你送的?”


    胤褆見他麵色溫和,也就沒那麽怕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兒臣想到皇姐被禁足, 擔心她沒有吃的, 便悄悄送了芙蓉糕去承乾宮。沒人讓我送,是兒臣自己想送去的。”


    玄燁見他眸光清澈,不像是在說謊, 又問道:“那芙蓉糕可有經過旁人之手?”


    胤褆搖搖頭,他忽略了將芙蓉糕摔到地上的事,隻記得芙蓉糕是他親手裝進食盒的,難道他手不幹淨, 福雅吃了鬧肚子?


    那拉氏終於將視線從荷花花粉上轉移開,也就是說,從始至終,皇上關心的都是承乾宮熙妃中毒的事。


    可是熙妃是怎麽中毒的?她看向另一個瓷瓶, 若有所思。


    玄燁掃視眾人,沉聲問道:“芙蓉糕是哪裏來的?”


    錦雀忙回答:“皇上, 芙蓉糕是奴婢在膳房裏領來的。”


    胤褆不明所以,大家為什麽要討論芙蓉糕的事?


    他撓撓腦袋, 望了眼地上跪著的額娘,有些不清楚汗阿瑪為何要責備那拉氏。


    便悄悄挪著步子,移到那拉氏麵前,想去拉她起來,卻又怕汗阿瑪責罵,便幹脆和那拉氏跪在一起。


    他昂著小腦袋瓜子疑惑道:“汗阿瑪,是芙蓉糕出了什麽問題嗎?”


    玄燁看著他那張臉,欲言又止,想著還是別讓孩子被嚇到了,就沒說佟茉雪吃了芙蓉糕中毒之事。


    他溫聲詢問:“胤褆,你好好想想,你將芙蓉糕帶出延禧宮前,自己可有吃過?”


    胤褆毫不猶豫:“吃過啊,怎麽了?”


    玄燁瞥了眼那拉氏,見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心中疑惑:難道,芙蓉糕裏的毒真不是她下的?不然聽到胤褆吃過芙蓉糕,也不至於一點反應也無。


    顯然,她壓根兒就沒想明白熙妃是怎麽中的毒。


    玄燁看向胤褆,又問道:“可有哪裏不舒服?”


    胤褆搖搖頭,那拉氏平時雖魯莽,但也不是笨的,她好奇地問道:“皇上,難道熙妃是吃了芙蓉糕才中毒的?”


    玄燁眼底夾雜著一絲打量,卻並未回應她的問話,而是繼續同胤褆說話:“你帶著芙蓉糕去承乾宮,路上再沒遇到旁人?”


    被他這麽一提醒,胤褆這才想起來,直接回道:“兒臣出門不小心摔了一跤,食盒裏的芙蓉糕弄髒了,多虧遇到了赫舍裏庶妃,是她讓宮女幫兒臣換了幹淨的芙蓉糕。”


    那拉氏驀地盯著胤褆,心中生起諸多猜測,難道是赫舍裏氏動了手腳陷害自己?


    玄燁瞳色瞬間冷了下去,但聲音沒有一絲變化,“知道了,你回去休息,朕和你額娘再說會兒話。”


    胤褆還跪在地上,望了眼那拉氏,猶豫著問道:“汗阿瑪,額娘是做錯什麽事情了嗎?”


    那拉氏側身看向胤褆,她從未發現自己兒子如今晚這般貼心,忽然鼻頭一酸,柔聲哄道:“額娘沒事,胤褆,快回去休息,明兒早還要去上書房呢。”


    想到明年,胤褆就要搬去阿哥所,那拉氏竟然在此刻生起一絲離愁別緒。


    但胤褆是個倔的,怎會因為三言兩語就走,他就是在後院聽到杯盞摔碎的動靜,這才不顧奶嬤阻攔,跑到前院裏來的。


    胤褆定定地望著玄燁,想要個回答。


    玄燁瞅了他兩眼,冷聲道:“先生今日布置的功課可做完了?”


    胤褆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功課,脖子縮了縮,跪著地上的腿動了動,有想跑的心情。


    玄燁很明顯不滿意他的表現,瞪著他道:“要是做完功課了,拿過來給朕瞧瞧,若是沒有做完,就趕緊滾去自己房間!”


    他話還沒說完,胤褆不帶一點猶豫的,拔腿就跑出了屋子。


    呃,那拉庶妃此刻,就很無語。


    她還以為兒子大有長進,沒想到啊,一提到功課就跑得影兒都沒了。


    待她目光緩緩看向玄燁時,心中忽然一凜。


    燭光下的玄燁,側臉映著光,臉上半明半暗,表情也是晦暗難明。


    他周身散發的帝王之氣,冰冷迫人,她很清楚,他這是在壓製積攢的怒氣。


    那拉庶妃低著頭,不去看他,屋內安靜的氣氛,又讓她局促不適,隻能硬著頭皮道:“皇上,嬪妾真沒下毒害熙妃,說不定是赫舍裏氏下的毒,您把她叫過來審問審問便知分曉。”


    玄燁心裏怎會沒有懷疑赫舍裏氏,但那拉氏這次也別想被輕易放過。


    他斂著眸子,手指輕敲著幾案,幽幽問道:“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解釋清楚瓶子裏裝的東西是怎麽回事!”


    那拉氏剛要開口,玄燁又道:“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回答,否則以後別想再見到胤褆。”


    那拉氏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眼淚驟然湧出,她看了看兩個瓷瓶,又望向同樣迷茫的錦雀。


    此刻腦袋裏混沌得像是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架,一個說:你要是把用花粉謀害馬佳庶妃的事情講出去,就再也見不到你兒子了。


    另一個小人也道:你現在已經被皇上懷疑了,要是不說實話,就再也見不到你兒子了。


    那拉氏左右為難,感覺橫豎都沒有退路,於是心一橫,梗著脖子道:“皇上,嬪妾實話實說,馬佳氏衣服上的花粉是嬪妾設計的。但這瓶荷花花粉不是嬪妾的,上次的花粉嬪妾早就已經處理了。”


    “另一個瓶子裏的,嬪妾真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若熙妃是因為那瓶子裏的東西中毒,或許您該審問赫舍裏氏。”


    玄燁冷冷望著她,看得那拉氏發怵,好半天才幽幽念道:“那拉氏,婦行有虧,不修德行,狂悖猖獗,枉為人母。”


    “即日起,永久禁足延禧宮,無敕令,一應人等不可前往請安探望,皇子胤褆,明日搬往阿哥所。”


    那拉氏沒想到皇上會這樣處罰她,氣急攻心,大哭大喊道:“皇上,皇上怎可如此懲罰嬪妾。嬪妾是大阿哥生母,您要是將嬪妾禁足了,別人以後會怎麽看大阿哥啊……”


    話未說完,整個人居然當場氣暈過去。


    由於她這聲哭喊,動靜實在不小。


    偏殿內時刻觀察著的赫舍裏氏,幾乎將那拉氏哭喊的內容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嘴角勾起笑意,看來一切的擔憂都是多餘的。


    就那拉氏這樣的蠢貨,皇上三兩句就能讓她露出馬腳。


    幸好當初是讓人旁敲側擊,提醒那拉氏,可以用荷花花粉設計馬佳庶妃。


    想當時那拉氏還為此自鳴得意了好久,竟然以為設計花粉事件是她智商的高光時刻。


    赫舍裏氏此刻同樣沾沾自喜,準備等皇上從正殿出來,就上前去寬慰他,借此拿到胤褆的撫養權。


    但她還沒等到皇上從正殿出來,梁九功卻朝著她這邊快步走了過來。


    梁九功態度恭敬道:“庶妃,皇上這邊有請。”


    赫舍裏氏心中莫名忐忑,但見梁九功態度和氣,又稍稍放寬了心,跟著他朝正殿走去。


    卻殊不知,待她走進正殿,侍衛們便進到偏殿,將芸鵑扣住,地毯式搜尋起她的房間來。


    赫舍裏氏步入延禧宮正殿,卻沒看到那拉氏,正是疑惑之際,坐在上首的玄燁淡淡道:“你過來了,那拉氏德行有虧,你與她同住延禧宮,平時可有發現異樣?”


    赫舍裏氏行禮後,詫異道:“皇上,那拉姐姐可是做錯了什麽事?”


    玄燁眼睛半闔著,聲音平靜,“她做的那些事,朕說出來都嫌髒。胤褆有她這樣的額娘,是他的不幸,那拉氏根本不配當一位母親。”


    赫舍裏氏沒想到皇上會主動提及大阿哥,她心髒怦怦直跳,不想錯過這麽好的機會,於是眉眼間染上一絲傷感,柔聲道:“皇上,嬪妾雖不知那拉庶妃犯了什麽事,但既然是皇上認定的,必然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嬪妾與那拉庶妃平日裏關係雖不親近,但嬪妾是看著大阿哥長大的,素日裏與大阿哥甚是親厚。若是皇上您處罰了那拉庶妃,但大阿哥年紀尚幼,卻不能無人照顧。”


    玄燁眼眸裏藏著讓人看不清的情緒,他幾乎沒有直視赫舍裏氏,光是聽她說話,眉宇間的厭惡之色,就已經漸漸掩飾不住了。


    這樣的話是如此熟悉,好似從前也聽她說起過。


    是什麽時候呢?


    他鷹華的眸子,微微半闔著,仿佛回到了那個悶熱的夏天,夾雜著血腥味的那日。


    她也和現在一樣,說保成年幼,不能沒人照顧,她一定視保成為己出,替清瑤姐姐照顧好保成。


    赫舍裏氏看不清玄燁眼裏的情緒,以為他是單純的猶豫不決,正想再說點什麽,讓他下定決心時,外麵侍衛就突然進來報告,打斷了她即將要說出的話。


    第46章 炸雞


    赫舍裏氏心中惴惴不安, 渾然不知偏殿已經被侍衛們徹底搜查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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