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似乎天宮也作美,黑沉的雲覆著月,伸手不見五指,隻有勁風吹著枝幹呼呼作響。


    忽的,守寺門的侍衛那裏響起喧鬧,有人高喊一聲,“有形跡可疑之人混進來。”


    “看!”


    “在那邊!”


    一道穿著夜行衣的黑衣人影在院子裏如一陣風閃過,接著是門房被破開的聲音,女子的慘叫聲,水聲嘩啦啦啦作響。


    “郡主,屬下來救駕!”


    一道粗陳沉的男子呼和聲響起,接著,穿著侍衛服侍的男子應聲破夢而入,繞過屏風,水桶中,赫然是一個光·裸的雪白後背,刺的他眼睛慌忙斂下。


    “郡主贖罪!”


    “你是該死,趙鶴!”


    叫趙鶴的侍衛頭頂響起一道嚴厲的怒斥聲,是女子的聲音,發著顫,能想到裏頭的怒氣,“你毀了本郡主的清譽,你說本郡主應該拿你如何?”


    趙鶴目光垂在地上,“卑職萬死難辭其咎。”


    “那你就去死吧。”


    靜默一瞬,趙鶴將長·矛舉起來,對準自己的脖頸,“郡主有命,卑職應該立刻去死,但臨終前,卑職有幾句話要交代,勞煩郡主一聽。”


    “既然是遺言,那我便容你說。”


    男人的聲音似是響起了美好的回憶,聲音很溫柔,“卑職從小命賤,是窮人家的孩子,小時候吃不飽穿不暖,長大以後,之所以去當兵,就是能為了吃上一口白米飯。”


    “我隻是最普通的侍衛,受過很多白眼,挨過很多欺負,郡主是我見過最良善的女子,也是唯一對我好的人,那次,我被長官訓斥,是您幫我說了好話,我才免於被責難,還調我到內院。或許這對您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是很大的恩情。”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隻雞毛毽子,“郡主您是金尊玉貴的貴人,卑職身份卑賤,我知我不配銷想郡主,但我還是存了愛慕您的心思,從第一次見到便傾心,這是您那次飛到院牆外的毽子,我給撿了回來。”


    “這些話,卑職原本這輩子也不該說的,但如今我犯了死罪,即將去見閻王,卑職就是到了地底下,也會保佑郡主。”


    趙鶴雖是垂著眼皮,眼角的餘光一直注視著前方的浴桶,耳朵也關注著有沒有從水裏出聲的聲音。


    短暫的沉默一瞬,並不是預料中的阻止的聲音,而是笑聲,“嗬嗬嗬……”


    “不是說去死嗎?怎麽到現在沒動靜?”


    “或者是你不敢?”


    “那我來助你?”


    女子的話音落下,一把閃著銀光的刀駕到侍衛脖頸,開了刃的刀鋒,擱在脖子上的觸感冰涼,趙鶴脖頸激起一陣雞皮疙瘩,下意識抬頭,對上女子的一雙微紅的眼睛。


    “你不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侍衛,卻敢來對我堂堂二品親王郡主表達愛慕,是覺得我非清白身,便連你也能拿捏了?”


    趙鶴:“卑職心中,您永遠冰清玉潔的公主。”


    感人肺腑的話,玉華郡主聽了,麵上的感動確實立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厭惡,“你這副實誠樣子,可真能演。”


    躲在暗處的肅王氣極,早就忍耐不住!


    “你這個心思齷齪的畜生!”


    趙鶴循著聲音看去,這才看見,原來屏風靠牆一邊躲著肅王,而在他邊上,還有一個穿著褐色裳衣的男子,麵容鋒利,而玉華郡主,衣衫規整,又哪裏有一點沐浴的模樣?浴桶裏的人亦起身,麵龐轉過來,隻是個年歲小的太監。


    第23章


    大概是因為他的後背同女子一般纖細且白,他又沒敢多看,這才沒發現蹊蹺之處。


    他愣神的功夫,褐色裳衣男子一腳已經踹過來,一腳踢飛了他手中的長·矛,長·矛帶著霸道的力量,直接插·進了牆體一半,矛尾震顫。


    趙鶴還沒緩過神來,胸口又重重挨上一腳,直接撞擊在身後的牆上,男人的鞋子碾壓著他的胸口。


    趙鶴一口血吐出來,不甘心的垂死掙紮,他做的事分明是天衣無縫,不了能敗露:“郡主為何這般對屬下?”


    玉華郡主冷笑:“你別裝了!”


    “你認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是不是?可惜,從你趁亂跑進浴室,所有後麵的每一步,早就在顧世子的意料之中。”


    “上次是你利用職務之便,假借采花賊的名義侵犯了我對不對?”


    趙鶴還想狡辯,顧修擰著他腦袋轉向外頭:“想撒謊,掂量一下你的好哥哥。”


    廊蕪下,袁心壓著個黑衣人,扯下麵罩,不是同樣在府裏當侍衛的趙鶴兄長又是誰?


    趙鶴一張臉慘白,眼裏都是恐懼。


    肅王冷笑,“你就別想著狡辯了,從我透露要將女兒要遠嫁,到來靜安寺來,一切都是顧世子親自給你設的局。”


    玉華郡主本來和朝中周閣老家的孫子婚事都已經提上日程了,前些日子,忽然被人迷暈了遭到侵犯,婚事隻能作罷,肅王咽不下這口氣,找了顧修,拜托他一定要抓到那個采花賊,顧修提出親自上門勘察現場,一眼斷定不是采花賊所為,應該是內部有人裏應外合,一早將作案人的動機和心裏全部分析到位。


    這人若是衝著尚郡主,肯定不甘心走了那樣大的險,卻沒有成功,放出肅王打算將郡主遠嫁到西北的消息,這人定要急。


    有什麽手段是大庭廣眾之下再次毀了郡主清譽更直接的?


    念安堂就是最好的再次下手機會,有刺客慌亂之中闖入浴室,看了郡主沐浴,自然合理,一切都了無痕跡。


    本就艱難的婚事,出現一個長相俊美,又深情的侍衛,之前還有一點朦朧的好感,又正是她惶惶然之時,此時趁虛而入,成功的幾率太大了。


    趙鶴瞳孔睜大,沒想到自己所有的心思今晚被全部猜中。


    玉華郡主隻恨自己當初瞎了眼,竟然沒認出這人的狼子野心,看他被排擠可憐,將這種人升為內侍衛統領,給了他作惡的機會,一個善心,卻被毀了一輩子,“你個恩將仇報的畜生!”


    傷害已經鑄成,肅王心痛不已,卻也沒辦法,但好歹把這陰私歹毒的人抓住,否則,還不知後麵要出什麽事。


    欠了顧修好大的人情,肅王親自拜托,務必請顧修連親自夜徹查肅王府的侍衛,就怕還有歹心的惡人同黨,否則,這覺都要睡不安穩了!


    顧修這一忙又是一夜,沈星語這高熱也反反複複退長,隻能按著方子準時給她喂藥。


    “少夫人如何了?”


    阿迢不能說話,綠翹自然得擔起回話的擔子,“一直高熱不退,夜裏喂了兩次藥了,現在也該再喂藥。”


    比雪還白的病色,像一捧雪要融化。


    “你將人扶起來。”


    顧修端過去藥碗,阿迢將人扶起來,擱在肩頭。


    沈星語唇瓣瑉的緊緊的,顧修虎口掐住她下顎,湯匙舀了一勺子藥塞,沈星語手一揮給推開,眼皮也不睜,嗚嗚控訴:“不是這樣吃的。”


    顧修:“……”


    綠翹吞了下口水,指指阿迢掌心托著的粽子糖:“得用糖哄著。”


    顧修嘴角抽了抽,硬邦邦塞過去,“吃。”


    “不是這樣說的。”沈星語歪靠著阿迢,哼哼唧唧的說。


    綠翹:“得說,小珍珠,把藥喝了就可以吃一顆糖哦。”


    顧修:“……”


    掃一眼兩個灼灼看著她的婢子,顧修沉默一瞬,捏捏眉心,“喝了藥就可以吃糖。”


    “要加小珍珠。”沈星語嘟囔。


    顧修嗓子沉下去,“小…珍珠。”


    沈星語:“還有哦。”


    半晌,硬邦邦一聲,“哦。”


    “還要唱水鴨幾個兒,翻船倒舵兒…”


    死寂一般的安靜一瞬,藥碗磕在幾上,清脆一聲,黑色藥汁四濺,  “愛喝不喝!”


    顧修起了身,身後軟嬌嬌的身子撲過來,“……別走。”


    軟乎乎一聲:“我錯了。”


    她委屈的哭出來,“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讓著我嗎?”


    雙腿被手臂圈著,隔著薄薄的一層衣料,她手臂的溫度灼人。


    顧修:“我不走,你放開”


    沈星語腦子迷迷糊糊的,反應很慢,憑著的都是直覺同他對話:“你不會騙我吧,我放開你,你又要去書房,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這裏。”


    “我好難過。”


    生病讓她褪去了平視的驕傲,耍起賴來,又箍緊了他。


    “我就不放你走。”


    “我不走。”


    顧修揉揉額角,躬下身子,掰開她的指尖,重新坐了回來,又端過藥碗。


    “張嘴,喝藥。”


    沈星語眼皮撩開,乖乖張開嘴巴。


    他動作生澀,一口接一口的舀過來,一點也不像綠翹或者阿迢,慢吞吞的,沈星語也沒個喘息的時間,一碗藥見底,她腸子都是苦澀的。


    一點也不會伺候人。


    沈星語簌了口,阿迢適時遞過來一顆糖,她張嘴含著,眼巴巴睜眼看著顧修,也不睡,像怕被家長丟掉的小孩。


    “我不去書房,你安心睡。”


    顧修又把兩個婢子打發下去。


    沈星語泥鰍一樣朝下頭滑了滑,拽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臉下,她一側臉枕著他。


    他手掌寬大,肉質豐厚,上麵有一層薄薄的繭子,咯在臉上有點癢,肉臉還是像毛毛蟲拱著她的手心。


    “你為什麽不能哄哄我?”


    “哄我對你來說很難嗎。”


    她眼睛睜開一條縫,很硬氣的話,被她說的軟乎乎的,一種不滿的嗔怪撒嬌,迷糊中也怕他生氣,指尖不安分的撓他手腕最嫩的地方。


    “你這麽會爭取,怎麽沒把母親拿下,還傻乎乎的去爬山?”


    她累極,眼睛又閉上了,如花的臉頰泛著病懨懨的紅,半夢半醒間的迷糊囈語:


    “你會被人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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