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最好,我想你也不至於做出這等有失身份之事。”太後收回目光。


    ……


    中午,周氏與孟允棠正打算吃飯,孟礎潤從外頭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阿娘,阿姐,有消息了,聽說今天閔安侯在朝上參了賀六郎一本,聖上罰賀六郎禁足三日反省己過。”


    周氏一呆,問:“就這樣?”


    “就這樣啊。”孟礎潤大喇喇地爬上坐床,又被孟允棠踹下去洗手。


    周氏鬆了一口氣,道:“既然連賀六郎都罰得這樣輕,那我們應當就更無事了吧?”


    孟允棠點點頭,隨即高興起來。最近出門老是遇見他,害她非必要都不敢出門了。如今他被禁足,雖然隻有短短三日,但至少這三日內她可以隨便出門了。


    “阿娘,阿姐,為了打探消息,我這個月的例錢又花光了,你們誰給我補上?”孟礎潤洗了手,爬到坐床上就向兩人討錢。


    “上哪兒去打聽的?竟這麽快就把月例給花光了?”周氏一邊夾菜一邊問他。


    “平康坊啊,要不是去平康坊,哪能這麽快就打聽到朝上的消息。”孟礎潤道。


    “阿娘,你看,阿弟果然有去平康坊胡混。”孟允棠忙扭頭向周氏告狀道。


    比起她的在意,周氏反應要平靜得多。反正在長安,無論是做官的還是經商的,無論是武夫還是文人,有哪個男子不愛去平康坊呢?朝廷都不管官員狎妓,那有資產的人家就更不在意了,隻要別為了妓子鬧到拋妻棄子傾家蕩產,無論是成婚的還是未成婚的,去平康坊都不算犯錯。


    “你自己去的?”周氏問孟礎潤。


    “當然不是,還有胡十一他們,不然就我這點月例,連進去喝酒的資格都沒有。”孟礎潤道。


    “行了,別叨叨了,待會兒補給你。”周氏道。


    孟礎潤向孟允棠拋去個得意的眼神,舉箸吃菜。


    孟允棠生氣討債:“還錢!”


    孟礎潤立馬慫了,巴結地給孟允棠夾了一筷子她愛吃的肉末蒸茄子,賠笑道:“阿姐,我這不是為了打聽賀六郎的消息才去的麽,沒事我才不會去那銷金窟呢。幾杯酒幾筷子菜就五百個錢填進去,我也心疼啊。”


    孟允棠沒好氣道:“知道就好,以後再讓我發現你沒事去平康坊消遣,你就別想再從我這裏借到一文錢!”


    “知道啦知道啦,阿姐吃菜。”


    孟允棠問他:“你說賀六郎被禁足三日,是從何時開始算起?”


    孟礎潤道:“應當是從明日開始算起吧?今日他不都已經出門了嗎?”


    孟允棠雙肩一塌:罷了,那她也明日再出門吧。


    午後無事,孟允棠思量一番經營店鋪之事,便又想起買馬之事來。


    恰隔壁柳夫人閻氏帶著丫鬟過來送紅豆湯,孟允棠想起柳家郎君那滿滿三間的書籍,便問柳夫人:“敢問夫人,不知柳郎君可有關於馬匹方麵的書籍?”


    閻氏道:“喲,這我倒不知。誰要看關於馬匹的書籍啊?”


    孟允棠道:“我想買一匹馬代步,就是對馬匹好壞知之甚少,所以想著,若是有書的話,看一看也好。”


    閻氏馬上道:“嗨,費那功夫作甚?你若想買馬,叫春芽兒她大兄陪你去一趟馬行便是了。你別看他是個文人,很懂馬的,定能為你挑得一匹好馬。”


    孟允棠一時語塞,去看周氏。


    周氏笑道:“那怎麽好意思呢?”


    閻氏也笑道:“無妨,校書郎差事清閑,告個一兩日假絲毫不礙事。彤娘何時想去買馬了,提前一日派丫鬟過來說一聲便是。”


    三人說了會兒,閻氏告辭回去。


    周氏母女將她送到門口,回內堂的路上,周氏便拿眼睛看著孟允棠。


    孟允棠低著頭。


    到了內堂,周氏屏退丫鬟,與孟允棠兩人在坐床上坐下,低聲問她:“你覺著如何?”


    孟允棠側過身去,白皙如玉的耳朵浮上一層粉豔,“什麽如何?”


    周氏嗔怪道:“跟阿娘還裝傻?柳夫人這意思已是十分明顯了。她是想要你當兒媳呢。”


    孟允棠手指玩著披帛,不說話。


    周氏自顧自地分析起這樁親事的利弊:“若是你嫁給柳家大郎,好處是離家近,便於我與你阿爺照看你。柳家乃河東柳氏分支,家有資財,人口簡單,柳夫人人也不錯,不必擔心你嫁過去受委屈。柳家大郎清雅俊秀,看上去性格十分溫和。校書郎官雖小,卻是有前途的,雖是年齡比你大了些,單從人物上來說,也不算辱沒了你。


    “壞處是,柳家大郎喪妻三年未娶,怕是與亡妻感情深厚,也不知現在心裏是否還惦記著。而且他已有嫡子,若心中真的難忘故人,那定然會更疼愛亡妻留下的子嗣,難免會薄待將來你生下的孩子,這卻不美了。”


    孟允棠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忍不住羞惱道:“阿娘,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倒連孩子都想出來了。”


    周氏歎氣道:“我這不也是為你擔心嗎?上巳節,曲江池畔,那賀六郎為何與晏辭打起來啊?柳家大郎雖說也不算盡善盡美,但比起這兩個人,還是柳家大郎更讓我放心些。至少,若是他對你不好,你阿娘和阿爺還能上門去為你討討公道。”


    孟允棠頹喪,歪過身子靠在周氏肩上,眼神憂鬱,道:“為何就不能讓我好好地呆在家裏呢?”


    周氏嘴上不語,心中卻道:要有這一天,除非你那個愛替兒孫做主的祖母不在了。


    綏安伯府後院,孟礎清與孟礎明兩兄弟灰頭土臉地從孟老夫人房中出來,恨恨地走到後花園小湖邊。


    孟礎清一腳將湖邊一顆小石頭踢到水中,站在岸邊叉腰不語。


    孟礎明在他身邊悻悻道:“我真不明白,把七堂妹送去給賀礪做妾有什麽不好?祖母為什麽不許我們這樣做,還要把我們大罵一頓。若說她不屑攀附權貴,當初把七堂妹許配給晏辭時,也沒見她攔著啊。賀礪不比晏辭好?”


    孟礎清道:“我知道她心裏怎麽想的。反正不論如何,張家對賀礪都有恩,就算賀礪一時意氣放話說不與張家來往,那張家在太後與聖上麵前還是有些麵子的。張家勢大,阿爺和阿娘就必然要孝順她,對她唯命是從。三叔和三叔母因七堂妹的婚事與她有齟齬,她自是不願意看到三叔家也攀上賀礪。”


    “那怎麽辦?祖母不肯派人去叫七堂妹過來,要不我們隨便派個丫頭過去?萬一七堂妹見不是祖母身邊的丫頭,心生懷疑不肯過來怎麽辦?要不去找阿娘幫忙?”孟礎明沒主意了。


    孟礎清搖頭道:“不行,祖母現在知道你我有這個意思,怕我們不死心,定會盯住阿爺阿娘這些我們能求助的人。”


    “難不成就此放棄麽?我聽說晏辭都被賀礪打得躺在床上不能動了,賀礪卻隻被聖上罰了禁足三日。這麽好的機會放在眼前,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它白白溜走,真不甘心!”孟礎明蹲了下來。


    “誰說隻能眼睜睜看著機會白白溜走?既然府裏人幫不了我們,那就去府外找。走。”孟礎清轉身向院外走去。


    孟礎明見他似是有了辦法,慌忙跟上。


    一個時辰後,升平坊駛向東市的馬車上,孟雅欣聽完兩個兄長的計劃,驚得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咳了好一陣才勉強平複下來,不可思議道:“綁架孟允棠送去給賀礪?這、這怎麽能行?這不犯法嗎?”


    “我們隻是在快閉坊的時候將‘醉酒’的堂妹送到相熟的衛國公府借宿一晚而已,犯什麽法?至於賀礪會對七娘做些什麽,那就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了。”孟礎清道。


    孟雅欣腦中一團亂麻,猶豫道:“可、可是,孟允棠原本就與我不對付,若是再讓她攀上了賀礪,她要報複我們怎麽辦?”


    孟礎清道:“隻要賀礪留下人,就算領了我們的情。她要報複我們,那也得賀礪同意才行,她自己有什麽能力報複我們?再者說了,我們又不是害她,她一個二嫁之身,嫁給誰能比給賀礪做妾好?她還得感激我們呢。”


    “可是……我總覺得此事有些冒險……”孟雅欣心裏掙紮,拿不定主意。


    孟礎明在一旁道:“十妹,通過這兩天的事來看,賀礪對七娘還有感情這事是板上釘釘,沒什麽好懷疑的了。你別忘了,當初七娘嫁給晏辭,可是你一手促成的。若你不趕緊抓住這個機會討好賀礪,將功補過,那賀礪要是找你秋後算賬,後果你承擔得了嗎?”


    這也正是孟雅欣最害怕之事,見兩個哥哥都這麽說,她也沒主意了,問道:“你們準備何時動手?”


    孟礎清道:“自是越快越好,這兩天賀礪禁足在家,心中必然煩悶,這時候將七娘給他送去,是最容易成事的。”


    “那……那好吧。”孟雅欣應承下來。


    孟礎清和孟礎明見她應了,定下心來,孟礎清道:“這幾天你就不要亂跑了,在家中靜等消息。我和礎明會盯著七娘尋找合適的下手機會,隨時會派人來叫你。”


    孟雅欣點頭應了,孟礎清與孟礎明兩人便帶著她來到東市,買些胭脂水粉綾羅綢緞討好討好她。


    次日,孟允棠午後去林家叫上林宛燕,兩人一道去崇仁坊的杏花春雨樓買了好多份糕點,半途拐去了薑玉初的婆家,後又一道回到長興坊,孟氏兄弟沒找著下手的機會。


    過了一日,午後,孟允棠獨自一人帶著兩個丫鬟坐馬車去了立政坊,孟氏兄弟一瞧,忙令人去叫孟雅欣。


    第21章


    平昌伯府就在立政坊, 鍾麗嬌一聽說孟允棠來找她,親自到門上迎了她進來。


    “你來也不提前派人來說一聲,你看我這裏亂的。”到了鍾麗嬌的房中, 她一麵叫丫鬟收拾坐床上零零散散的孩童玩具一麵不好意思地請孟允棠坐。


    “無礙的,別忙了, 我就來與你說說話而已。”孟允棠在鍾麗嬌拾完玩具的坐床上坐下,左右看了看,不見孩子,便問道:“孩子呢?”


    鍾麗嬌道:“被乳母抱去午睡了,不管他,好不容易清閑片刻。”


    孟允棠會意地一笑, 喝了一口茶,便直述來意:“我家在崇仁坊西街上有一家糕點鋪子,鋪麵很小, 生意也不好, 我閑來無事便向我阿娘將鋪子要了來, 想與我庶妹和玉剪將店鋪重新打理起來。這次來找你,主要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入夥。”


    鍾麗嬌喜道:“好啊好啊, 我入夥。”


    孟允棠驚訝道:“你也不問問我們準備做什麽,就答應入夥?”


    鍾麗嬌笑道:“你也說了店鋪是你家的, 那便不用交租金了。鋪麵很小,那除非是做金銀首飾,否則便用不著投入多少。我想你當不會剛開始學著打理店鋪就做金銀首飾投入這麽大的生意吧?既然投入不大,便是虧了, 就當和姐妹們一起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孟允棠掩口笑道:“你倒是豁達。確實不做金銀首飾的生意, 我的想法是,還做糕點生意, 就是糕點的種類和質量要與杏花春雨樓有所區分。”


    鍾麗嬌也是個聰明的,一點即透,道:“你的意思是,做比杏花春雨樓質量更好價格更高的糕點?可是依我所見,能比杏花春雨樓糕點規格更高的,也隻有各府的私藏了,我們上哪兒去請那麽高明的糕點師父?”


    孟允棠搖頭道:“各府的私藏,不也是自己研究做出來的嗎?我們也可以自己研究做出新的糕點啊。我初步的想法是這樣的。我庶妹擅作畫,調色亦是一絕。我們四個人共同商定新糕點的主題和特色後,讓我庶妹用筆將糕點的形狀和顏色畫出來,我和玉剪負責收集做糕點的材料,將糕點做出來,糕點的口感若是獲得我們四人及身邊人的一致認可,便由你利用平昌伯兒媳的身份,在貴女圈中推銷,如何?”


    聽說要在貴女圈中推銷,鍾麗嬌猶豫起來:“我……”


    孟允棠知道她的難處,家道中落,夫婿浪蕩,既無家世倚仗又無發展前景的她在長安的貴女圈中根本混不開,當即寬慰她道:“你放心,不是要你去拉著旁人買我們的糕點。糕點做出來之後,你作為鋪子的四掌櫃之一,總要送一份給你的婆母妯娌大姑小姑們吃吧?若是她們覺得好吃,自然會再介紹給相熟之人,這便算推廣開了。”


    鍾麗嬌明白過來,有些羞愧道:“若隻是如此,那也太輕鬆了。”


    孟允棠道:“我還想將鋪子重新改造修飾一番,我庶妹見識有限,玉剪最近忙著備嫁,也不得空,要不你來幫我出出主意?”


    鍾麗嬌積極道:“好啊。”


    這時鍾麗嬌的丫鬟進來稟報,說夫人派人送點心來了。


    兩個體麵的大丫鬟拎進來兩隻食盒,擺出四盤精致奇巧的點心來,其中一名丫鬟還笑吟吟地向孟允棠轉達了馮夫人的話,說孟允棠若得空,可常來與鍾麗嬌作伴。


    孟允棠謝過馮夫人的好意。兩名丫鬟離開後,她對鍾麗嬌道:“你婆母倒是挺看重你的。”


    鍾麗嬌屏退房中丫鬟,對孟允棠道:“她哪兒是看重我啊?她是看重你。”


    孟允棠不明白:“看重我?此話怎講?”


    鍾麗嬌身子向她那邊湊過去些,低聲道:“上次在汝昌侯府,你可知你與你阿娘離開後,後續如何?”


    孟允棠道:“昨日上午,張夫人臊眉耷眼地親自上門來向我阿娘賠禮道歉了。”


    鍾麗嬌問:“你可知為何?”


    孟允棠搖搖頭,這兩天她光顧著心煩賀礪的事了,沒顧得上打聽汝昌侯府那邊的情況。


    “那是因為,那日你與你阿娘離開後,賀六郎來了後花園,得知你與你阿娘是被氣走的,發了好大的火。他也沒留下用飯,把汝昌侯嗆了一頓就離開了。他一走,大半的賓客都跟著他一道走了。段家更慘,賀六郎斷言段儀婧會被夫家休棄,嚇得段儀婧當場動了胎氣,雖是後來救治得當保住了孩子,可是聽說這幾天潯陽伯府因為此事也是雞飛狗跳,不太平得很。待孩子生下,保不齊段儀婧真的會被潯陽伯府休棄回家。”鍾麗嬌八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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