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掩著眼底那點淚光,轉身離去。


    孟府,孟允棠這邊堪堪收拾停當,便見禾善從門外進來,喜道:“賀大將軍來了,到門外了。”


    陪著孟允棠的女眷笑著說:“還得有一會兒。”


    不一會兒前頭隱隱有男子的起哄大笑聲傳來。


    表姐道:“聽這動靜,應是在打女婿了。”


    果然話音剛落,禾善便竄進來道:“舅母姨媽他們在打賀大將軍了。”


    孟允棠明知不會真打,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打身上了?”


    禾善嘻嘻笑道:“那可不,大舅母邊打還邊說‘女婿是婦家狗,打殺勿論!’”


    表姐笑道:“你快別說了,你家娘子要心疼死了。”


    孟允棠羞得低下頭去。


    又過了片刻,舅母姨媽等人回來了,閨房外頭動靜也大了起來,是新郎官帶著他的一幫兄弟來催新娘子出門了。


    孟允棠聽著賀礪在窗外念催妝詩,隻覺雙頰發熱心頭直跳。


    嫁給不愛的人與嫁給心愛的人果然不一樣。上次出嫁,聽著晏辭在外頭念催妝詩,盡管身邊也有親戚在說打趣的話,但她的羞澀都是裝出來的,心中非但不高興,還有些傷心和惶恐。


    隻可惜,這世上應該很少有女子能有機會如她這般,仔細分辯二者的不同吧。


    她心不在焉,偶一回神,外頭已經沒有他的聲音,隻有一幫男人用粗狂的嗓音聲遏雲霄般大喊:“新婦子!催出來!新婦子!催出來!”便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她舅母忙摁著她的肩頭將她按坐在凳子上,笑道:“哎喲,這新娘子怎麽還著起急來了?這才念了一首催妝詩呢,怎得不得讓他念上三五首啊?”


    眾人大笑。


    孟允棠感覺自己臉熱得要燒起來,好在粉擦得厚,應當看不出來。


    果不其然,那幫男子喊了一會兒之後,見閨房中沒動靜,賀礪就又在外頭念催妝詩了。


    念了三首之後,舅母等人才將卻扇遞給她,扶著她出了閨房的門。


    到了正堂,行奠雁禮時,孟允棠麵朝南坐在馬鞍上,賀礪捧著一隻雁跪在她麵前,兩人終於見了一麵。


    孟允棠還是第一次看到賀礪穿紅,襯得人膚白如玉朗眸如星,難免就多瞧了幾眼。


    他一抬頭瞧見她的臉,卻是一副一言難盡強行憋笑的表情。


    孟允棠惱羞成怒,若不是眾目睽睽,真想踹他一腳。


    行過了奠雁禮,孟扶楹對孟允棠說一句:“戒之敬之,宮室無違命。”


    周氏說:“勉之敬之,夙夜無違。”


    然後打發孟允棠出門。


    到了門口,孟礎潤沉默地在孟允棠身前蹲下身。


    孟允棠伏在他背上,由他背著送上了花轎。


    這一套流程下來,天都黑了,迎親隊伍在暮鼓聲中將孟允棠帶回了衛國公府。


    下轎後,孟允棠依然用扇子遮著臉,看不清衛國公府正院的情況,隻覺四周人聲鼎沸,院中亮如白晝。


    嫁衣對於這個天氣來說還是有些厚重了,跨火盆跨馬鞍跨米袋等一係列流程走下來,孟允棠感覺自己出了身薄汗。


    在正堂行過禮,兩人便被送入搭在院子角落中的青廬中。


    喝過合巹酒,行過結發禮,賀礪將侍女打發出去領賞,自己跨步過來將孟允棠一下抱在懷裏。


    孟允棠推他:“別抱,熱。”


    賀礪放她坐在腿上,瞧她額上出了汗,妝都花了些,忍不住笑道:“誰叫你擦這麽厚的粉?”


    孟允棠惱道:“你以為我願意啊?”


    賀礪笑著在她耳邊道:“待會兒我去正堂招待賓客,你可偷偷去鬆齡院湯池沐浴,我一早叫人備好水了。”


    孟允棠眼睛一亮,隨即又有些猶豫,道:“今晚不是要睡在青廬中麽?”


    “在自己家裏,怎麽舒服怎麽來,無妨的。”賀礪說著,用拇指刮了刮她的臉頰,嫌棄道:“趕緊去洗洗,這粉厚的,親一口都能吃個半飽。”


    “你討厭……”孟允棠伸手打他,被他扣住手腕。


    四目相對,他的眼睛既黑且亮,蘊著她看得懂,卻不敢直視的光芒。


    她雙耳通紅地垂下臉。


    他握著她腕子的手指緊了緊,低聲道:“去吧,今日水放得少,你不必擔心會踩不到底。”


    孟允棠點點頭,感覺頭上花釵一陣亂晃,忙抬手扶住。


    賀礪笑起來,在她的嚶嚀抱怨聲中硬是抱著親了兩口,才放開她出去了。


    這青廬四麵不透風,孟允棠熱得難受,瞧著無人注意,便溜出青廬帶著穗安與禾善直奔後頭的鬆齡院。


    鬆齡院這邊,周氏派來的管事媽媽正和鬆齡院的侍女安置她的箱籠,主要是衣裳首飾,其它大件的暫時用不著的,都送去庫房了。


    “先放在這兒吧,明日再收拾,娘子要沐浴了。”穗安遣退管事媽媽和侍女,與禾善兩人幫孟允棠脫下嫁衣,卸下釵環。


    孟允棠感覺身上一陣輕爽,一邊伸展四肢一邊道:“終於結束了,應當不會再有第三次了吧。”


    急得穗安要去捂她的嘴,輕聲道:“娘子你慎言,別叫人聽了去。”


    孟允棠訕訕,回身看到那張掛著紅色羅帳鋪著涼簟的大床,心中又不自在起來,往臥房隔壁的湯池走去。


    來到隔壁一看,湯池中果然放了水,水麵上還漂浮著花瓣,紅的粉的白的黃的,一眼看去五彩繽紛。


    除了花瓣,還有一隻胳膊長的雙層畫舫,幾隻木雕彩繪活靈活現的鴛鴦漂在水麵上。要不是它們不動,遠遠看去還以為是真的。


    禾善跟穗安咬耳朵:“姑爺莫不是把娘子當小孩子哄呢,還準備了這些小玩意兒。”


    穗安忍笑道:“娘子高興呢。”


    “我聽得見。”孟允棠羞惱地回身瞪禾善。


    禾善忙道:“時辰不早了,要不娘子先沐浴吧。衣裳要全脫了嗎?”


    在浴桶裏沐浴衣裳自是全脫了的。可是這湯池這般大,全脫了……總讓人覺著心裏不安。況且要是還沒洗完賀礪就回來了怎麽辦?


    孟允棠咬咬唇,道:“要穿著襯裙。”


    兩個丫鬟就幫她將小衫脫了,發髻散下來。


    孟允棠提著緋紅色齊胸襯裙的下擺,沿著湯池邊上雕刻花紋的階梯慢慢走入池中,發現水是溫的,並不是涼的。腳踩到湯池底部的石板上時,水才沒到她胸口。


    她高興起來,伸手玩水麵上的花瓣,想叫兩個丫鬟也下來,可轉念一想今天是洞房花燭夜,賀礪隨時會回來,叫她們下來不太妥當


    “娘子,那船上有吃的。”禾善蹲在池邊指著畫舫叫道。


    孟允棠從水裏慢慢朝畫舫走過去,到了近處將畫舫拉過來一看,裏麵還真裝著幾碟子瓜果點心,還有一壺果漿和琉璃杯子。


    她將畫舫推到池邊,兩個丫鬟將那些吃的從畫舫上端出來放到岸上。


    孟允棠還沒吃晚飯,就吃了一些,叫兩個丫鬟也吃一些。


    吃飽了兩個丫鬟幫孟允棠淨了臉洗了頭發,孟允棠就在池中將那幾隻木頭鴛鴦推來推去,正玩得起勁,賀礪來了。


    第69章


    兩個丫鬟見賀礪來了, 忙起身向他行禮。


    賀礪道:“都下去吧。”


    穗安與禾善知道娘子嫁過來了,賀礪是一家之主,她倆應當聽他的, 但,還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看孟允棠。


    孟允棠雙頰緋紅, 眼睛往旁邊瞟,道:“我洗好了,我、我也先下去吧……”


    賀礪輕笑一聲,伸手解腰帶,口中道:“是嗎?那正好,幫我洗吧。”


    倆丫頭一見這架勢, 忙退出門去。


    孟允棠看他將外麵的紅紗單衣脫下來才反應過來,猛的背過身去,想說些什麽, 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今晚是洞房花燭夜, 她沒有任何借口拒絕他了。


    過了一會兒, 身後傳來水聲。


    是他下來了。


    孟允棠緊張地抱住了自己胸前的木雕鴛鴦。


    賀礪走到她背後,探頭一看, 笑道:“你抱著它做什麽?”


    “它好看。”孟允棠不肯回頭。


    賀礪伸手撈過另外一隻,將它的尾巴拉開, 有一根線連著尾巴與腹腔。


    他來回拉了幾下尾巴,將木雕鴛鴦往水麵上一放,那鴛鴦忽如活了一般遊了出去,在水麵上行滑行了好幾尺才停下來。


    孟允棠瞪大眼新奇地瞧著:原來還能這麽玩?


    她放開懷裏的那隻鴛鴦, 有樣學樣, 拉了幾下尾巴,將它往水麵上一放, 鴛鴦就撲騰著小腳遊出去了。


    孟允棠開心地回頭朝他笑,卻看到他光著臂膀,她猛的扭過頭去,嚷嚷:“你為何又……又……”


    “又脫了衣裳?沐浴脫衣裳不是很正常?誰像你啊,在自家湯池裏沐浴還穿著裙子。”賀礪展臂將她摟到胸前,在她耳邊低聲道:“以前在外頭帶兵時,到了夏天,但凡遇到一條河,一個營的兵卒都脫光了下去洗澡,就跟下餛飩似的,引得十裏八村的小媳婦小娘子們都來圍觀。”


    孟允棠後背細嫩的皮膚緊貼在他硬實滾燙的肌肉上,感覺要燒起來,卻還不忘問道:“你也脫光了下去,叫人瞧了?”


    “不然怎麽辦?難不成他們都洗了,叫我一個人餿著臭著?”


    “你不檢點!”孟允棠賭氣地推他胳膊。


    賀礪笑著摟緊她,道:“近千號人在河裏撲騰,那些小娘子早看花眼了,哪能看到我呢?”


    “你長得好看,她們肯定頭一個看你。”


    “我長得好看,那你怎麽不看我?”賀礪握著她的肩將她轉過身來。


    到她胸的水位,隻到他腰上一點點,孟允棠匆匆掃了眼,還是覺得太過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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