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人物窺一內情,竇綰便知竇君敗了。


    那人快步來到趙侯身後,竇君倒是未從那側影裏認出來人。


    隻是他站定,迎著月光露出本來的麵容。


    竇君眯起眼睛細瞧一眼,忽而覺得這人似乎有些眼熟。


    桑仕穠向她做了一禮,“竇君。”


    她隱隱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終於,那執戟的兵士已經衝到近前,竇君顧不得去想其他,死死盯著隊伍最前那手臂綁著紅綢的令官。


    絕無可能,事情決不能是那般結局。


    那人幾乎要衝到大殿台階之上,還是堪堪收了韁繩,立刻翻身下馬。


    “——許——許。”


    許佳叫人退在階下,自己上前來向趙侯請示,“君侯,反軍在城外都已伏誅,懷恩伯被活捉,請君侯示下。”


    趙侯知道,從此天地分明,公宮無大患了。


    前一日,熙寧隨著桑仕穠的車架一起出了行宮,一路遇上盤查,有桑仕穠的令牌在,自然無人敢上前仔細盤問。


    隻是柳熙覃咳嗽之聲不止,差一點叫守衛發現異常。


    好在一切平安,熙寧同桑仕穠在酈下城南道了別。


    桑仕穠將熙寧拉到一旁,“熙寧,若是有事,莫要自己扛著,方便之時大可先告訴我,我是向著你這邊的。”


    熙寧知道他身上還領著君侯的令,不能久待,這時候絕不是坦誠的良機。


    況且,熙寧已經打定了主意,這孩子越發大了,她不能瞞著所有人一輩子,總之是留不得了。


    “我隻是先送兄長回府,再去瞧瞧我祖母罷了,她上了年紀,又好幾年不曾再見,我實在惦念著她。”


    桑仕穠知道她之後路線,心中有了譜,也不再留她道一句,“好,我記得了。”


    桑仕穠收回按在她肩膀之上的手掌,深深瞧她一眼,不再回頭糾結,總歸還有相見之時,待她回了酈下,幾人再一起聚到營中細說這幾日的事情。


    他立刻催馬向公宮去了。


    熙寧兄長到酈下之時所駕車馬,還留在行宮外,這會兒再取實在不現實。


    熙寧到集市上雇了兩輛不起眼的馬車,又在車輿上放了新做得幾張厚實的大衾,確定阿兄能舒服躺著,她這身子也顧不了兄長周全,便叫小廝同他一車,自己在後車跟著一道前去。


    熙寧已經打算好,先送柳熙覃回東華伯府,再改道去祖母那裏,向她討個主意來,若一切順利這幾日便將這孩子去了。


    她說不準趙侯會不會再來糾纏自己,若是叫他知道這孩子的存在,後麵還會發生些什麽,她自己都摸不準。


    公宮裏的許姚黃能容得了自己和一個無名份來得孩子麽,到時候三人糾糾纏纏,她極害怕趙侯會把自己置於那樣的位置,簡直叫她心痛得滴血。


    熙寧顧念著柳熙覃的病情,隻叫車夫不必心急,慢慢趕路,待第三日能趕到都安城外便好。


    卻不知城中已然危機四伏,她將趙軍之中一切事情拋諸腦後,待她出城不久,城門便隻進不出,全城戒嚴了。


    她們天未亮又繼續趕起路來,熙寧連著束了兩日的腰腹,連夜間都未敢鬆懈,這會兒天還黑著,她自覺安全無人注意,偷偷將束腹帶解了下來,總算能緩上一口氣。


    馬車行進緩慢,熙寧晃蕩著便漸困倦,一會兒便眯起眼來,昏睡了過去。


    卻另有一隊身著彩甲的兵士飛奔至酈下城南大門,城門暮時緊閉。守衛正要勸返,卻見來人露出君侯令牌,驚嚇得點頭絆蒜,趕忙將城門大開,一隊人不再停留,飛也似得疾馳而去。


    一路幾乎沒有歇腳之時,趙侯叫眾人去了身上彩甲,輕裝上陣,又生怕中途錯過,半點不敢的分心,遇上相似車架皆下馬一一盤查。


    這會兒越是臨近都安,他越發有些心急,看到前路又出現兩輛如那賃


    車處所說類似的馬車。


    他奔至車前,喚了一聲車夫的名字,那車夫終於不是如從前幾輛車主一頭霧水的模樣,反而積極應了一聲。


    他放下心來。


    手下將前車攔了看過,“君侯,是柳大公子。”


    他陡然生出類似近鄉情怯之感,反倒不知該如何見她。


    他忙於政事,忽略了行宮中的熙寧,也未及時處理柳熙覃的病情,總之是他對不住她。


    趙侯打馬走到近前,叫自己放平心態,如往日一般捉弄著她,“行軍上千裏咱們尚且縱馬飛馳,如今回鄉看看祖母怎麽還套車趕路。”


    第78章


    他伸手去碰那車簾, 半晌卻未聽到車中有人回應。


    趙侯緩了片刻,陡然伸手將門簾卷了起來。


    隻見一張恬淡的睡顏,她睡得極熟, 眼底還泛著青色,身上仍舊穿著往日裏在行宮常見到的那身外裳。


    馬車夫叫這架勢嚇得趕忙溜下車去, 倒全了他的心思,幹脆翻身上了車來,“怎的睡得這般熟。”


    他小聲嘀咕,卻忽然皺起眉頭,不過幾日不見,她腰身卻粗了一圈, 小臉也越發圓潤了。


    趙侯沒忍住,伸手覆在她小腹上,倒確實是切切實實的一團肉。他還當是熙寧坐著, 衣服蜷起得障眼戲法。


    他正要感歎行宮夥食不錯, 竟將她多養出幾兩肉來, 忽而又覺不對。


    他帶著她兩年,何時見她短短一月便能養成這樣, 不像是吃胖,倒像是……


    他反手扣在熙寧脈上, 卻將她一下驚醒。


    她睜眼陡然見到這人,一時之間倒分不清是夢中還是現實。


    可熙寧少見這人如此嚴肅的表情,又發現他長指扣在自己腕上,簡直叫她頭皮都要炸裂。


    她抽手要遠離他的控製, 卻被他雙手控住反身坐進趙侯懷裏。


    熙寧似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倒流的聲音, 卻絲毫拗不過他。


    他並不通此道,婦科不是他習學的範圍, 隻是見熙寧如此反應,趙侯越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這時候又不慌不忙,這會兒返回公宮也要遲了,不如先去都安再做打算。


    他叫人放下簾子,將她護在懷裏,吩咐馬夫繼續前行。


    熙寧掙脫不開,這人也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管抱著她閉目養神,越發叫她羞惱。


    這時候終於將人捉進懷裏,他放下心來,一切事情待後麵再行解決,他這會兒勞累。連日布局,同竇君鬥智鬥勇不是一件異事,他昨日聽說熙寧離開酈下又急忙趕來追她,這會兒連喘口氣兒都覺得疲憊。


    趙侯見她不停掙紮,一副氣鼓鼓的模樣,越發不讓她離開自己分毫,“熙寧,我累得很,陪我歇會兒。”


    “累的很,怎的不在公宮歇息,尋我過來有什麽意思?”


    “我多喜歡——”


    他喃喃說道,這會兒全身鬆懈,居然極快便睡熟了去。


    熙寧隻感覺自己的麵頰叫這人熟稔地蹭來蹭去,一會兒卻沒了動靜,她側頭去看,卻看到這人緊閉得雙目,睫毛卷而翹的模樣。


    果真是累極,不過眨眼的功夫便睡熟了去。


    熙寧惱他欺騙,不肯叫他抱著,想要從他桎梏之中脫身出來,可他睡夢裏依舊緊扣著她腰身,半點餘地都不留。


    不出一個時辰便進了都安。


    東華伯府位於城中北角,熙寧就這麽叫他攬著,一路回到都安伯府之中。


    倒不知趙侯何時在伯府近旁盤下一戶小院。


    熙寧本以為自己下了車便回了伯府,哪知會落腳在一陌生之處。


    “我阿兄呢?”


    她柳眉倒豎,柳熙覃的身子可禁不住這人的折騰。


    “自然送回伯府裏去了。”


    趙侯言語隻是平常,“莫存著隨他再回東華伯府的心思了,自我帶你離開,便已然不可能了。”


    不過是專權之舉,他欺她府上無人能支應罷了。


    結果他卻將她自車裏捧了下來,一路抱回房內去,吩咐手下著人來伺候。


    “尋得人呢,送到屋裏來。”


    熙寧不知他又要耍什麽把戲,隻管瞪著一雙圓眼瞧他下巴。


    不知是不是在公宮裏安頓好了許姚黃,這才奔著自己過來。熙寧心中酸澀,可又異常堅定,對自己他若敢存著藏嬌的心,必然要叫他嚐嚐血刀子的滋味。


    他放下自己來不及多說什麽,一良醫打扮的女子已經垂頭進來。


    熙寧知道都安有做良醫的女君,都是士家的女子,也隻給貴女們診治,她起身咬他手臂,“叫她離開!”


    “脾氣倒是越發大了。”


    這人仿佛是個毫無情感觸覺的木頭,任憑她如何動作,他都一動不動將她控在懷裏。


    倒是有守衛見狀欲上前幫忙,叫趙侯以眼神示意退後,身邊再無人敢上前,那良醫也是頭一次見如此架勢。


    那為首的年輕人實在年輕俊朗,懷中那身著男君服飾之人倒是叫她有些恍惚了,瞧著有著極精致的眉眼,不似男君們那般粗獷。


    良醫想著,既然叫自己來應當是位女君。


    熙寧護著自己的肚子翻到一邊去,“我不要見良醫,讓她走。”


    “熙寧——”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你應當知道趙國無人敢違抗孤之命令……”


    “縱然是你,也不行!”


    熙寧看著他掉下淚來,“我會恨你。”


    他認真看著這兩滴肆意落下的淚珠,突然頭一次對她的示弱冷下心腸,輕刮了刮熙寧的下巴,輕而又輕的告訴她,“這會兒我已經不在乎這些,隨便你。”


    良醫已經被他自稱為“孤”的字句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不由便慌神想著。


    這人該不會,是公宮裏的那位……


    除了他,應當不做他想了。


    老天爺,她竟然能窺伺到趙侯與人的私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悄悄懷了君侯的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支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支荷並收藏悄悄懷了君侯的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