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東街鋪麵十間,梁河碼頭三座,南向山下田產近萬畝,另外那獨園之中贖出來得家產更是多於上麵數倍,都在熙寧手中握著。


    原本隻是自己同陽家阿爺設得一個局,不想趙侯卻將計就計,索性將趙侯侵吞得陽家家私吐出來大半。


    熙寧默默爬到車輿之外,將側臉貼在他結實寬闊的背上,雙手也摟住他勁瘦的腰。


    “怎麽?”


    “這一切好像做夢,我從未想過能從他嘴裏撬出來這樣多陽家的東西,他是個數貔貅的,一向隻進不出,還要嫌棄我是個拖累。”


    趙侯回頭輕吻熙寧的側顏,“隻是好些已經叫他變賣了出去,隻這麽些遠不如他侵吞數目重大。”


    “已經夠了,算上捐給獨園那鋪子,應當已經算是所有陽家的東西都叫你騙了出來。”


    趙侯笑得肆意又猖狂,“這還不夠,他占了咱們的東西這麽些年,還得再向他收些利錢。”


    熙寧便輕輕“嗯”了一聲。


    他大力一甩韁繩,那西旗馬越發奔得快了些,趙侯得意非常,“我也還是有些用處的。”


    第82章


    熙寧的祖母在那女觀修行已有數十年的時間。


    她從前每年會到此處同祖母待上一月, 隻是兩年之前因被趙侯召去了趙軍,這才斷了每年一見的慣例。


    熙寧立在山門之外,隻覺物是人非, 兩年之後她得以光明正大以女裝示人,甚至肚子裏還揣著一個月份不小的嬰孩兒, 且不知祖母到時會有何表示。


    她盯著身邊這人看了一陣,原想著見一麵便罷了,這個肚子的事情實在不知從何說起。晨起便將那束腹帶在自己身上比劃幾下,叫他見了很是驚奇,居然以為此物是用以將孩子兜著,避免傷到熙寧的腰身。


    熙寧輕笑著搖了搖頭, “是將肚子藏起來用得。”


    “藏起來?”


    趙侯極聰明,立刻便知道她往日裏正是用這東西將肚皮勒起來才不叫人懷疑的。


    “這東西想想便知道是個傷身的”,他在自己身上試了下, 簡直連氣都要喘不過來, 熙寧看他玩弄這東西正覺得有意思, 捂著嘴甜笑半晌。


    “從前束胸——也是這般?”


    熙寧放下捂嘴的右手,輕點了點頭, “從十二三歲開始便得預備著了。”


    她低頭瞧瞧自己的胸口,這兩日又漲大了些, 若是再裹胸恐怕會要了她的命。


    她半天未聽到趙侯言語,以為這人又要說出什麽色坯之言,結果他卻伸手輕輕扶著自己肩膀,“你吃了許多苦, 此前我以為不過尋常之事, 親身經曆之後才曉得,原來此物戴著這樣悶痛。”


    做女君的, 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束縛,連熙寧自己都習以為常,再辛苦的事,長年累月做下去都忘了開始之時的難耐。


    趙侯叫人將東西收了下去,“叫良醫再來瞧瞧,胸口這樣勒下去,不知會不會生出什麽異樣。”


    熙寧對他這表現有些意外,猶記得他才知道自己女君身份之時,整日以挑逗自己為樂,占不到手上的便宜,嘴上的便宜倒是占個盡夠,如今如此體貼她倒覺得不像他了。


    熙寧叫他扶去了榻上,良醫來後聽聞此事,便叫熙寧解了小衣來看,趙侯這時候卻有些拘謹,呆愣了半晌,“我瞧瞧那馬車可套好了沒有,莫要耽誤了一會兒出行。”


    熙寧看著他匆匆逃離現場,這會兒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那良醫很是體貼,看過之後隻說外觀無恙,隻是這會兒萬不能再裹著了,“月份漸漸大了,也會有乳汁滲出,若是繃著,恐怕會暈濕了外裳,那便不好了。”


    熙寧一麵點頭一麵道一聲好。


    那良醫整理了藥匣,又瞥了一旁的熙寧側顏,心裏道一句果真是個美人,身上每一處都美好的叫人不由歎息。同為女君連她看了都覺目眩神迷,果然不單是男君,自己這般的也是個沉迷美色的。


    良醫想著,這女君性子也好,不是個有脾氣的貴女,她從前伺候的貴人不在少數,好些都有些驕矜的小性子,或是有講究之處,自己需得小心斂著性兒伺候。


    女君有這般尊貴之人陪著,瞧著君侯對她疼惜有加,兩個人男才女貌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人又極和善有理,良醫隻覺得她同趙侯正是匹配。


    隻是未曾聽說趙侯有迎娶小君一事,不知女君同君侯背後是怎樣的故事,總不能是君侯要將人金屋藏嬌吧。


    女君可還大著肚子,想到這裏她又覺可惜。


    熙寧自然不知她心中想法,待從山門前收回了神,趙侯已經將韁繩捆在了拴馬石上。


    熙寧知道他來意,是一定要同祖母碰上一麵,再詳談下兩人同這孩子的未來的。


    他伸手到熙寧麵前,二人雙手交握,山門前有百級石階,他攙扶著熙寧走上一段便歇息一會兒。


    幸而此處石階不算陡峭,且較一般石階更長一些,不至於叫熙寧太難向上。


    “從前一個人來得次數多些,那會兒年紀小簡直身輕如燕,如今身子沉了,隻覺得百級的石階像是怎麽都走不完似得。”


    趙侯望了望近在眼前的山門,“以後咱們就要如今日一般相互扶持走過,恐怕要好幾十年……”


    他正在深情暢想,熙寧咕噥了一句,“恐怕也會瞧膩了。”


    趙侯垂著眼睛不滿得瞧她,“這多是一件美事,怎會膩了。”


    熙寧連忙點頭附和,“簡直是天下第一大美事。”


    趙侯似乎還在不滿,熙寧便趕忙岔開話題,“那日去獨園之前,你叫宮裏奏報絆住了腳,是出了何事?”


    他說起此事便要皺眉,“我同細君商議過,懷恩伯自然是不必留得,闔家已經抓得抓砍得砍,隻是竇君身份特殊,不能輕易動了,如此便暫時先將人羈押在公宮大殿之內,一切供應照舊,隻是不許她隨意走動罷了。”


    熙寧點頭表示讚同,竇君已經到了這把年紀,又是趙侯親祖母,總還是要看在她從前勞苦的份上,叫她老死宮中便也罷了。


    “這事做得極對,天下人都無可指摘。”


    趙侯搖頭歎息,“隻是竇君要強了一輩子,怎麽肯輕易咽下這口氣,尤其還是因我使了些把戲將她騙得團團轉。如今她已五日水米未進,那天細君叫人硬灌了些溫水給她,可東西她是無論如何不肯吃的。”


    熙寧想這竇君果然剛烈,造/反之事不成居然鬧起了絕食。她自問沒有竇君這份魄力更沒有這樣的膽識,從前她能成功,絕非是偶然之事。


    若是曆史長河之中,能多出幾位這般心計與膽識的女君,各國君侯們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穩當,那可真是未知之數了。


    隻是叫人歎息,成王敗寇,竇君如此折磨自己,恐怕要不了幾天就要不好。


    “還有一事”,趙侯思來想去這件算不得多重要的事情,居然叫他心中隱隱有不穩妥之感,“竇綰不見了。”


    熙寧回身“嗯?”了一聲。


    正要仔細問詢,卻見女觀之中有人迎了出來。


    她回過頭來向檀主問了句好,“煩您通稟,我可否見一見得能前輩?”


    檀主點了點頭,“二位隨我來。”


    熙寧知道祖母在這裏日子久了,在觀中很得人尊敬,隻要稱呼一句得能,觀中人是都知曉的。


    他們進不得後麵,被人安排在偏殿裏等候。此處甚至連炭火都不曾燒過,趙侯將身上大氅解了下來,將熙寧包裹嚴實,這才扶著她落座。


    “山上天氣越發冷了,此處怎的連炭火都未安排一處?”


    熙寧搓了搓自己冰涼的小臉,“咱們尚能趕車上來,觀中的女君們哪裏有那樣大的力氣,將柴火人力背上來,再把殿閣一間間燒暖和,自然是能省些便盡力省了。”


    她推開窗子指給趙侯看,“遠處那片密林長在懸崖峭壁之上,若是再等些日子這樹木越發茂密了,風景且不次於蒼山行宮。”


    熙寧有些感慨,這裏處處都有自己孩童之時的印跡,如今她年過十八,在周圍一眾女君之中,婚姻之事上算晚了許多的,可養孩似乎正跟上了步調。待孩子順利生下來,她可以帶著孩子一道前來,不過幾年時光罷了,往日自己的樂園,日後也會是自己孩子的遊樂之處。


    結果卻左右等祖母不及。


    熙寧不知中間到底出了什麽差錯,足過去了半個時辰仍舊不見人來。


    趙侯將她一雙小手圈進了自己懷裏,待捂得熙寧兩手重新熱乎起來,趙侯已然坐立不住,“我去尋些柴火來吧。”


    熙寧搖頭說算了,“這大殿有了些年歲,咱們若是不注意將火星子留在殿裏,恐怕要釀成大錯。”


    她起身攬著他,“我知道有一處,是祖母分得的勞動之處,她或許去了那邊也不一定。”


    熙寧帶著趙侯一道,向記憶之中那小山坡而去。


    結果半路卻見觀中有山泉水引下,隻是不是用來飲用,反而見一身著單薄的女君,在石階旁坐著捶打衣物。


    這天氣裏泉水冰涼刺骨,又是晨起,簡直就如上刑一般,哪裏是合適洗衣的。


    更何況那人身邊衣物堆山積海,簡直要將人淹沒了去,熙寧正疑惑,忽然見到一熟悉的側顏。


    她不由呼喚一聲,“祖母?”


    卻見那婦人先是呆愣一下,而後緩緩轉過身來。


    熙寧簡直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祖母怎的瘦成如此樣貌。


    她疾步上前撲在那人懷中,隻看到一雙粗糙的仿佛年近古稀仍舊不免操勞的手。


    她也曾養尊處優生活過,那從前一雙玉手,怎的短短兩年便被折磨成了這副模樣。


    熙寧正要詢問,見一衣衫不算齊整的女君慢悠悠打理著自己盤扣,一麵將才換洗下來的外裳丟在了祖母手臂之上,“一會兒還有院子清掃的活要顧,你且幹著,明日再將觀中被褥拆洗了,我瞧你手工活兒很是不錯……”


    那女君輕蔑瞥了祖母一眼,“洗好了便挨個縫回去。還有那身下的褥子”,女君將另一塊布丟了過來,“我月事來得不巧,昨日你才洗好便叫我染了色,今日再一起洗了吧。”


    她並不在意一旁的熙寧,“還有,用皂莢好生泡一泡,總覺得你洗過的衣物,便是一股老人味兒。”


    第83章


    著實叫人氣憤。


    熙寧撐腰站起來, 見那女君不知從哪裏尋了一支簽子剔起牙來,她看熙寧麵色不善,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


    她瞧熙寧身上衣著不似尋常人家打扮, 不知是哪家的貴女。


    不過這得能似乎隻一個早死的兒子,孫子也在兩年之前被征入趙軍, 死生不知,不知哪裏又跑出一個貴女來。


    再看她身邊的男君,倒也是貴氣模樣。


    她見過郡守之女到觀中祈福,隨侍眾多,前呼後擁,十足叫她開眼, 嫉妒地令她眼紅。這輩子她是無緣這般生活,隻祈願來生能有這般運氣投胎到郡守家吧。


    她略恭敬地朝熙寧點了點頭,“歇腳處在偏殿, 二位自便吧。”


    說完也不待熙寧回複, 轉身從來路去了。


    熙寧單衝著那人的方向說了一句, “留步。”


    那女君不耐煩地回身瞧她一眼,“若是閑事, 詢問得能也是一樣的。”


    說完便要離開。


    “自然不是閑事”,熙寧勢必要問問這人來路, 竟將祖母當做府中下人一般指使,哪裏有叫人洗帶著血汙的褥子的道理。


    “怎麽如今觀中衣物洗用都是得能來做了,清晨泉水冰冷刺骨,何況得能已經到了這般年紀。”


    “你同我理論什麽”, 那女子隻覺好笑, “又不是我來安排的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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