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墨先東華伯一步搖起頭來,“你莫要血口噴人,那東西並非是偷來得,得能自己將匣子落在了我們幾人同住的屋內,隻是東華伯恰好需要,我便贈與他的。”


    大概以為在座之人都是如她一般腦袋空空之輩,趙侯甚至懶於反擊。


    東華伯卻想也未想便說沒有,“哪裏有什麽落啊,偷啊的,同我並無幹係,靜墨要我介紹郡守之女與她認識,那匣子是她給我的酬禮罷了。”


    靜墨緩緩轉頭去看他,簡直要有些不認識他了,“東——華伯?”


    “東華伯何以要懼怕他一個晚輩,您的爵位若是搬出來,滿趙國又有幾人能越得過您去?”


    東華伯隻覺她蠢得厲害,“趙侯在此,還敢造次!”


    “趙侯?”


    靜墨咚一聲跪倒在地,這人竟然是趙侯,一個這般年輕的君侯,她一直以為君侯征戰多年,至少已過而立之年。


    靜墨驚嚇過甚,半晌未曾做聲。


    隻東華伯爬到一旁同她分開距離,“君侯明察秋毫,定能查出鄙人同此事並無關聯,至多不過是叫財迷了眼,未經查證便將地契收了來。再有,冤有頭債有主,觀中有人手腳不幹淨,檀主也難辭其咎。”


    一副要將所有人拉下水的模樣。


    靜墨年紀小,以為自己可以仗著東華伯聲勢狐假虎威,欺上瞞下將觀中攪得烏煙瘴氣。可如今東華伯倒台簡直隻一瞬間的事,就在這時也不忘將所有事情推到自己腦袋上。


    “孩子家,怎的學得這般貪婪。”


    檀主終於忍無可忍,衝上來揪著東華伯的衣領質問,“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還是不是人,你簡直就是畜生。”


    所有人都未想到這突然的變故,卻見靜墨越發沉默了下來。


    靜墨自小顛沛流離,阿娘將她今日寄養在這裏,明日托付在那裏,幾乎沒有過多接受過別人的好意與關愛。


    阿娘同阿爹多年情在,隻是奈何阿爹尚有家室,這才難給自己一個像模像樣的家。


    她兒時對自己阿爹唯一的印象,便是大表哥一麵將自己推到泥坑,一麵拍著手嘲笑,“你阿娘等不起你阿爹了,恐怕要嫁給旁人,以後你便真的成了沒家的孩子嘍。”


    可是阿娘最終沒能再嫁,因為東華伯叫人上門攪黃了親事。


    她八歲之時終於可以隨著阿娘一起生活,她以為自己終於能在親娘懷中撒嬌耍賴,可卻見到一張厭煩世俗的冷臉,她唯一能感受到阿娘疼愛的時刻,便是自己驕縱闖禍時她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極度需要她人的目光和疼愛。


    東華伯不愧是個懂得拿捏人心的,麵對這個便宜得來的小女,幾乎不費什麽力氣便叫她言聽計從。


    當下場景亂作一團,靜墨搖搖晃晃站立起來,而後便向著屋後小溪潭的位置而去,開始隻是慢行寸步,而後越走越快,幾乎算是跑動起來。


    桑仕穠反應極快,可還是眼睜睜看她墜進了冰冷的深潭之水。


    屋中眾人幾乎都奔出門外,檀主顫顫巍巍行至半途,隻看幾個身強體壯的趙軍士兵將靜墨從水底拉了上來。


    她知道有趙軍在,靜墨性命無虞。


    恍然感覺暖陽熱烈,屋後這點時光多叫人貪婪留戀。


    可也不會再有這樣的好時機,留給自己了。


    檀主解下腰間係帶,執在兩手之間。


    可歎她遠離俗世多年,從始至終都未放下。


    ……


    熙寧再回東華伯府,府上已經掛滿了白幡。


    柳熙覃是在這般場景之中才知曉熙寧有孕的。趙侯陪著她一起回了府上,柳熙覃原本就單薄的身形,這時候的衣裳便越發顯得空蕩蕩。


    他分出一絲體貼給熙寧,並未叫熙寧前去東華伯靈前。一則她這時候的身子需要忌諱,二則熙寧恨他,恐怕直到他死都不會原諒。


    熙寧便同他在偌大的院落中間待著,柳熙覃接過手下之人遞來的紙做得各色金幣,金餅,一塊一塊丟進了火盆之中。


    “行凶之人已經被捉拿帶走,明日府衙宣判,兄長要不要前去……”


    柳熙覃說不必,“我認得她。”


    他如今談起這事已經不若當年那般憤恨,“那檀主是我阿娘的親妹。”


    熙寧大吃一驚,“這,居然還有這樣的事。”


    “他們當著我阿娘的麵苟且,能有今日,實則大快人心”,人人都以為柳熙覃悲慟過度,其實他何嚐不惦記自己鬱鬱而終的阿娘,東華伯沒了,還是以這般方式被結果了性命,隻能說老天有眼。


    “靜墨倒也可憐,人雖救上來了,可是高燒傷了腦袋,如今猶如五六歲的孩童,到底癡傻了。”


    熙寧這會兒了解了前因後果,祖母也大度讓自己不再計較,她便沒由來的可憐起靜墨來,“如今孤身一人,還不知今後要如何度過。”


    柳熙覃安靜了一會兒,“我將她接來府上吧,到底是我的異母小妹,來了也算有個伴。”


    熙寧雖然意外,卻也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從前靜墨一心一意要進伯府做女公子,期盼了那麽些年,如今竟然是以這般方式如願,怎能不叫人唏噓。


    柳熙覃知道這情景下再留不住熙寧。可還是千般叮囑叫她同趙侯在府上用了暮食。


    他以熙寧兄長的名義向趙侯舉杯,“你我本就知己,今日熙寧也在,從前過往便都忘卻了吧。”


    趙侯是得利者,自然無有不從。


    “便依柳兄之言。”


    “熙寧雖然如今身子重了,但我依舊還是那話,若她想要,我當如那日自酈下回都安一般,天高地闊總有我二人棲身之處。”


    趙侯知道他這話並非虛言,可還是得意非常。


    趙侯趁舉杯朝熙寧眨了眨眼,而後一飲而盡。


    不知這人又在嘚瑟什麽。


    第86章


    經曆此等大事, 那女觀越發蕭條起來。


    熙寧幾次勸說祖母搬出來居住,她如今手中握著陽家大半財產,又在都安另買了一處宅院, 祖母卻並不想著要隨她出去享享清福。


    祖宅早已經叫東華伯推成了平地,那棵上百年的老樹如今也已經在那木料店裏供了起來, 她所熟悉的人與物皆已經散落在往日歲月之中,反倒是在這觀中舒服些。


    “我在這裏是呆慣了的,屋子裏太多人伺候著我反倒不舒服。”


    她替熙寧挽了挽碎發,“祖母這一生識人不清,你祖父——也罷了,大概你早已經忘記他是何模樣, 後來你阿娘遇上了東華伯。祖母並未見過這人,既然你阿娘是鍾意的,咱們也很是為她開心, 奈何這人隱藏頗深, 祖母眼睜睜看他害死了你阿娘。我與你阿娘也算母女一場, 難免為她傷心了好一陣。”


    她知道祖母善心,阿娘彌留之際仍舊念著祖母與阿爹生前對她的好, 那是她一輩子的財富。


    熙寧不知該如何安慰祖母,隻是眼眶紅紅, 祖母卻替她拭去眼角濕意,“至於如今你這個,祖母不瞞你說,其實並不十分看好, 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 對方又是那樣的門第,再看咱們肚子裏麵這個, 也由不得再挑揀下去。”


    祖母長歎了一口氣,聲音也帶上了哭泣之意,“我寧兒命苦,跟著他便算連退路都沒了,以後若是有事,連個幫襯之人都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熙寧便窩進祖母懷中,“祖母說得也是,他這人又很霸道,若是他厭棄咱們,指不定要將我賜死。”


    祖母正哭泣之時,叫她這番暢想嚇傻在原地,“你怎的專說這種話來嚇祖母?”


    熙寧揉了揉肚子,接著自己方才的想法繼續談了下去,“這胎若是個男孩,咱們想辦法叫他做趙國公子。到時候風頭若有不對,就先下手害了他阿爹,讓咱們孩子風風光光繼位,我也來當一回當代小竇君。”


    “若是沒機會下手,那便叫咱們的孩子熬死他阿爹,到時候再給我報仇也是可以的。”


    祖母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反駁她,半晌才將她從自己懷裏揪了起來,“你這孩子,整日裏胡說八道,娃是這麽用得?”


    熙寧皺著眉頭琢磨了一陣,“總歸,也不枉費我辛苦懷他一場。”


    她思來想去實在無法,半晌說出一句,“過日子哪裏有什麽通天的坦途。”


    熙寧突然想起一個人來,“祖母可知道郎中令許佳?”


    祖母輕搖了搖頭,“那是酈下的大官,祖母一個都安郡小小百姓,哪裏能認得這樣的人物。”


    她這樣說著,便也覺得熙寧是真真見了大世麵,到底同她這偏安一隅的小老太想法不同了。


    “許佳之女許姚黃,是位容貌十分出色的女子,孫女在她麵前都覺自慚形穢”,熙寧用手比了比許姚黃的個頭,“比我略矮上一些,家世是一等一的好,那時候全酈下的人都以為她是君侯相中的小君人選。二人在我看來都是十分登對的,有這樣背景的女君,君侯當時同竇君鬥得你死我活之時會大有助力,可是最終這事未成,趙侯算計了所有人,許姚黃最後得了河陽縣主的封號。”


    “而許佳原本也是竇君手下心腹大將,可他在竇君反叛前及時投誠趙侯,女兒許姚黃雖然未能成為小君,換個角度想他卻保住了許家至少未來十年的富貴榮華,可見世事變化,咱們能做得便是不斷調整路數,向著前麵看,日子總要經營著過。”


    “也莫要怕一時的失意,從前經曆的事情如今再去想想,那時候正站在路口左右彷徨,竟被逼著做出了影響今後多年的決定,頗有些絕處逢生的意味。”


    祖母覺得這孩子怎的忽然老氣橫秋了起來,“這都是你這些年來總結的?”


    熙寧輕點了點頭,“是。”


    “我還當你是個撲在祖母懷裏整日撒嬌的小女君,卻忘了你也經曆了頗多,已經能獨當一麵了。”


    “那還不能夠。”


    熙寧笑嘻嘻用肩膀撞了撞祖母的手臂,“我這叫得過且過法。”


    縱然祖母並無意願到女觀之外居住,熙寧還是叫人在都安的宅子裏留了人手,老人家到了這年紀似乎很是留戀故土,推卻了趙侯要將她接進公宮的邀請,熙寧並不強求,“待孩子要降生之時,我想要看到祖母。”


    祖母在山前送別二人,她點了點熙寧的鼻頭,“越發黏人了。”


    她瞧著山門前的崎嶇道路,想起熙寧昨日提起得,過日子就是要不斷調整方向,痛快地答應下來,“好,祖母一定會去。”


    熙寧在回酈下的馬車上,一眨不眨地瞧著不斷遠去的山巒。


    趙侯為求寬敞,特地著人重新將車輿加寬,熙寧橫躺著都綽綽有餘。


    他在馬車外騎馬跟隨,不時要問上一句可有不適,這車輿行進慢慢悠悠,她正昏昏欲睡叫這人忽然叫醒,不耐煩地“哼”上一句,調頭將背後留給他。


    簡直是煩不勝煩。


    這般速度,自然不能同來時相比,兩日之後方才走了一半路程,眾人便宿在一間寬敞的公舍之中,此處是專門為各國君侯來酈下途中歇腳所建,故而很有些公宮般氣派的模樣。


    公舍中打掃得纖塵不染,熙寧白日裏睡足了,這會兒從趙侯那近似於無的行李中尋出一部書簡瞧了起來。


    這書簡卻晦澀難懂,似乎是治國之政,可是文中用了大量隱喻,熙寧隻覺得每個字都十分熟悉,可合在一處便成了另一番模樣。


    這會兒有侍者送了熱水來,熙寧叫人進來備好洗腳桶,一邊舒服的泡腳,一邊麵色痛苦的看書。她內心覺得趙侯有些變/態,怎麽會有人看得懂這麽多高深的東西,甚至甘之如飴,一日不讀渾身不爽。


    當政之人果然要有一百個心眼子在身上。


    正這樣胡思亂想,身邊榻上卻向下一沉,她立刻叫人抱進了懷裏。


    美人哪哪都是柔軟的,趙侯隻覺自己似乎捧著一團綿軟之物,心中癢意發作起來,禁不住四處點起火來。


    熙寧這幾天也嚐到點親熱的甜頭,這幾日點到即止的接觸越發頻繁,趙侯被她的小軟手揉上幾下就要發作,每每箭在弦上,可又想到熙寧祖母和那女良醫的囑咐立馬停手。


    他很有即將做阿爹的自覺。


    可她怎麽生得哪裏都是軟的,又越發學會了無聲回應,搞得他心裏也柔軟如水般舒適,上上下下隻一處過不下去。


    他自她肩膀下爬起身來,附帶又狠狠嘬了一記她的脖頸,含含糊糊在她耳邊輕歎,“越發好了,你瞧得見麽,好漂亮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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