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對安父來說,確實有些意外了,然而盡管這年頭也有契約一說,當初他租了這處房舍,也是正經簽了契的。可他們上輩子的租房合同都攔不住房東賣房,更別提如今了。再說人家提前了大半年光景告知,怎麽說都算是仁至義盡了。


    可換房子確實是個麻煩事兒。


    偏生,安父也沒打算要買下自家如今住的房舍,主要是因為他不是很滿意。依著他原本的打算,是準備再攢兩年錢,直接買下一個前頭能當鋪麵,後頭當住家的臨街房舍,而不是如今這個巷子裏的小院落。


    “先吃飯,下午我過去問問。”安父頓了頓,又道,“你把家裏的錢數一下,心裏好有個數兒。”


    於是,下午倆人就開始分頭行事。


    安父去了隔壁,見著了房東一家子。那家人口也少,隻有一家三口,相較於這年頭動輒就是十幾口人的大家族,確實算是少了。


    不過,人口少並不代表就沒能耐,事實正好相反,隔壁能耐著呢!


    房東老太太自是不用說了,她男人是個坐館的老童生,在這個九成九的人都不識字的年代裏,讀書人可太稀罕了。更稀罕的是,老太太的獨子年少有為,今年不過才二十三歲,卻在兩年前就考上了秀才。


    別看古裝電視劇裏,動不動就是少年狀元,但事實上,別說少年狀元了,少年秀才都是很罕見的。二十多歲的秀才,已經稱得上是才華橫溢了。


    不過,也正因為家裏有兩個讀書人,加上他們家也確實不是什麽富裕人家,光靠當爹的坐館收入,日常的吃喝嚼用是夠了的,但實在是湊不上路費。


    從兩年前獨子中了秀才之後,老夫妻倆就在考慮路費的問題。思來想去也沒旁的進項,就索性請人將原本的大院子一分為二,在院子中間壘了一堵牆,又開了一道門。


    打算自家住一半,另一半租出去貼補家用。


    想法是很好,可誰讓這年頭多數人家都是人口眾多的,就這麽個小院落,誰要?這樣折騰了一年光景,才租給了安家父女倆。租金倒是收得利索,但離路費還是差了一截。


    “卉娘她爹,要不是家裏真的湊不出錢了,咱們老倆口也不會把主意打到那半個院子上。不然,你出錢把院落買了吧?”房東老太太一臉期待的看著安父。


    可惜安父並不想要。


    這又不是上輩子買房致富,就昌平鎮這麽個小鎮子,房價那是幾十年都不帶變動的。他吃飽了撐著買這麽半拉院子?買進容易,回頭鐵定砸手裏賣不掉。


    “這樣吧,你算一下還差多少錢,要是差得不多,我把明年一整年的租金提前給你咋樣?這不是你們家老人傳下來的房舍嗎?賣了多可惜。”安父幫著出主意。


    房東老太太一臉的遲疑。


    “我這兒不著急,你們慢慢商量,有結果了再跟我說一聲。我那頭倒是沒啥問題,實在不行,就搬去我堂弟家的客棧住一陣子,反正他那頭空屋子多。”安父擺擺手,告辭回家了。


    彼時,安卉也將家當算明白了。


    “爹!咱們家還是挺有錢的,足足有十八兩三錢銀子,還有三百多個銅板。”安卉拿銀戥子稱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將準確的數目算出來,“這些錢夠買下咱們住的這小院兒了嗎?”


    “還不夠,先前我問過這一片的房價,整個的院子差不多得五六十兩,咱們這個算一半,再算上房舍舊了點兒,他們又急要錢,估摸著二十兩銀子應該是要的。但咱們也不能完全不留錢防身呢。”


    這些道理安卉還是明白的,畢竟這年頭沒有馬爹救她狗命了。


    見閨女又愁上了,安父拍了拍她的腦殼:“淡定點兒,還有半年光景呢,說不準過幾天那個錢胖子又出了啥事兒,再送一包錢來,那就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安卉:……


    那倒是,錢胖子托管家送來的一包錢就有足足五兩銀子。這真不算少了,畢竟就討了兩句模棱兩可的話,哪怕作為親閨女,她也不認為她爹那個大忽悠說的話,能夠稱得上字字珠璣。


    所以,為了不讓他們父女倆流落街頭,隻能獻祭錢胖子了。


    ……


    大概是安家父女倆的誠意太夠了,沒過幾日,就有新消息傳來了。


    錢大富真的太慘了,照他所說,他隻是看不慣同行在背後說他壞話,因此才花錢雇了人跑去教訓了對方,原話是“給他一點兒教訓,讓他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雖然這個行為也是不對的,但這不就是嘴強王者嗎?嘴炮隻是道德問題,造成如今這個後果確實是有點兒淒慘了。


    安家父女倆倒是信了錢胖子的話,但他倆都是從邏輯上認可這話的,實際上並未任何證據證明錢胖子說的話是真實的。


    而縣太爺肯定不能這麽幹,因此經過了一係列詳細的調查後,一個更接近於真相的說法傳了出來。


    首先,錢胖子說的應該是真的,調查證明他跟那個同行之間確實是有過節的,但這個過節遠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在排除了雇凶殺人的可能性後,有沒有可能是小混混誤解了錢胖子的話,或者在威脅現場又發生了什麽意外的狀況。譬如說,那個同行回嘴了,或者幹脆就動手了,兩人從嘴炮上升到了械鬥,再之後事態就徹底失控了。


    這裏頭還有個原因,小混混棒槌是個身高兩米的彪形大漢。


    縣太爺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錢大富這個滿身肥膘的死胖子,能把棒槌殺人滅口並且毀屍滅跡。


    不是縣太爺看不起錢胖子……


    好吧,他就是看不起。


    相較而言,棒槌失手殺人後又自行跑路,明顯更符合邏輯。


    可這麽一來又出現了新的問題,這些更多的是調查推測出來的結果,並沒有實際的證據。最重要的是,如果那個同行真的死了,他的屍體呢?哦,被棒槌毀屍滅跡了?可再怎麽樣,現場總該留下一些證據吧?


    比如說血跡?凶器?其他的犯罪痕跡?


    要知道,那個小混混不是名字叫棒槌,這個是他的外號。從來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那棒槌要是能把一個犯罪現場布置得如此完美,他憑啥被人叫棒槌?


    再就是,棒槌的父母也不幹,他們不服氣呢,鐵了心的認為這是錢大富用錢買通了縣衙門,誣陷他們兒子。


    同樣不服氣的還有失蹤同行的家裏人,他們堅定的表示,既然錢大富都承認他雇凶去教訓同行,那誰能保證這裏頭的教訓到底是什麽標準呢?


    反正人沒了,你說啥都行!


    兩邊一起鬧騰開來,尤其是同行那邊,他們本身就是縣城裏的富戶,連縣太爺都不能強壓下去。


    經過一番協調後,縣衙門再度派出衙役前往縣城各個角落,尤其是幾個臨江的碼頭附近。


    尋找屍體。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呢!


    這倒是便宜了那些在碼頭上討生活的苦力們,畢竟衙役們也不是各個都會水的,還要潛入江底尋找,難度太高了,這些事兒隻能讓他們去做,而做這些都是能拿錢的。


    至於錢大富……


    他還在縣衙門大牢裏待著呢。


    於是,錢管家再度造訪安家,哭喪著臉求安半仙救命。


    安父老神在在的喝著茶:“我先前說什麽來著?沒做過就別怕,你看縣太爺不也站在錢老爺這邊嗎?不是他幹的,肯定不會冤枉他。”


    “可我家老爺還在大牢裏啊!眼瞅著就要入冬了,那牢裏是什麽苦日子?我家老爺可太遭罪了,半仙您行行好,想個轍兒吧!這事兒真不是他幹的啊!”


    “真不是?”


    “我家老爺他就是個光說不練的假把式,他沒膽子害人的!”錢管家隻差沒給安父跪下了,“這才多少日子呢,我昨個兒去牢裏看望我家老爺,老爺他都瘦了啊!”


    錢胖子瘦了?


    安父覺得他有點兒想象不來。


    “爹,要不你辛苦一趟跑下縣衙門大牢?”安卉在一旁幫著勸。


    “你懂啥?幹咱們這一行的,要避著一些官。”


    “這話說的,那官老爺下次找你壘墳頭,你還能不去?再說錢老爺跟你多好的交情呢,你就當看望一下老朋友嘛!”


    錢管家感動得兩眼淚漣漣:“是啊是啊,半仙您要不去瞧瞧我家老爺吧?”


    “我去能有啥用?我就問去了我能幹啥?”安父滿臉都寫著抗拒。


    安卉又道:“能安錢老爺的心呢!再說了,爹你看錢管家這麽大把年紀了,如今天氣又轉涼了,他一趟趟的從縣城往咱們昌平鎮上跑,多辛苦呢!他也是替人辦事兒的,你就當心疼心疼他,去一趟,起碼讓錢管家能對主子有個交代。”


    “對對對……”錢管家忙不迭的點頭。


    “可我這不是還要置辦年貨嗎?我走了,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能去扛米袋還是能去買木炭?”安父說是這麽說的,但麵上明顯有了些許鬆動。


    想那錢管家,多機靈一人呢,他要是不會看眼色能當上堂堂錢府的大管家嗎?


    當下,他拍著胸口保證,像置辦年貨這種事兒,他最擅長了:“半仙您放心,我生來就是幹這個的,定叫您和大小姐滿意!”


    “那……”安父不情不願的點了頭,“行吧行吧,你也不容易。”


    第005章


    安卉高高興興的把她爹送走,接下來就是每日裏吃喝玩樂,順便耐心的等待年貨被置辦完畢。


    為啥說要耐心等待呢?


    原因也很簡單,錢管家是有要事在身的,哪怕他嘴上說著置辦年貨一事包在他身上了,但事實上對他來說,眼下最要緊的還是他家老爺的安危。所以,他得先回一趟縣城,帶著安父去縣衙門的大牢裏探望可憐的錢胖子。


    再就是,錢管家是縣城人士,哪怕他不止一次的來過昌平鎮,但對於整個鎮子還是缺乏了解,畢竟每一次都是來去匆匆的。因此,讓他置辦年貨,他隻有可能在縣城裏將所有的東西都辦妥了,再派馬車送過來。


    所以,耐心等待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但事實上隻過了兩日,這天附近來了個彈棉花的手藝人,安卉正排著隊等人幫自家彈棉花呢,就聽到街坊田大娘高聲地喚著自己。走過去一看,安卉就看到巷口停著兩輛馬車,有個看著像是大戶人家小管事的人衝著自己點頭哈腰,表示他是奉了錢管家的命令,特地來給安家送年貨的。


    安卉都驚呆了。


    好家夥,這不是轉包嗎?


    不過隻要年貨是好的,安卉並不在意到底是誰真正操辦此事。


    當下,她連棉花也不彈了,先帶人去了自家,看著錢家的下人將東西一樣樣的扛進院子裏,按照她的要求依次在堂屋的角落裏堆放完畢。


    更確切的說,是堆滿了大半個堂屋,就連平常吃飯的大木桌上,也堆了不少據說相對比較貴重的年貨。


    安卉喜笑顏開,就是那種特別具有過年氣氛的喜慶笑容。


    她還拿錢讓街坊家的小孩,幫她去街上尋了個賣熱茶的人。就是那種挑著擔子,一個擔子上擱了爐子茶壺,另一個擔子上擱了碗碟茶葉點心等東西的賣茶人。當然,如果是夏日裏,人家賣的就是涼茶了,秋冬時節則是熱茶。


    可錢家的下人分明就是提前被叮囑再三的,哪兒敢讓她請客。最終還是安卉堅持要人喝茶,一人一碗熱茶下肚,趕緊抹嘴開溜,生怕這位半仙家的閨女還要挽留他們吃飯。


    安卉:……


    夢裏什麽都有。


    錢家的人是走了,當然在走之前,安卉也問過他們關於自家老爹啥時候回來這個事兒。為首的那個小管事告訴安卉,安半仙幫縣太爺破案去了,據說是要用尋龍尺幫助尋找失蹤的兩人。


    也就是那個倒黴的同行,和那個二米壯漢的小混混。


    對於這個回答,安卉著實有些懵圈。


    但轉念一想,她爹也是個成熟的神棍了,而這年頭又不像上輩子那般崇尚科學,相信憑借她爹的忽悠功力,搞不好真能把縣太爺忽悠住了。


    至於用尋龍尺來尋找人這種離譜的事兒,安卉是肯定不信的。


    那要是這玩意兒真管用,她爹上輩子為啥不用尋龍尺去尋找那些可憐的被拐兒童呢?


    假的,肯定是忽悠人的!


    在內心裏吐槽了一波親愛的老爹後,安卉又惦記上了半途而廢的彈棉花大業。隻可惜,原本都被輪到她了,但見她遲遲未歸,其他的街坊鄰居就接了上去。


    彈棉花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原本是打算趁著天還沒黑趕緊回家的。在安卉的提議下,倆人去了安堂叔的客棧裏,以幫忙免費彈棉花的條件,換取了這幾天免費住在客棧裏。當然,住的是大通鋪,不過安堂叔家生意特別差,壓根就沒人住店,大通鋪也就他倆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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