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父的建議下,傅奶奶當天就跑了一趟銀樓,先買了一個銀鐲子,上頭隻有最簡單的祥雲花紋,又買了一根銀簪子,簪子上是梅花紋。最後,在銀樓夥計的推薦下,本著買都買了的想法,又多添了一個梅花形狀的銀耳環。


    當然,衣裳料子最終還是買了的,就是紅色的棉布,直接扯了一大匹。


    大概是這邊的誠意足夠了,安堂叔的婚事進行得十分順利。


    至二月底,小定、大定都已經走完了,隻差最後成親了。


    成親的日子選在了四月十二,據說是找了高人算得黃道吉日。同樣的,還是沒請安父幫著看日子,倒是安卉聽了消息後,回去問剛從外地回家的安父,問他這個日子好不好。


    剛回到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的安父,順口就道:“四月十二好啊,那天宜修墳。”


    安卉:……


    她突然就理解未來堂嬸的娘家人為啥不找她爹了,這根本就不是避嫌不避嫌的問題,是風水先生管不住他那張嘴。


    “那天除了宜修墳外,還宜什麽?”


    “訂婚結婚領證……就是宜嫁娶,也宜求嗣。”安父想了想,又道:“忌開業動工裝修置產搬家,反正那天的宜和忌,都跟你關係不大。”


    說著,他掏出了一個錢袋子:“青陽鎮那個老大爺啊,我都快喊他大爺了。說真的,跟他待一塊兒,我感覺自己就像那個房屋中介,倒黴催的房屋中介和挑剔難纏的客戶!”


    安卉懂啊,從那次縣城回來後,沒隔兩日,安父就被青陽鎮的那戶人家接走了,為的還是挑選墳地的事兒。


    結果,眼瞅著安堂叔的媳婦兒都快進門了,青陽鎮的八旬老翁還沒把墳地看好。


    “你也理解一下人家老大爺,這房屋中介沒成交又沒錢的,你起碼跑一趟就能拿到錢。蚊子腿再小它也是肉。再說了,這房子買錯了還能賣掉重買,墳地沒選著合心合意的,萬一人家將來找你要售後了呢?”


    在安卉的全力安慰之下,安父當場氣傻。


    不過,也因為如此,在接下來的又兩次看墳地的過程中,安父更加耐心了。挑剔就挑剔吧,入手之前挑剔,肯定要比買到手後再來找售後要好。


    轉眼就到了四月裏。


    初四這天,安父問了安卉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知道今個兒宜什麽嗎?”


    安卉搖頭表示不知道,她如今過日子過得既不知道今個兒是初幾,更不知道是星期幾,幾月幾日就更為難她了,簡直就是傳說中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那我告訴你,今個兒是四月初四,宜招贅納婿!”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高呼聲:“安半仙!安半仙!半仙啊!”


    安卉這下笑了:“今日宜發財!”


    “你可閉嘴吧,你猜的永遠都是錯的。”安父氣呼呼的走上前幾步,“你是哪家的?”


    “章、章家。縣城章孝義老爺家。”來人是個生麵孔,不過他很快就掏出了拜帖,安父接過來一看,確實是章老爺親筆所書,跟上次托錢大富捎來的拜帖幾乎一樣。


    不等安父開口發問,來人就哭著說了來意。


    章家老太爺沒了。


    安父心裏也有數,畢竟要是給章老太太修墳祭拜做法事,第一不用特地找他,第二也沒必要哭成這樣,老太太人都走了三年多了。這冷不丁的跑來嗷這一嗓子,必然是剛發生的喪事。


    “小卉,幫我把出差包拿過來。”安父收了拜帖,對閨女吩咐了一聲後,又問來人,“是坐馬車過來的吧?”


    “對,請半仙上馬車,咱們得立刻走。我家老爺說,事後必有重謝!”


    說話間,安卉也把包袱拿出來了。因為安父經常會不定時的跑出去,要是像幫著選墳地這種事兒,還能緩一緩,但像突發的喪事,那就沒辦法了,得立刻出門。因此,安父提前準備了個出差包,常用的東西都另外備一份,省得出門前還要重新收拾東西。


    拎上東西,臨出門前,安父猶豫了一下,回頭對閨女叮囑道:“按說出殯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但這個也不好說,我記得章老爺有幾個親姐姐遠嫁外地。這樣吧,要是四月十一那天,都沒把事兒搞定,我讓人捎個信回來,到時候你替我參加你堂叔的喜宴。”


    安卉點頭應道:“我記下了。不過爹你也太小心了,今個兒才初四呢!往常不是兩三日就能辦完嗎?到時候你肯定能趕上的!”


    已經走到院門口的安父一個踉蹌,等他穩住身形後,怨念的回頭看了一眼閨女,默默的對自己說,親生的親生的,不能揍不能揍。


    直到安父走得沒影兒了,安卉還是沒想明白。


    她覺得自己這次推測沒錯啊,哪怕按照停棺七日的風俗來算,最晚四月初十也該出殯了。


    還有一點,章老太爺不一定是今個兒才沒的,安父這邊反而不是最要緊的,第一時間通知的應該是親朋好友。搞不好,章老太爺都沒了好幾日了。


    果然,兩天後,安父就托人給家裏捎帶了口信。


    大意是,章老太爺其實是初一沒的。而且章老太爺也不是突然就沒了的,先前就已經病重了。也因此,章家那四個早已出嫁的姑奶奶,早早的接到了消息,陸續趕了回來。


    章老太爺出殯的日子就定在了初六這一日。


    也就是口信送達的同一天。


    第014章


    初六這日一大清早,天還沒亮起來,章家這邊已經一切就緒,孝子賢孫前頭開道,撒著紙錢領著棺木,還有一大群來送葬的親朋好友們,以及前來做水陸法事的能人們。


    當然,章家要比別人家多一個特殊人物,那就是安半仙。


    其實按理說,風水先生還真不用跟著出殯的隊伍,隻因通常情況下,風水先生要做的事情多半是選找風水寶地,選好具體建造墳墓的位置,還有安排好出殯的日子、落棺的確切時辰等等。


    但誰讓安父多了一道程序呢?


    他跟他閨女說,每一次都會在墓碑前刷上光環,其實這個說法是他自己的理解,但還有另外一種理解。


    感覺就跟在給墳頭開光一樣,隻是這個說法不太好聽,他就學著人家手遊裏的說法,改成了刷光環。


    反正就是這麽個意思,前頭那些繁瑣複雜的流程,其實全都不重要,獨獨最後一個刷光環,才是至關重要的。


    但形式還是要走一遍的,不然怎麽顯得他比旁人更神神叨叨呢?


    原本,章家對老太爺的喪禮就很重要,還在靈堂停棺時,就將一切做到了極致,連帶老太爺躺著的那個棺木,都是有年頭的上等好料子。除此之外,那是該省的地方一樣都沒有省,要是不知道章家的內情也就罷了,知道的都在暗地裏琢磨著……


    咋滴?日子不過了?


    雖然這麽說有些殘酷,但在絕大多數人的心目中,活人還是要比死人重要的。這人都沒了,再說章老太爺的壽數也不算短了,好像都已經六十七八了,擱在這年頭,上了六十歲都算是高壽的。


    在這種情況下,追求風光大葬是沒錯,但將家底全部壓上去,是不是就有些離譜了?


    但凡知曉內情的賓客,都忍不住在心裏盤算了一遍。


    自打三年前,章老太爺越來越糊塗後,新的一家之主章孝義章老爺,壓根就沒辦法撐起這個家。


    原本,隻要他老實一點,不會做買賣也是可以盤出去的。像商船就可以租給別人做買賣,或者幹脆賣掉也能收攏一大筆錢。做著買賣的店鋪也可以將原先的買賣結束掉,轉手租出去照樣能吃到租子。或者將活錢收攏一下,多多的采買田產,當個小地主也是很好的選擇。


    可當時,才剛到而立之年的章孝義,卻是早已按耐不住一展身手的想法,一接過家中買賣,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


    結果可想而知,畢竟章家已經敗落了。


    甚至用錢大富的話來說,沒點兒本事都不可能在短短三年時間裏把家產敗落到這個地步。


    錢大富是有怨念的,按說他跟章孝義相差了十來歲呢,兩人也沒有任何過節,就算有好了,那也是章老太爺拿錢大富舉例子,對於章孝義而言,錢大富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然而事實上,章孝義對錢大富反而沒有任何怨念,是錢大富煩死了這個敗家子。


    原因有些奇葩,去年那會兒還沒有過世的錢老太爺,雖然那會兒身子骨已經不太好了,幾乎走不動道兒了,但他依舊聽說了老友家的事兒。於是,趁著自個兒的精神頭還行,他見天的將錢大富喚到自己跟前,拿出最後的力氣罵兒子。


    ‘你要是敢在老子死後敗光老子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看到沒?章家那個就是你的經驗教訓!你娶媳婦兒晚,生娃也晚,要是我那大孫子以後不學好,老子從地裏爬出來也要收拾你!’


    ‘記住了啊,守住家業!要守住啊!’


    反正直到錢老太爺咽氣之前,都還在嘀咕這個事兒。別家老人過世前,留下來的臨終遺言,無一不是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對家人後代的不舍。獨獨錢老太爺他不按牌理出牌,臨終前非要老妻當著他的麵,拿戒尺好好的收拾了一頓兒子。


    看到中氣十足打兒子的老妻,以及疼得五官扭曲卻不敢逃跑的兒子,錢老太爺心滿意足的闔眼離去了。


    你說這叫錢大富怎麽能看章孝義順眼呢?能直接打擊報複,已經算是他有理智了,畢竟人家章孝義也不想當這個敗家子,但道理誰都懂,就是不能攔著他怨念。


    於是,這次也不知道是趕巧還是錢大富故意為之,反正章老太爺人沒了,他壓根就沒來靈堂祭拜。


    盡管錢大富本人沒來,但錢家還是派了人過來的。有安父熟悉的錢管家,也有上一次給錢老太爺壘墳頭時見過的錢大富兒子。


    錢家少爺今年才十五歲,光瞅著那模樣,完全看不出來那是錢大富的兒子。


    當爹的膘肥體壯,當兒子的卻是個玉麵小生。


    對此,安父認為這是兒子長相隨娘,然而錢管家卻私底下告訴他,錢少爺甭管是模樣還是身段,簡直就跟錢老爺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安父:……


    時間確實是一把殺豬刀。


    看到錢家人,安父還上前略聊了幾句,錢管家表示少爺也就是過來祭拜一下,算是全了兩家的情分。但出殯那一日,隻有錢管家會帶人過來,算是湊個熱鬧。


    跟錢家做法類似的,還有很多人家。


    因為安父得到消息趕來縣城時,已經是初四傍晚了,因此他並不清楚前頭幾日是否有章家的故交親自前來拜祭。但可以肯定的是,初六出殯這一日,盡管來送葬的人不少,但放眼望去,除了章家的親眷外,賓客皆是體麵下人的打扮。


    所謂體麵下人,多是指各府的管家、鋪子裏的掌櫃,也有個別讓遠親來代替的,總之完全沒看到正經主子。


    哪怕安父不清楚章家的現狀,都能猜到章家非但敗落了,還在故交心中沒了份量。


    所幸,章家早已出嫁的四位姑奶奶都趕來了,在送葬隊伍裏,哭得傷心不已。


    但所有人都沒辦法跟章孝義比。


    這位被縣城商戶圈子裏,蓋戳為敗家子的章老爺,從老太爺沒了之後,就一直跪在靈堂之上,從嚎啕大哭到泣不成聲,最後甚至幾度哭到暈厥過去,將一個悲痛欲絕的大孝子表演得淋漓盡致。


    安父一麵跟隨一麵看戲,看的就是被兩個身強體壯的下人攙扶著走的章老爺。


    說真的,挺不容易的,畢竟從縣城章府走到章家祖墳,路程不是一般般的遠。偏生習俗就是如此,送葬是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往墳地裏去的。當然也可以用車馬運送,隻是如此一來,就顯得心不夠誠。


    像章孝義章老爺這等驚天動地的大孝子,肯定是不願意這麽幹的。


    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從天微亮走到了天敞亮,一行人終於到達了章家祖墳外頭。


    瞅著煥然一新的章家祖墳,安父嘴角微微抽搐。


    但已經到了他的主場,那必須得上呢!


    跟上次來截然不同,這裏早已被安排妥當,不光章老太太的墳頭被修繕一新,章家其他先祖的墳墓也被打掃修繕過了。就連原本被枯枝爛葉完全覆蓋的小道,也已經被收拾幹淨了,加上這會兒都已經四月裏了,天氣也早已轉暖,陰暗恐怖的祖墳裏徹底變成了陽光明媚的風景地。


    安父對著這前後幾乎判若兩地的章家祖墳,忍不住在心裏腹誹。


    而章孝義則是悄悄的鬆了一口氣,覺得這個錢花得值。隻是一口氣剛鬆出去,隨即他又將心提了上來。


    假如按照安父所說的那般,單純隻是修一下章老太太的墳頭,再找人打掃一下,那確實是花不了多少錢的。哪怕算上請人念經、捐香油錢、做水陸法事等等,全加在一起,對於章家來說,那都是小錢。


    然而,章孝義卻是將整個祖墳都修繕了一遍,連原本泥濘的小道,都讓人采買了鵝卵石,仔細的鋪設妥當。還有章老太爺喪事上的花費,總總加在一起,那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倒不至於連日子都過不了了,但確實這一筆錢出去後,直接傷筋動骨。


    但他還是這麽做了,非但如此,還準備了一樣厚禮,位於昌平鎮附近的十畝良田,打算拿這個當作是讓安半仙為他做法發財的謝禮。


    之所以拿十畝良田當酬謝,是因為他確實拿不出那麽多現錢了,十幾兩乃至幾十兩銀子是沒問題的,但他覺得拿不出手。贈送田產就不同了,那些是早些年老太太置辦下的,每年的出產也不豐厚,但田產本身是值錢的。尤其最近這些年洛江縣一帶那是風調雨順的,上好的良田已經賣到了十五六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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