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是全校廣播,太丟人了。


    範桐抬手抹了把臉,臉色難看至極,那口氣始終咽不下。


    “你搞這麽一出,就這麽輕飄飄一句到此為止就完了?”


    裴桑榆愣了一瞬。


    範桐緩慢站直,朝著角落裏的女生慢慢走過去,過道狹窄,整個人瞬間把退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裴桑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男生的板鞋落在木地板上,安靜的隔音室把腳步聲放得巨大。


    一步,一步,一步,距離縮短,越來越近。


    “你想怎麽樣?”裴桑榆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反正老子是肯定要被處分了,既然破罐破摔,那再多做點什麽也沒所謂了是吧。”範桐居高臨下地看她,像是看被捕捉入籠的獵物。


    “還是給你兩個選項,親你一口,或者摸你兩下,你——”


    話還沒說完,裴桑榆已經一腳狠狠地踢在了他的小腿上,換來一聲哀嚎。


    趁著他痛得彎腰的功夫,側身貼著牆朝著門口衝了過去。


    隻是範桐飛快地直起了身,到底是男生,步子輕鬆一跨,再次攔在了過道中間。


    因為剛那一腳,他疼得臉頰抽動了下,步步緊逼:“還敢踢我,就喜歡你這股勁兒。跑什麽,你選完,我們倆恩怨就私了了,很簡單。”


    那股壓迫和不適再次鋪天蓋地襲來。


    沒想到他在學校也敢這麽瘋。


    裴桑榆被迫後退,被轉椅絆了一下,撞到後牆,重新困在了角落。


    她的掌心貼著牆麵,手指上全是浸出的冷汗,連呼吸都像是被抽空,因為缺氧眩暈,眼前幾乎有了重影。


    想出聲,想大喊,嗓子卻像是被掐住,一個聲音都發不出。


    察覺到對方的手指要落到臉頰,她用力偏了下頭躲開,目光越過對方的肩膀,死死地看向虛掩的大門。


    大概是錯覺,門口的光線暗了一瞬,隱約出現了人影。


    心髒開始遲鈍複蘇,一聲一聲,劇烈跳動。


    “現在知道怕了?”範桐臉上掛著笑,再度伸手,正要落下,手腕被人瞬間鉗製反剪。


    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道抓著他的衣頸重重往後拽,整個人被狠狠地摔在了木地板上。


    裴桑榆慌亂地看過去。


    伴隨著巨大聲響,室內揚起細小的微塵。


    少年逆著光,整個輪廓都隱沒在陰影裏,隻能看到他小臂上交錯明顯的青筋浮起,顯得暴戾。


    可聲音卻放到了最輕。


    “沒事了,裴桑榆。”


    好幾秒鍾後,裴桑榆才下意識地喃喃道:“…….周瑾川。”


    男生回過頭,視線跟她碰上,像是在確認她的安全。


    她茫然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睛,很奇怪,一瞬間所有的恐慌都被撫平:“我沒事。”


    周瑾川持續看了她好幾秒,點了下頭。才收回視線蹲下,手掌隨意拍了下範桐沾著灰的臉:“碰她哪兒了?”


    剛扔出去那一下,整個人直接撞到了地麵,範桐弓著身子,痛到失聲。


    他艱難地吸著氣抬起眼,想說點什麽,又被他審視的目光震懾。


    看著對方的視線從自己身上緩慢劃過,直白在傳達,碰了哪兒就要廢了他哪兒的意味。


    瞬間抖成了篩子:“沒碰,沒碰,我什麽都沒幹,她倒是踹了我一腳。”


    “還委屈上了。”周瑾川輕嗤。


    範桐咽了下口水,他小打小鬧地惹周瑾川不是一兩次了,這人拽是拽,平時壓根懶得理。


    可是現在,明明對方說話聲音不重,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我錯了,是我錯了瑾哥……我是一時發瘋失了智……..”


    周瑾川嗯了聲,抓著他的脖頸強迫人抬頭,朝向裴桑榆,聲音不鹹不淡:“跟她道歉。”


    範桐別著臉,看著方才被自己逼到角落的女生,位置互換,此刻自己才成了被逼到慌亂的那一個:“對不起,裴桑榆同學,是我混蛋,不該對你無禮。”


    裴桑榆繃緊了唇,沒有回應。


    大老遠的,就聽見陳界喘著氣喊著衝過來:“周瑾川,你他媽跑得比野馬還快,不去參加奧運可惜了吧你。”


    看到室內一片鬥毆的場景,頓了幾秒,又喃喃出聲:“操,什麽情況…….”


    “你看著他,我先送裴桑榆去趟醫務室。”周瑾川偏了下頭,“等我們回來,再去找老師。”


    剛陳界也聽完了全程廣播,再結合現在的情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過去接手按住範桐,惡狠狠地嘖了聲:“在學校你也敢這麽放肆,狗膽兒挺大。”


    範桐再次遭受重創,渾身都脫了力:“能不能先鬆開,疼,疼。”


    “疼才長記性。”陳界冷漠無情加重力道。


    周瑾川轉過身,走到裴桑榆跟前,女生仍然保持著好幾分鍾前的姿勢,眼神看上去還算鎮定。但渾身還在輕微地顫,眼眶微紅,掩蓋不住的驚慌,有一種堅韌又破碎的美感。


    他放輕聲音,低聲問:“嚇到了?”


    裴桑榆搖了搖頭,頓了兩秒,還是很輕地點了下頭。


    如果周瑾川沒出現,她不知道會經曆什麽。


    “有受傷嗎?”周瑾川問得溫和,仿佛剛才那個暴戾出手的人不是他。


    裴桑榆動了下唇,如實說:“背疼,剛被撞了一下。”


    周瑾川嗯了聲,替她拿過書包,輕聲說:“走,讓校醫幫你看看。”


    裴桑榆跟在他身後出去,路過範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範桐咬著後槽牙回瞪她,卻無可奈何,隻能作罷。


    這兩人不是不對付麽,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


    撞的那下,說重不重,說輕也算不上輕,白皙的後背上起了一道明顯的紅痕。


    校醫幫忙塗了點消腫藥,走之前囑咐道:“沒破皮,這藥再塗兩天消腫就沒事了,等個幾分鍾吸收了再穿衣服。”


    “好,謝謝醫生。”裴桑榆把藥收進書包。


    沒穿上衣,她墊著枕頭趴在床上,隔著拉簾,縫隙裏隱約看到那邊等著的周瑾川。


    他支著長腿坐在另一個小床邊上,曲著長腿,姿勢隨意。明明遮著簾,什麽都看不清,卻依然能感受到他注視的目光。


    裴桑榆說不上來現在的心情,是慶幸,也是感激。


    相當平日在學校裏不鹹不淡的關係,她遲疑了幾秒,才緩慢出聲:“你怎麽會來?”


    “聽到廣播,猜到他可能會做點什麽,就去了。”周瑾川說。


    還好是去了,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況對方是力道懸殊的男生。


    裴桑榆手指蜷縮了下,抓著枕頭上的布料,又緩慢鬆開。


    “謝謝,我又欠你一次人情。”


    “任何人被欺負,我碰上了都會出手,你不用覺得虧欠。”周瑾川的聲音從那邊傳來,隔著簾,聽不出太多情緒,“而且,你也幫我澄清了,頂多算扯平。”


    裴桑榆聽出來了,他是在安慰。


    卻仍然覺得頹喪,或者說茫然。


    後知後覺,她大概是做錯了,才會把自己陷入這麽危險的境地。


    “你之前說得對,我這個脾氣,就是很容易惹事。但我忍不住,別人欺負我,我下意識就會反擊。隻是每一次,事情總是越來越糟……”


    不然,她也不會轉學過來。


    “裴桑榆。”周瑾川打斷她的自責。


    背還是疼,裴桑榆忍著那股灼燒,起身緩慢穿上衣服,才轉過頭看向床簾那邊。


    “你是受害者,你沒有錯,不用反省是不是沒有處理完美。”周瑾川平時說話挺省略,此刻卻格外耐心,“更何況,因為你開了廣播,我才會去,事情也並沒有變糟。”


    裴桑榆扣紐扣的手頓住。


    恍惚了好幾秒鍾,才繼續動作,眼眶卻不自覺地酸澀到潮濕。


    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你是受害者,你沒有錯。


    心髒好像被柔軟地觸碰了下,酸脹得厲害。


    她垂著眼,反複深呼吸了好幾次,還是沒能整理好心情。無人在旁的時候總是所向披靡,但一句安慰就能情緒決堤,想哭。


    外麵校醫探了個頭進來,催促了一句:“時間差不多可以出來了,我等著下班啊。”


    裴桑榆被迫拉開了拉簾,別開臉,微紅的眼眶卻藏不住。


    周瑾川盯著她看了一瞬,眉心蹙了下。


    沉默著劃開手機,點開付款碼遞到她眼前。


    裴桑榆:?


    這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方式,和初遇時的嗆聲一模一樣。


    她情緒仍然低著,伸腳踢了下他的球鞋:“這種時候,你不會又要花錢看變臉吧,我沒心情跟你鬧。”


    周瑾川曲著的腿伸直了些,輕輕回撞了下:“剛不是還說欠我人情。”


    兩人坐在各自的床沿邊上。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的兩隻鞋尖抵在一起。


    裴桑榆又踢了下他:“你有病啊。”


    周瑾川抵著她的鞋不讓人動:“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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