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姑一臉‘那還用說’的表情,朗聲道:“西域藩王朝聖進貢的禮品,昨兒才進宮來的。據說這一個毯子是用二十隻白毛狐狸毛混合了絨線織成的,這套子是兩麵則是四十隻白毛狐狸毛,一鋪一蓋下來合萬金呢。這純種白毛狐狸是西域的聖物,殺一隻少一隻,彌足珍貴。”


    “聽起來怪血腥的。東西是好東西,背後卻太多殺戮了。”洛長安感歎道,心裏脆弱的很,不能想殺戮,想到就眼眶濕潤。自己遭遇了滅門,對白毛狐狸的遭遇也可以輕易的共情。


    生靈萬物,誰生來就是要遭人斬殺的供人享樂的。洛長安骨子裏的清高是從小飽讀詩書的結果。


    “你這丫頭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隻道這毯子套子金貴稀有,看到的是它光鮮亮麗的一麵。你倒處變不驚,非但不覺它珍貴,倒心疼起那些狐狸。”


    洛長安不說什麽,從小家裏富裕,什麽稀罕玩意兒,古玩珍寶也都見過一些,所以對奢侈品並不熱衷。如今,家破人亡,除了報仇,其他更是不熱衷了。


    梅姑姑接著說:“一共有兩套。帝君是出了名的孝順,先差人給太後娘娘送了一套,剩下這套後宮各殿的娘娘們都想要,不過帝君誰也沒給,反倒自己留下了,教海公公送來龍寢裏來。你有福氣了,長安。”


    “帝君自留自用,又不是賜給我,我哪裏有福氣了呢。”


    洛長安語氣悻悻的。


    帝君素來公平,對各宮娘娘不偏不倚,隻剩這一套,無論給哪宮娘娘都會引起別宮的不滿,自己留下,避免紛爭。


    梅姑姑頗具深意的笑著看洛長安一陣兒,捏了捏洛長安的鼻尖,“起碼暖床時候不受罪了吧。帝君忙西域來朝拜的事,可有半月都在前殿禦書房的偏殿休息了,你晚上睡的冷不冷。”


    洛長安望了眼窗外的雪,隨即頷首,誠實道:“這半月冷的厲害,我記得過去都沒有這麽冷,最近半月突然就冷了不知幾倍,被褥整夜都是冰的。”


    洛長安尋思,也可巧帝君這半月沒來,不然怕是就要換暖床丫鬟了,她這個暖爐沒什麽用處。


    梅姑姑心下好笑,並不是天氣驟冷,是帝君沒來給她這小冰疙瘩暖被褥哦。


    “你瞧,如今帝君自留了這毯子,你是不是有福氣了,可不是誰都可以爬上龍床的。”


    洛長安苦澀一笑,“梅姑姑你又拿我取笑了。可別再提這事,教別人聽見了,當真以為我這人不知本分,九品丫鬟把自己當根蔥了呢。”


    “行,不拿你取笑了。你把這毯子鋪上吧。”梅姑姑說著就出了屋子,邊走邊嘟囔,“小桃,小桃呢,這死丫頭吃東西就積極,幹活就找不著她,我非到她娘那裏問問這是什麽道理,教她娘抽她一頓屁股。小桃!”


    遠遠的從後廚方向就聽見小桃緊張的聲音傳了來,“來了,來了,梅姑姑,奴婢來了。”


    洛長安久違的露出一絲微笑,梅姑姑還有小桃對她來說,雖然吵吵鬧鬧,卻有幾分家人的親切感。小桃的父母都是宮裏的奴才,她爹負責後廚買菜的活計,她娘是帝君洗衣閣裏的十品洗衣奴。小桃總往後廚跑,有時有不和主子們口味的美味佳肴被退了回來,一筷子都沒動過,都是幹淨的,倒掉可惜,小桃三不五時能撈點可口的。


    第12章 這一跪,猶如如萬箭穿心!


    洛長安將絨毯和被套鋪在龍床上,白狐狸毛摻著淡淡的灰色絨線,看起來素淨柔和,在這冰冷的龍寢有些突兀,就如冰山上臥著一隻迷了路的被拔去獠牙的白毛狐狸。


    將床鋪鋪好,洛長安將換下來的床單被套放在籃子裏,打算送到洗衣閣去清洗,洗衣閣就在出了龍寢的不遠處的回廊下,這處隻負責專人來洗帝君的衣物,都是粗使,又較別處的洗衣閣不同,在洗衣閣裏也是地位頗高,冷宮洗衣閣是地位最低的。


    剛走到院子中,就見小桃吃著點心走了過來,小桃的月錢基本都花在買零嘴上了,不比主子們香袋裏裝的是名貴的香料,婢女們的香袋裏裝的是花園裏的落花瓣,小桃的香袋裏則更不一樣,裏麵裝的是糖豆和花生大棗核桃仁。


    洛長安不用香袋。以前是千金小姐的時候是用的,那時候爹從南方淘回來頂級的香料拔尖的會送給洛長安。爹死了以後她現在就不用香袋了。


    一來觸景傷情,二來和身份不符。


    她永遠做著和身份相稱的事情,奴婢就該有個奴婢的樣子。認清現實很重要。即便用下等布料縫了香袋塞滿花園裏的任人踐踏落花,也改變不了她是奴才的事實。


    上等人傷春悲秋看落花是情調,下等人故作高深看落花是淒涼。


    她洛長安,唯一想戴的飾物,是鳳冠。如今這鳳冠靜靜的躺在東宮之內,帝君雖有嬪妃無數,而皇後未立,子嗣空虛。


    這對洛長安來說,是機會。哪怕很渺茫,但是,是機會。


    “長安姐姐,你是去洗衣閣嗎。”小桃跑到近處,嘴裏的吃食也咽了下去。


    洛長安將下巴一點,“對。”


    “一起去吧,梅姑姑剛才吩咐我去將前日送去洗的帝君的幾件中衣取回來。”


    “好啊。一起去吧。”


    兩人到洗衣閣,洛長安將床單被罩交給洗衣閣管事的女官,就在門口等著去取衣服的小桃,大約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小桃便出來了。


    “長安姐姐,你久等了。”小桃一手提著衣籃,一手端正一杯黑色的粉末。


    “沒等多久。手裏拿的什麽,黑黢黢的。”洛長安不解的端詳著那杯子裏的物什。


    “這是我媽前幾天休假出宮時候買的黑芝麻粉,拿溫水一衝,又甜又香,好喝的很。回去我給長安姐姐也衝一杯。”


    普通宮女每月有半天的假期,梅姑姑那樣的高階女官則每月有兩天假期,把事情安排妥當,交接清楚,得到上級的批準就可以休假了。


    “嗯,好。”洛長安搓著被凍的通紅的手,“走吧。回去了。又要下雪了,冷的緊。一會兒下台階你慢慢走,別滑倒了,剛才有婆子把洗衣裳水潑在台階上了。”


    洛長安自去年被慕容玨刺穿腹部,便落下了腰腹痛和害冷的病根。


    “嗯。沒事。我仔細著呢。”小桃拎著一籃子衣服往外走,走路就有些冒失,眼睛忍不住的老往手裏的黑芝麻粉上盯。


    小孩子對好吃的就沒有抵抗力,也忍耐不了,恨不得立時就把黑芝麻糊糊吃進嘴裏。


    洛長安又好笑又擔心的交代,“看路啊小桃,地上滑,仔細跌倒。”


    “沒事,長安姐,我走的穩當著呢。啊......!”


    正說著,就聽小桃啊的一聲,腳底打滑,整個人摔了個嘴啃泥,撲通一聲從台階摔了下去,狼狽極了。


    “小桃!”洛長安嚇了一跳,心驚肉跳的叫道。


    洛長安和小桃本來是在台階上,到下麵平地路上還有十幾級台階,是以這籃子衣服就拋物線似的失去了控製,灑的滿地都是,那杯黑芝麻粉也就潑了出去。


    正巧下麵經過一行人,當中那婀娜雍容的人一下就被兜頭兜臉灑了一臉黑芝麻粉,一張俏臉瞬時漆黑,難以辨認容顏。


    “哎喲,是哪個不要命的。”那女子吃痛的驚呼,“我的臉!”


    奴婢們連忙把她摻住,手忙腳亂的拍打著她衣服上的黑色粉末,擔心道:“那狗奴才走路不長眼睛,竟然砸到了繡美人。這是什麽粉末,怕是嫉妒美人美貌,有意毀容!”


    劉繡大驚失色,“本美人的臉,好痛,這定然是毒粉。來人,將這奴才按了,給我狠狠的打!”


    洛長安心想完了,小桃這冒失的性子,早晚出事,愁死了。


    小桃慌忙爬起身,縮著身子跪在那裏,發著抖像個鵪鶉,嚇得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道:“繡...繡.美美人..饒命啊!”


    “繡美人,您有無大礙?”旁邊另有一位主子模樣的女子查看著劉繡的情況,這人乃是二品大員慕容玨的夫人,宋盼煙,今日乃是東廂殿的貴妃辦了賞梅花宴會,她進宮來赴約,在路上遇見了近日盛寵加身的繡美人,便一同過去東廂殿。


    劉繡嬌滴滴的抱怨道:“盼煙,我這臉怕是毀容了,果然紅顏命薄,我哪裏經得住這樣的飛來橫禍。帝君倘若知道我毀了容貌,必然心疼極了。帝君誇我眉心一顆小痣分外嬌俏。”


    洛長安聽見盼煙二字的瞬間也已經看到了宋盼煙,這可真是冤家路窄,便是這個女人奪走她的未婚夫,並且一手促成她滿門慘死的,若宋盼煙有半分慈悲之心,又怎會慫恿慕容玨滅她滿門。


    若說慕容玨是權欲熏心,那麽宋盼煙則是陰狠惡毒。


    洛長安將心底由於聽見‘帝君誇我眉心一顆小痣分外嬌俏’而引起的不適壓下,這該死的酸澀的滋味,讓她捂住了心口。


    有幾個侍衛大步朝著小桃逼過去,眼見就要把小桃按住給一頓拳腳相加。


    小桃害怕的哭了起來,乳臭未幹,又不懂什麽事故,爹媽又寵著,這下可是嚇壞了,“不,不要打奴婢,不要打......”


    “美人手下留人。”洛長安快步走下台階,站到了小桃的身前,將小桃擋在身後,隨即跪在了劉繡和宋盼煙的身前。


    這一跪,猶如如萬箭穿心,隨即她彎下身子磕了頭,眼底一片冷意,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位居高位,教宋盼煙跪在她的腳邊懺悔!


    第13章 忍他人不能忍者,方能成事


    劉繡蹙眉厲聲道:“你是什麽人?”


    “回稟美人,奴婢叫洛長安,後麵丫鬟是小桃,奴婢二人是龍寢梅姑姑手下的人。是奉梅姑姑的命令來取帝君的衣服的。不小心衝撞了美人金駕。那黑色粉末並不是可以致人毀容的粉末,而是黑芝麻粉。於健康無害。”


    洛長安磕完頭直起了背脊,聲音謙卑,將衝動和恨意修飾的近乎完美,她不能衝動了,如今衝動的撲到宋盼煙的身上,隻會被隨行侍衛給拿下,襲擊二品大員的夫人,是死罪。


    從上次推慕容玨落水之事後,洛長安長了教訓,已經學會了冷靜和忍耐,以及蟄伏。


    侍衛們聽見洛長安二人是帝君龍寢的丫鬟便頓下步子,帝君龍寢裏的人自是與旁人不同,哪怕隻是個粗使丫鬟,哪怕是一條狗都比別個尊貴,心想若是打帝君的奴才,定然會被傳出去是不將帝君放在眼裏,那可就是罪過了。


    宋盼煙斜眼看了看洛長安,這奴才看著冷靜大氣,不像個上不得台麵的,不愧是帝君龍寢的奴才,她嗔怒道:“既然是在帝君龍寢裏做事的,當更加嚴謹行事,你倒罷了,你後麵那小丫鬟莽莽撞撞,衝撞了繡美人,當真是該罰。”


    小桃嚇得縮在洛長安身後。


    洛長安不言語,低眉順眼的垂著眸子謙卑的跪在那裏,梅姑姑來了她們會被輕罰,起碼比落在劉繡手裏挨得懲罰輕。


    劉繡冷聲斥責,“來人,把梅姑姑給本美人傳來。洛長安是吧,我倒要讓梅姑姑給我解釋一下,你搬出來帝君是什麽意思?帝君難不成會為了你一個狗奴才,而眼睜睜看著我受委屈麽,本美人告訴你,帝君隻會懲罰你懲罰的更狠!膽敢潑我一臉黑沫,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洛長安重重磕頭,卑微道:“奴婢不敢,娘娘貴為三千寵愛在身的美人,奴婢不過是個三等奴才,奴婢惶恐。”


    小桃已經泣不成聲,藏在洛長安的背後,就覺得長安姐姐單薄的肩膀變得很偉岸,可以保護自己,她緊緊的攥著洛長安的後衣擺,小聲道:“長安姐姐,我們會被砍頭麽。”


    洛長安往小桃手背壓了一下,“磕下頭,不要說話。”


    眼下,沒有比磕頭認錯更能夠讓劉繡消氣的了。主子都喜歡順從的奴才。


    宋盼煙眼底身為高層人物的優越感不加掩飾,口上慈悲的勸劉繡道:“美人息怒,此事不若交給梅姑姑卻處理就是了,您親自動手發落帝君的奴才,恐怕落人話柄。”


    劉繡卻不在乎道:“不過兩個賤奴,帝君知情了,也自然會替我教訓她們。眼下我自己動手,是代替帝君教訓她們罷了。玉珠,給我往這個伶牙俐齒的洛長安臉上狠狠的打,打出血來!我看不慣她這股子聰明樣!”


    宋盼煙隱隱的鄙夷的睨了眼洛長安,奴才的身子,可惜了一幅冷靜聰明的頭腦。


    “求美人開恩。”洛長安額頭磕的生疼,冰冷的雪刺激著洛長安,使她保持冷靜,我洛長安必不會一直像條狗一樣跪在他人腳下,教宋盼煙看盡了笑話。


    夜鷹本來在暗處遠遠的跟在洛長安的後麵,見前麵這陣仗,便折身離開了。


    玉珠便是那日去龍寢取帝君的銀絲兒長褂的丫鬟,侍候在美人身邊的是正七品的丫鬟。她囂張跋扈的走到洛長安的身邊,攥起洛長安的衣領,熱辣辣的巴掌啪的一聲落在洛長安的臉上,打的洛長安頭暈目眩,兩眼金星,血絲從洛長安的嘴角流下來,白皙的麵頰上有五個手指印瞬間腫了起來。


    洛長安眼裏空洞如冰,被打的偏過了臉去,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宋盼煙心底一沉,好能忍耐的丫鬟,竟而不哭不鬧不求饒,有種危險的氣息,她忙和劉繡道:“美人息怒,這丫鬟和旁人不大一樣,別讓她狗急跳牆衝上來傷著您,還是交由梅姑姑處理吧。”


    劉繡不屑道:“她倒是狗急跳牆來啊,我讓她吃不完兜著走,不行就讓她全家跟著遭殃。”


    洛長安緊攥著手,骨節泛白,人下人,受人踐踏的滋味,好苦澀啊。


    玉珠又鉚足了勁兒往洛長安臉上打了兩巴掌,洛長安仍舊安靜的承受著。


    小不忍。


    則亂大謀!


    忍他人不能忍者,方能成事!


    小桃哭唧唧的說道:“別打長安姐姐了,求求你不要打長安姐姐了。”


    梅姑姑快速趕了來,眼見玉珠的巴掌馬上又要打在洛長安的臉上,她叫了一聲‘慢著’,接著幾步趕過去一把握住了玉珠的手,眸子瞪著,眼底有護犢之色,不客氣道:“玉珠姑娘仔細傷了手。我手底下的人,自有我拿回去管教,或打或罰不由姑娘動手。”


    玉珠見是梅姑姑來了,梅姑姑是從二品的女官,是可以直接和帝君匯報工作的人,她立時氣焰就熄滅了,悻悻的收回了手,“梅姑姑有禮了,您也該將奴才調教的嚴一些,如此的冒失莽撞,成何體統!”


    梅姑姑看著洛長安和小桃,小桃縮著像個鵪鶉,已經嚇傻了。而洛長安被打的臉腫的一個有兩個大,不由心疼,玉珠這賤人下手好狠,自有人收拾她!


    劉繡見是梅姑姑到了,語氣也客氣了幾分,“梅姑姑,瞧瞧你手底下的奴才,潑了什麽玩意兒到我頭臉?今兒倒還好,是黑芝麻粉,若是毀容的毒藥,你擔待的起麽。”


    梅姑姑彎了腰,高聲道:“奴婢必然按照宮規對這兩個奴婢進行處罰。繡美人放心將此事交給奴婢。奴婢素來公事公辦,不會包庇奴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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