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便是第一種可能,他要她。


    慕容玨掀起衣擺跪在帝君的身邊,認真道:“帝君方才的賞賜微臣都沒有接受,帝君說過若是微臣想起了想要什麽賞賜,可以提出,無論多麽貴重,您一定會滿足微臣。”


    帝千傲將眸子一眯,緩緩的將手攥起,他之所以可以成為皇帝,重要的一點是他可以洞悉人心,雖然慕容玨還未開口,他已經知道了他想要什麽。


    但其想要的,恰恰是他唯一不能賞賜之人物。


    “愛卿請講,朕的確承諾過無論多麽貴重之物,皆可賞賜。”


    但,洛長安不是貴重之物,她是朕的無價之寶,朕的女人,不在其列。


    “微臣仰慕洛姑娘,可否請帝君將洛姑娘賜予下臣為妻。”慕容玨乃是促使東征大獲全勝的大功臣,他趁著這個風頭,趁熱討要帝君身邊一個平平無奇的宮女,是最有機會使帝君同意也並不會顯得逾越的。


    畢竟,帝君不會因為一名宮女而教新晉右相委屈,自古帝王賞賜女人給下臣是常有之事,換妻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與國家與政事比起來,女人對於帝君來說不過衣服。


    洛長安將手猛地攥緊,兜兜轉轉,她和慕容玨又繞到了婚姻的邊沿。


    然而,洛長安心底裏害怕聽到帝千傲太過爽快的答複,回答得越爽快,她洛長安越是什麽都不是,此過程堪稱煎熬。


    帝千傲攥起的手,骨節泛白,聲音冷若冰霜,唯有深邃的眼底似有陰霾的漩渦,“嗬,原來你仰慕朕的女官。”


    海胤:“......”


    夜鷹:“......”


    帝君此時騎虎難下,大功臣討要他的小媳婦作為封賞,看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咯。希望帝君不會被氣紅眼眶和他的愛卿大打出手哦。


    洛長安倒是沒有料到慕容玨會突然來這麽一場求賞,但她心裏在計較起來,若是嫁過去右相府,和慕容玨朝夕相處,報仇勝算便大得多了,他以為娶回家了神似故人的她,實則娶回家了索要他命的猶如劇毒的她,豈不是很有趣。


    而帝君,沒有什麽不同意的道理吧,她隻是名宮女,他不會為了一名宮女而使他的功臣失落。


    洛長安等了許久,帝君始終沒有開口,洛長安自嘲地想,怎樣,我在期待帝君拒絕慕容玨的求賞嗎。


    倒不如利用此時機,往宋盼煙的心房刺入一柄冷劍,才是自己最應該做的。


    洛長安緩緩的走到了慕容玨的身側,屈膝與慕容玨並肩跪在了帝千傲的身前,“求帝君成全。大人他...並非一廂情願。”


    洛長安這一跪,教帝千傲錯愕地張大了眸子,這是帝千傲始料未及的。


    夜鷹和海胤互視一眼,洛長安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這是要公然改嫁啊,在龍寢裏都知道洛長安是帝君的媳婦兒哦,不對,洛長安自己並不知道......


    慕容玨心中感佩不已,長安果不是膽小怕事之輩,此時站出來與我共同麵對一切,公然為了我背棄她的上級,背棄帝君,教我心中動容不已,長安對我是真心真意的。


    宋盼煙見狀便嘶聲尖叫著朝著慕容玨衝了上來,“前腳休了你的孕妻,後腳便要迎娶新人。慕容玨,你好狠的心啊!洛長安,你教唆慕容玨拋妻棄子,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宋盼煙到底沒有衝過來,而是教慕容玨的隨侍鬆兒給攔住了,鬆兒低聲道:“夫人,不要自討沒趣,惹怒了大人,恐怕你肚子裏的野種也留不住了。”


    宋盼煙眸子一陣收縮,整個人頹唐地立在那裏,“鬆兒,大人在外麵幹的好事你都知道,你收了大人多少好處!”


    鬆兒低聲道:“良禽擇木而棲,宋家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你沒看清情勢嗎。帝君和大人已經聯袂,宋家遲暮是早晚之事。”


    慕容玨和洛長安雙雙凝著帝千傲,等著他的答案。


    第164章 所以你是鐵了心的要嫁人了?


    洛長安以為自己將冷劍深深插入了宋盼煙的心房,然而她決計沒有想到,被這柄無形的冷劍深深刺痛的卻是帝千傲。


    帝千傲安靜的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慕容玨和洛長安,他渾身麻木無覺,腦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仿佛自己一旦允諾,慕容玨便會立即將洛長安從他身邊帶走,而洛長安也一樣會毫不猶豫地離開,甚至於和他連道別都不需要。


    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洛長安從來都屬於慕容玨,這二年不過是自己將她困在自己身畔不住的勉強她而已。


    昨晚她送的那個手帕,那個令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手帕,真的什麽都不代表。


    公孫雅動容道:“帝君哥哥,自古美人配英雄,慕容大人此次東征獻策使得東征大獲全勝,他自己貌若潘安,恰長安又容貌出眾,教人神往,這不失是一門好親事呢。”


    “朕,自有決斷。”帝千傲沉聲將公孫雅打斷,“雅兒不必費心。”


    公孫雅微微一窒,帝君哥哥似乎心情不好,我不過也是想成人之美罷了,帝君哥哥在說我多管閑事。


    帝千傲薄涼的唇抿出笑意,卻笑不及眼,自小的受到的禮教以及自身身份限製,他不能和臣子一樣任性。


    興許臣子想要什麽封賞,便屈膝跪下向他討要。而他哪怕心裏已經千瘡百孔,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大局。


    “愛卿平身。洛長安近日受太後之命在主持宮中春服之事,你的請賞,朕記下了。但太後交代的事,需要有頭有尾地做完。來年二月春服競標之事她屢完職了。朕答複你。”


    慕容玨欣喜不已,春服競標也不過是一個多月的事,帝君這屬於半答應了。


    很快,他就可以將長安迎到身邊,夜夜常伴在側了。


    洛長安緩緩的籲了口氣,心中悵然若失,隨即空落落的,接著陷入濃濃的失望,就是這樣了吧,和帝君,最多就走到這裏了。


    起身後,洛長安對宋盼煙用僅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糾正你一句話,我即將有一個宰相丈夫,而你卻被休下堂了。如果你不服,又能把我怎麽樣啊!”


    洛長安激將著宋盼煙,隻有宋盼煙被激怒,才會不斷地狗急跳牆,才會不斷地露出馬腳,使她有機會趁機除掉宋盼煙。她要的就是要激怒宋盼煙!


    宋盼煙渾身顫抖難抑,憤怒,羞辱,不甘,各種情緒在心裏交織,自己失去了丈夫,失去了身份,甚至於教父親失去了帝君的信任。這一切都是洛長安害的!她要殺了她!恨不得立刻殺了她!


    春服之事後帝君便會下旨賜婚讓她嫁給慕容玨了是嗎!前提是她得有命活到帝君賜婚那時候才行!


    “都退下吧。”帝千傲言畢,便折轉了身,朝前而去。


    他不必說什麽,屬於他的下屬皆跟在其身後而去。


    夜鷹,海胤,以及仍舊是他隨侍女官的洛長安。


    帝千傲嘴角有絲輕嘲,見她跟上,他竟有種喜悅,自己究竟是卑微到了塵埃裏了。


    後麵,公孫雅溫柔的嗓音響起:“帝君哥哥,記得來參加雅兒的詩會哦,無論多晚,雅兒等你。”


    回到龍寢,夜鷹與海胤在門外駐足,自覺的駐足,這時候應該離帝君越遠越好,除了洛長安,誰也不能靠近帝君,帝君不需要別人,能安撫帝君的隻有洛長安。


    洛長安則安靜地跟著帝千傲進了屋子。


    她先去將自己的手和臉洗幹淨,隨即拿刷子將衣衫的浮土刷去,以免衝撞了帝君。


    隨即與往常一樣,洛長安從衣櫃拿出來常服,帝君眼下身上穿著上朝時的龍袍,下了朝通常會將朝服換下,她將衣衫拿過來搭在椅背上,然後輕聲道:“奴才幫您換衣服。”


    說著,洛長安便等著,若是以往,帝千傲會將雙手打開,方便她給他脫掉外袍。


    但是今日他並沒有配合地打開雙手,而是抱著手臂,冷冷的凝著她。


    洛長安先試探性地踮腳將他頭上的龍帽摘下,放在桌上,隨即手來到他的衣領之處,解開了一顆外袍的扣子,他優美的頸子便露了一截出來,她在看見他頸項盤踞的青筋,才意識到他究竟有多怒,而他眼底冷意,幾近冰點。


    “你方才和右相並肩跪在朕跟前,是什麽意思啊?”帝千傲擒住了洛長安纖細的手腕,力道極重。


    洛長安當即覺得手腕吃痛,這次他並沒有留力,她意識到他已經盛怒到了極點,她並沒有叫痛,隻是平靜地說道:“我覺得我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朕沒看明白。你不如清楚地告訴朕,你想幹什麽?!”帝千傲在將洛長安的手腕扼斷之前,鬆開了洛長安的手腕。


    洛長安的手腕青紅一片,她並沒有去揉發痛的腕子,而是輕聲道:“帝君,奴才幫您換衣服吧,雅兒小姐還等著您去參加詩會呢,巳時詩會便開始了,眼下已經過了時間了。”


    “回答朕的問題。”


    “什麽問題呀?”洛長安有意打馬虎眼。


    “嗯,聽清楚問題,”帝千傲麵容冷峻地重複道:“你方才和右相並肩跪在朕跟前,是什麽意思?”


    洛長安知道不能躲過去這一關了,她歎口氣,隨即坦誠道:“帝君,很顯然,我不願意繼續當奴才了。人往高處走,我想做宰相夫人,我認為無可厚非,不是有句話嗎,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你是想往高處走,還是想做宰相夫人?這是兩碼事。”帝千傲繼續明確他的問題:“跟著朕,朕教你往高處走,能不能教你收心呢?還是說一定要做右相的女人,才可以?”


    洛長安回想過去二年,他所謂的往高處走恐怕是升職繼續做女官吧,她真的厭倦了以奴才自稱,她骨子裏就是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二年的屈辱幾乎磨平了她的傲骨,每每夜深,都覺深痛入髓,“我想做宰相夫人,我不想跟著你慢慢往上升了。我需要一步到頂。這是我的機會,我不會放棄的。”


    她撕破了臉皮,就沒有回頭路了。


    帝千傲將手扶著心口,內裏這該死的疼痛教他呼吸不過來,“所以你是鐵了心的要嫁人了?龍寢是裝不下你了,是麽。”


    第165章 帝君,您...您哭了?


    “你不會知道被人一口一個賤人的罵是什麽感受。你不會知道那種不被尊重、毫無忌憚的羞辱是何感受。你更不會知道逢人便跪是什麽感受。這一切的一切都源於我是奴才!而我心裏,住著一個清高自傲的我,她不準我繼續做奴做婢,更不準我沒名沒份的做你的禁臠了。”洛長安突然揚起眸子,“帝君,我不想繼續讓別人把我像狗一樣按在地上摩擦了!”


    “你不是朕,你怎會知道朕不知道你的感受!”


    看她被羞辱,朕隻會比她更想手刃她的仇敵。隻是他做的,她看不懂,她單以為朕做一切都是為了政治目的。世人都以為朕是為了政治,隻有朕知道,朕動機不純粹是政治,多半是為了一個女人!


    “對!”洛長安厲聲道:“興許您暗中助我。但我總會落單,而我清楚的知道,我要的是即便我落單了,我也是教人不敢輕易辱我的。螻蟻由雄獅護著,狐狸興許會忌憚螻蟻,但是一旦螻蟻落單,狐狸隻會踩死螻蟻。我洛長安,不想繼續在您的臂彎裏尋求庇護了,我想爬上去,靠我自己護著我自己!隻有身份地位可以給我帶來安全感!您不能帶給我安全感!”


    “朕算什麽。你告訴朕,這二年,朕算什麽?”


    “對於大東冥,您是明君。有您在,老有所養,少有所依,路無餓殍。對於洛長安,您是那使洛長安不敢肖想的雄獅,您是主子,別的您什麽也不是,洛長安注定是要有去處的,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所以,回答您的問題,是,我鐵了心地要嫁人了。希望帝君成全。”


    “洛長安!”帝千傲冰冷的眸子,毫無血色的唇瓣有不少的無奈之色,“原來,對你來說,朕什麽都不是,你的現實,你的冷血,令朕詫異極了。”


    “帝君!”


    洛長安緊緊地閉了下眸子,再張開雙眸時,一片決絕,心裏也難受,但是自己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


    沒有什麽比在這個節點嫁給慕容玨可以更深刻地刺痛宋盼煙的了,沒有什麽是比奪其丈夫,取代其身份更為直接的報複了!


    白家之仇,是她畢生的夙願,為了報仇她什麽都可以拋棄,包含帝君帶給她的溫暖和美好的願景,或許她此行為自私自利,但是無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她沒有那個功夫與帝君繼續周旋。


    哪怕心痛到想哭,她也毫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她下定了決心要走。


    “奴才給您換衣服吧,詩會已經開始了,莫要教雅兒小姐久等了。”


    “你都要和男人跑了,朕還參加什麽詩會?詩會不重要。”


    帝千傲說著,便坐在了床沿上,隨即用雙手托住自己的額心,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洛長安看到有一滴液體滴落在地毯,將柔軟的地毯打濕了,她雙手猛地一頓,腦中轟的一聲,隨即她失去控製一般忘卻了身份之別,顫著手捧起了帝千傲的麵頰。


    便見正有淚滴自他冰冷的眸子滾落,她的內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她從沒有想過這雙冰冷絕情的眸子會有紅著眼眶流淚的一天,也第一次體味到,原來男人的眼淚是如此撥動心弦。


    他是第一個毫無血緣的卻因為自己而落淚的男人。


    “帝君,您...您哭了?”她的心房突然如被撞擊了一般,毫無秩序的狂跳著,似乎要從喉嚨衝出來,久久不能平靜。


    “是,朕哭了。”帝千傲深沉地凝著她,沒有絲毫閃躲的,將自己的眼淚曝露在她的眼底,二十九歲的年紀教一名弱女子氣到落淚,這是他這輩子沒有預見到的,“你滿意了?”


    “為...為什麽流眼淚呢?”


    洛長安的內心被他的眼淚攪得好亂。


    他不是帝君嗎,他高高在上,他不容侵犯,他所向披靡,她把他和所有的縹緲的事關江山社稷的重大事件聯係在一起,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脆弱會落淚,原來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因為朕心裏難受啊!”帝千傲自嘲的彎了嘴角,“長安,人心都是肉長的,朕做不到像你這樣絕情,朕做不到像你這般晚上和朕糾纏,第二天轉眼便要嫁作他人婦。朕不知道你是如何開得了口求朕的成全,但成全二字已經寒了朕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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