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這局勢實在騎虎難下,不唱西廂,立時放出戲班子唱響黃梅戲會令太後震怒;而若是唱西廂,則會不住地提醒今上自己和狗賊那點子嚼爛了的過往,使自己更加地遭受今上的冷眼。


    “長安,開始吧。”太後擺了擺手,滿懷期待地看著洛長安。


    洛長安吐了口氣,罷了,原今上對我已經是冷遇至極,不能更差了。她原害怕冷遇,如今不怕更多冷遇。隻是這心越發沒有知覺了。


    唱一曲西廂,好過於眼下把太後也惹怒,讓他們母子二人一起給我冷遇得好,“恭妃,速速與本宮唱響一曲西廂記,長亭送別。本宮扮演崔鶯鶯,你扮演丫鬟,另外從戲班裏調出一女戲子扮演張生。”


    恭妃扭扭捏捏地立了起來,在眾人期待眼神中若是當場露怯實屬丟臉,便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是...是,皇後娘娘。”


    眾妃見恭妃要扮演丫鬟,都掩嘴笑了起來,“在皇後麵前,憑她是誰隻有扮演丫鬟的份了。”


    秋顏小聲道:“皇後娘娘可太美了。我好想娶她啊。”


    眾人:“......"別添亂了好麽,別再刺激帝君了,就這還覺得全天下都和他搶媳婦呢。


    洛長安將水袖毫不客氣地自恭妃麵上掠過,輕輕唱道:“丫鬟,今日張生入京趕考,何不與我長亭相送......”


    恭妃被抽得一懵,便局促地立在那裏,上不了台麵,隻覺得大家都在笑話她,半晌即興發揮不著的調道:“小姐,奴婢為您...引路去,張生在長亭久待已......”已了半天,語無倫次。


    ”哈哈,恭妃唱的什麽呀。我都替她捏把冷汗了。"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太後更是笑得止不住,“單這個皇後知道哄我開心,瞧瞧恭妃這個糗樣,供咱們消遣娛樂一回。”


    恭妃眼睛裏含著淚,馬上要窘迫哭了,皇後怎麽西廂唱的這麽好,柔美的身段舞起水袖來也令人移不開眼睛,我好羞愧,無地自容。


    接下來洛長安與那女角兒分別唱著崔鶯鶯和張生的詞兒。


    “張生啊,你此去無論得官不得官,都要及早回來的呀。”


    “小生理會得。”


    “你未登程先約歸期。”


    “卻不料合歡未已愁相繼,頃刻間拆散鴛鴦兩分地....”


    一曲西廂,洛長安的才藝驚豔四座,滿堂彩,唯她自己心中難掩苦澀。她和帝君,又到了極點了。


    帝千傲已經將拳緊緊的攥起,嘴角笑意已是深冷。


    太後開懷不已,“後宮裏獨獨長安深得哀家的心,每每單她知道哀家想要什麽。原她就是富貴之家的千金萬金小姐,扮演起來這崔鶯鶯,可當真是神韻俱備。而恭妃今日,被長安襯得如個不得台麵的婢子,實在教人捧腹。”


    眾人再次哄堂大笑。


    恭妃隻恨不得平地生雷讓自己死了,竟被皇後娘娘比得一無是處,若知如此,昨日不該生出壞心與皇後不快。


    “你想扳倒本宮,總要憑些什麽,憑你是卑賤的侍妾嗎?”洛長安靠近了恭妃幾步,不著痕跡的笑著輕聲道:“今日典禮人多,本宮不想把皇室的臉丟到滿天下去,明日本宮自收拾你,屆時自己滾來見本宮。眼下給本宮笑著坐在那裏去。”


    恭妃嚇得寒噤不止,對洛長安竟生出懼怕之感,她將下巴插進衣領,小聲道:“是,娘娘。”


    說著,便坐回了座位,麵上笑意非常不自然,不知明日皇後會如何發落我,不由渾身發抖,出了一背的汗。


    後來,洛長安安排的曲目順利地進行著。整個生辰典禮按照她的預期圓滿落幕。


    她唯一沒有計劃到的便是這場將她再度推到今上眼前的西廂記,他和她一直閉口不談的矛盾,終於還是不得不談了。


    她回到了龍椅落座,帝千傲沒有再和她說半個字,他隻是在靜靜地飲酒,一杯接著一杯。


    “少喝些吧。傷了脾胃。”洛長安低聲勸著。


    “西廂唱得不錯。親身經曆的,果然深刻。”帝千傲半眯著醉眼。


    洛長安垂下眸子,又說:“少喝些酒吧。”


    “喝得少了,如何解愁?”帝千傲飲下了大量的酒水,“靠張生嗎?”


    洛長安無話可說。


    在他酩酊大醉時,她扶著他回了龍寢,將他送到門邊,便交代海胤道:“扶帝君進去休息吧,本宮回去宴會收尾。”


    帝千傲卻將她手腕攥了,對海胤道:“你去宮宴周全吧,這裏不用你了。”


    海胤連忙躬身退了下去。


    洛長安歎口氣,便再度將帝千傲的手臂扶著,將他更近一些送到了門畔,還未推開屋門,便被他按在了門外牆壁之上,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他捏起她的下頜,使她迎進他的視線裏。


    他微涼的帶著酒香的氣息落在她的耳邊,他輕聲笑著哄慰道:“秋顏妹妹,何不與朕進去臥室,讓朕拉一拉你的手腕。”


    洛長安心中悶悶難受,“我不是秋顏。”


    帝千傲痛她笑著嬉鬧,溫柔地叫著:“秋顏妹妹。”


    洛長安隻覺心死,又道:“別鬧了帝君。”


    “進臥室坐坐,隻坐坐。”帝千傲再度低聲說著,他細審了鬆兒,他知道洛長安那日如何稱呼慕容玨的,雖自鬆兒口中轉述,可對他的衝擊一點不少,他揭開了彼此之間塵封一年的心頭傷疤,“妹妹,不願意嗎?”


    洛長安聽著這分外熟悉的對話,回想起自己曾經迫於局勢,稱呼慕容玨哥哥,這時不由深受諷刺,她突然不想繼續忍耐了,她一直克製著自己,壓抑著自己,生怕失去了冷靜,可是帝君自回來一直在挑釁她,欺負她,她受不住了。


    “朕已經等不及...要親一親妹妹這張誘人的小嘴了。”帝千傲的心髒痛得快要碎掉了,他無法接受曾有人對洛長安如此褻瀆。


    “帝千傲!”洛長安在他將慕容玨曾經說過的話重複出來之後,她終於忍無可忍,將他連名帶姓地叫了出來,“您究竟要我怎樣!為什麽處處逼我!”


    “我叫旁人妹妹,我要親別人的小嘴,你受不住了嗎?”帝千傲笑意冷冷。


    “是,我受不住了!”洛長安聲嘶力竭,"我受夠了!所幸給我一個痛快吧。"


    “讓朕想想你會怎麽應對,朕想到了,你會遞上自休書,你會退還封後的聖旨,你會步下鳳凰台,摘下你頭頂鳳冠,毫不猶豫將朕背棄,讓朕淪為全天下的笑話!朕...猜對了嗎?”


    洛長安身體顫抖難抑,這一年的壓抑,讓她已經失去了自己,但無論多苦,她從未想過退縮,她說過會守著他,便會一世守著他,她的身體顫抖著,“帝君啊...洛長安已經長大了。"


    “走吧。”帝千傲緩緩離了她的身體,讓開了路去,沉聲道:“你不是最喜歡當逃兵了嗎?既然又被逼到了極點,又到了可以隨手拋棄朕的時候了。”


    洛長安心口揪著,她突然紅著眼眶落下淚來,她一年都沒有哭泣了,她實在撐不住了,她靠著牆壁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終於被他逼的原形畢露,偽裝多時的堅強不複存在,"我有擔當了,帝君......"


    帝千傲望著她不再雲淡風輕的麵頰,她那不再一絲不苟的發髻,以及她被淚水哭花了的妝麵,她變成了那個淚眼婆娑毫無防備的洛長安,“皇後怎麽哭了?你未登程先約歸期,頃刻間拆散鴛鴦兩分地。洛長安,唱西廂的時候,沒想到這一刻嗎!走啊,皇後不走嗎?”


    “我不走。”洛長安哽咽著,她拉著他寬大的袍袖,“這裏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帝千傲的心中猛地一緊,“你...說什麽?”


    “我既然嫁了你,這裏就是我的家,我哪裏也不去。”洛長安幾乎崩潰地啜泣道:“你趕不走我。我上了鳳凰台,你親手為我加冕的。我是大東冥的正宮皇後!”


    “洛長安,我是你的誰啊?”


    洛長安的眼淚撲撲簌簌,“您是我托付終身的相公啊。”


    帝千傲因相公二字而不能思考,更因托付終身四字而心頭承重,他靠在牆壁之上才能穩住身子,一年以來疼痛的心如同被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安撫著,這是他第一次被她稱呼為相公。


    洛長安從衣袖中將慕容玨的玉佩拿了出來,遞到帝千傲的手邊,“我原想洞房那晚上交與你親手毀掉它,可你那晚太生氣了,沒有給我機會。我知道如今你已經厭惡我至極。但我仍將它交給你,你於我是丈夫,是長官,是恩人,是我孩子的父親,而它隻是一枚玉佩,它於我什麽也不是。”


    “洛長安,”帝千傲將這枚令他介意了五年的玉佩攥在手裏,仿佛握住了洛長安那顆血淋淋的心,他冰冷的眸子變得血紅,在意識到前,已有悔意,自己的執擰似乎變得無關緊要,“一年來,你...怪過朕嗎。”


    “我從不怪您,我守著您。我就在這裏。”洛長安堅定道:“秋顏很好,洛長安希望您收獲快樂。我不是雲淡風輕了,我隻是別無選擇。”


    “別說了,洛長安。”


    “我不會武功,我無法伴您衝鋒陷陣,不能成您左膀右臂,可洛長安在努力的做令您滿意的皇後,為了和您齊肩,我真的...盡力了。原諒我吧,帝君,給我一條活路吧。”


    帝千傲緩緩的朝著洛長安的麵頰伸出手去,嚐試著去摸一摸被他冷落多時的...妻子。


    洛長安下意識的避開了一些,她對他的感情一旦傾瀉實在難以收拾,她在自己收到更多的辛辣羞辱之前,深吸一口氣,小心的收起情緒,微微笑道:“聽說帝君今兒翻了鳳美人伴寢,不叨擾了。臣妾...告退。”


    帝千傲終於將冰涼的手指落在她的麵頰,以指腹輕輕拭去她眼尾的淚意。


    “洛長安,我們能再...談談嗎。”


    第284章 要命了


    落在自己麵頰上的微涼的觸覺好溫柔,洛長安許久來無人疼愛的心有些被觸動,這一年來,她心靈上是孤寂無人共鳴的,他也向她關了那道心門,他這句再談談,讓她心動了,也懼怕著,她害怕再次擁有,以及再去失去。


    他們有過往,她知道他的再談談意味著讓步,這太誘人了。


    這時海胤急步走了過來,單看見帝千傲立在那邊,未見被帝千傲逼在牆邊的洛長安,他徑直道:“帝君,敬事房的宮人將鳳美人洗了送過來了!”


    “現在嗎!”帝千傲麵上一寒:“你是有病嗎!”


    “奴才這個賤格!”海胤瞧見洛長安的一瞬間,便往自己的嘴上抽了一記,是我忘記交代敬事房隻用做個假記錄,不用真把人送來了,敬事房這幫鳥人實在的很,辦事效率太高了,看給皇後娘娘刺激的,馬上就要香消玉隕的樣子。


    洛長安聽見了海胤的通傳,便搖著頭,緩緩地退卻著,“您約了鳳美人,您看月色正濃,美人多嬌。洛長安倍感多餘,洛長安要走了。”


    她提著裙擺,落荒而逃,她發髻上的金步搖掉落在地,她的發髻傾瀉而下,狼狽不已。


    帝千傲將金步搖撿了起來,握在手裏,隨即重重地靠在牆壁之上,“洛長安......媳婦兒......”


    他紅了眼眸,他用手支著額際,兩滴淚跡自指間落下,他輕聲道:“海胤,盡數撤去後宮綠頭牌,朕要洛長安,隻要洛長安。”


    海胤眼眶一酸,瞧著帝君自小長到大,就沒見他如此傷心懊喪過,帝君從未後悔過任何一項決策,卻為了洛長安而嚐盡了懊悔。


    一陣雷聲響起,天空落下雨來,深秋裏,雨水來得頗急。


    洛長安漫無目的地跑了一陣,在偌大的皇宮迷了路,她不辨東西,舉目之下皆是紅牆綠瓦,她看不見出路,雨水澆在身上,她再無力氣行走了,她緩緩地蹲下身子,環抱著膝蓋,身體滿是薄顫,麵頰上已經難辨是雨水還是淚水。


    帝千傲撐了雨傘,一路隨著她,來到了她下意識所到之處,這是鳳凰台下,她成為她妻子的開端之處。


    他將雨傘撐在她的上方,為她阻去了雨水的侵襲。


    洛長安抬起眸子,望進了帝千傲的眼底,“帝君,您怎麽...來了。”


    “來帶你回家。”


    “我好想回家啊。下雨了。”洛長安緩緩地說著,“我沒有帶傘。我淋濕了。”


    “每個字都敲在心上。朕心疼的啊。”帝千傲將她抱在懷裏,一路抱回了龍寢之中。


    梅姑姑見洛長安渾身濕透,便關切地迎了上來,“淋了雨了,怕是要做病,她身子骨不好。”


    “準備溫水沐浴。”帝千傲交代著,將洛長安帶回屋內,先行脫去了她身上濕透的外衫。


    “溫水已經備好了。”梅姑姑回稟完,便退出了屋子。


    海胤也緊張地絞著手,“裏麵怎麽樣了?哪個會低頭?咱們這一幫人這一年被這倆人折騰得都有派別之爭了。”


    梅姑姑搖了搖頭,“不知道呢,兩個人看起來都臉色不好。但是低頭,難說,有一個肯低頭到不了今日。”


    “濕透了容易著涼。”帝千傲牽著洛長安來到溫泉池畔,他將自己心底那叫囂著要即刻推倒她的想法壓下,實際依他的性子想先做完再談,怕她不能接受進而對他恨之入骨罷了,他溫聲道:“泡個溫水澡吧。”


    說完,他便折了身要出去,給她行方便,自製力不夠,離遠點保持理智,強暴這種事情不能再出現了,洞房夜那天幹的不是人事,悔了一年了,好在小兒子康健,不然這輩子自己如何釋然。


    洛長安拉住他的衣袖,不放手,也不說話,隻是倔強地不讓他走。


    帝千傲歎口氣,“我是什麽好人麽。沒談清楚前不怕我弄哭你?”


    洛長安不言,近一步擁住他的腰身,仍是不讓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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