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說著已經哽住難以成聲,眼淚如決堤了一般,渾身顫抖著,額頭上因為心痛而有著青筋。


    秋顏輕輕拍撫著洛長安的後背,小聲道:“娘娘,梅姑姑盡忠了,咱們為她報仇!您回家了娘娘,有咱們呢!您...這半年如何過的啊娘娘。”


    洛長安蹙了蹙眉,“此事說來話長。”


    洛長安將自己在畫舫的經曆都說了,那夜南風如何勁急,漁船如何燃著畫舫的,梅姑姑是怎麽遇害的,自己是如何由畫舫窗子跳入時江的,怎麽被善心的‘捕魚婆婆’相救,如何在渡頭巧遇新任巡撫沈清川而搭船回新都的都告訴了秋顏。


    洛長安將被沈清川所救,說成了被捕魚婆婆所救,有意隱瞞了沈清川救她的事實。和沈清川提前對了口風這樣對外說辭。若是今上知道她和男人‘過了’半年,他那樣針尖似的愛疑她的秉性,隻怕是自己和沈清川都沒有活路了。


    自己病了五個多月,說實話沒有什麽記憶,如何起居的,發生了什麽,全不知道。直到那日在沈先生的私人島嶼的別院醒來,他正給她在麵上敷藥,她以一巴掌作為回禮才有了記憶。


    秋顏聽後眼眶泛紅,“您受苦了娘娘,回家路漫漫,好在回來了。您比半年前更瘦了。這半年斷了藥養著,身子也不大好了吧。”


    “不礙事。別記掛著我。這玉墜子是梅姑姑死前從那歹人腰裏拽下來的。”洛長安將玉墜子遞給了秋顏,交代她道:“你不要聲張,若是教人知道我未死,恐怕打草驚蛇,你暗中查出這侍衛是何人。務必引他活口與我等對峙,我覺得他背後一定有人指使,有心思殺皇後的不會是小人物。我不能教梅姑姑白白遇害了,不管他是誰,我都要將他揪出來!”


    “交給我吧,我保證將人給引出來!”秋顏將玉墜子接過來,“但我也有一些顧慮,那日守衛畫舫的影衛都讓帝君給判了失職給斬首了的。不知這玉墜子的主人還活著沒有。那日帝君也盤問了在場的所有官員、裙帶、含太後,但是那場大火連著了數艘艦船,所有證據都沒有留下,帝君都將一口悶氣壓在心裏,又不得將所有人都斬首,他至今仍覺得冤吧,所有人都讓他節哀,他說最多的是未見屍,直到司良說您歿了,他才死了心。”


    “嗯。”洛長安聽後倒是也有幾分欣慰,起碼她剛出事時,帝君還是震怒和心傷的,後來就...走出來了,應該走出來的也挺徹底的,後宮盛不下了,行宮也滿了,嗯,再過些日子,就不覺得冤了。


    “隻是...娘娘,您不告訴帝君,您回來了嗎?”秋顏說著,微微一頓,又道:“帝君他......”


    秋顏想說帝君思念成疾,這半年過得如行屍走肉,過得很不好,但是話沒說完,便讓洛長安抬手止住了話頭。


    “方才帝君過來了,他說我嗓音刺耳,麵容醜陋。說讓我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麵前。秋顏啊,人都是要臉的嘛,我也要臉啊。”洛長安麵容淒楚道:“這時他過得也挺和美,我這樣子回來了,上不去下不來,往日風頭不再,終日裏教他看著生厭。如果近二十八歲被他丟入冷宮,我也不如意了。你也不必特意告訴他,我說實話...我怕他,他看過來我就已經怕了。當務之急,隻盡快將歹人抓出來是正事!我隻你保持聯係,隨時與我通消息。”


    “天啊!”秋顏震驚道:“帝君怎麽會舍得嫌棄您嗓子‘刺耳’,還嫌棄您麵容‘醜陋’呢,怎麽用詞如此之重?我一直以為他對您的感情不流於這些表麵的東西的!我以後再也不崇拜他了!”


    “到這一步,都不想的。”洛長安搖了搖頭,“沒有畫舫那場火災,誰能想到有這一天,那天那盤棋還沒......算了。對了,劉勤如今府邸何處,給我個地址吧。”


    “在遠郊那邊。我寫給您。”秋顏頷首,當即將爵爺的府邸地址寫下來給了洛長安。


    洛長安拿著那地址,手也發顫了,又問:“白澤呢,在哪裏就任?”


    秋顏歎口氣,“畫舫那次大火之後,帝君便不願意見爵爺和白澤了,爵爺的府邸賜在最遠郊的地方,白澤被派去北地極寒處鎮守邊疆了。”


    洛長安木然點了點頭,人走茶涼,不過半年啊,她的同胞兄弟也被他疏遠了,“知道了。”


    秋顏辭別了之後,洛長安將豎在牆邊的那張禦用的大弓抱在懷裏,失聲痛哭道:“相公...我回來了。”


    她的情緒崩潰到了後夜,她哭到雙眼紅腫,她在床沿枯坐到清晨,她將禦用大弓規矩的豎在牆邊,沒有隨身帶走,她隻帶著她自己出了九溪殿。


    和沈清川作別後,按著地址找到了劉勤的宅子,大門開著,她到家門前就把麵具摘了,看著永定侯府幾字,又覺得眼眶熱了。


    下人仔細看了看來人,揉了揉眼睛,又瞪著洛長安看了許久,驚慌道:“大...大小姐回來了!是...是大小姐!大小姐還活著!”


    那下人邊說著邊撲下台階迎了上來。


    洛長安點了點頭,邊邁步進了院子,進門一瞬,便見劉勤正在逗弄著籠中的畫眉,原一頭銀發似乎更是白如雪了,如畫的眉眼不再如往日那般帶著商人的市儈,反而多了些化解不去的憂傷,洛長安啞著嗓子叫了聲:“哥。”


    劉勤聞聲,心髒如同被攥住了,一時如同擂鼓,登時整個人僵住了,他緩緩的回頭,就見自己的妹妹活生生的立在大門處,穿著不合身的衣裳,小可憐似的在門邊紅著眼睛看著他,他便快步奔了過去,一把將人抱在了懷裏,“長安,你回來了長安。哥就知道,你沒死。哥找了你半年了!大街小巷都教哥走遍了。我的長安啊!”


    洛長安緊緊摟住兄長,點點頭,“我回來了,哥,我還活著。”


    劉勤拍著洛長安的後背,“回家了就好。吃盡了苦頭了吧。回來了就好。餓了沒有,哥給你煮好吃的。”


    洛長安點點頭,“餓了,想吃哥煮的拿手菜。”


    “好。”劉勤摸著妹妹臉上的疤痕,洛長安感覺到哥哥眼裏沒有絲毫的鄙色,而是滿是心疼之色,他紅著眼睛道:“還是我最好看的妹妹。這疤痕也不影響妹妹在哥心中的地位。”


    洛長安頷首,窩在劉勤的懷裏哭成個淚人,心裏也會劃過帝君曾幾何時那深情的眸子,還有那夜裏在她耳邊軟聲叫著寶貝時的溫柔,都恍若隔世,輕聲道:“還是家裏好。”


    “往後怎麽打算,長安?”劉勤聽妹妹講完經曆之後問道。


    “我這輩子誰也不欠,獨欠梅姑姑,我替她雪了恨,便徹底離了皇宮。”


    劉勤頷首,“哥支持你。早該離了。不過半年而已,老東西將後宮給布滿了,可憐我妹妹屍骨未寒,她們倒終日裏看戲、宮宴,歌舞升平,氣得我病了幾場了!險些氣死了我!”


    洛長安靜靜的聽著兄長的話,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人生啊,總是教會我成長。


    劉勤繼續說道:“帝君也變了,長春宮也改姓宋了,龍寢裏你的畫像也反了麵朝牆了,他腕子上你的名字他也拿白綾纏起來不看了,據說是朱砂字加了藥是沁入骨肉永生消不掉的,又不得割肉去骨,哥去廟裏問了法師,法師說遮住你名字極可能是怕夜裏驚夢,鎮鬼呢!他還請了皇法師將你香魂鎖死在畫舫裏!教你永世不得超生!白澤也去了邊疆。哥真是悔大了才教你嫁過去!”


    洛長安隻覺心痛難當。他腕子上的白綾,真是鎮鬼的嗎。帝君...帝君...


    “妹妹,若是你有心,該回去將老東西一並除了再走!那時都以為你遇難了,老東西帶著一幫裙帶那副假模假樣要鎮痛藥吃的德行,看得哥惡心了!”劉勤憤憤。


    洛長安點點頭,“她若幹淨,我敬著。若是她摘不幹淨,凡害過我的,一個都別想善了!”


    這日起,洛長安在家中住下了,由於永定侯府被今上冷落疏遠的在遠郊,她倒也自得,隻是對兩個兒子思念越發濃烈了,又想見兒子,又怕見到他們的父親,又想借見兒子之名見到他們的父親,分裂了。


    結果她深居簡出,半個多月來,除了秋顏誰也沒見過。


    ***


    長安城靠近時江,四通八達,大東冥與其屬國之間貿易往來日趨緊密。


    商事發展集中的地方,就會有投機取巧之‘勇士’,近來在海上出了不少劫持商船的大案子,有不少運送珠寶的船隻被劫持,盜匪猖獗,劫財之後不留活口,死傷無數,震驚朝野。


    新任的巡撫沈清川受今上欽點治理命案,平定江難,沈清川在緝拿江盜的案子中表現特別突出,受到了帝君的器重。


    這些日子因為時江上的商船人命大案,沈清川經常進宮和帝君匯報情況,終於在曆時近一個月,案子告破收尾,將幕後的歹人都擒拿歸案。


    禦書房內,議完事後,帝千傲對沈清川道:“近來你屢立大功,朕心甚慰。趁案子結了之機,明日擺宴在容華殿內,攜家眷前來同樂吧。”


    沈清川揖手道:“為帝君盡忠是下臣應該做的事情,說起家眷,實際就我與舍妹二人,她最近出去遊玩散心了。所以不能來赴宴,下臣自己一定到宴,感謝帝君的賞賜。”


    實際是沈清川知曉洛長安回了永定侯府,不過不便言說罷了。


    帝千傲聞言,心頭有煩躁之意,“近秋了,天氣適宜,屬實適合出遊。令妹...去了何處啊?借鑒一下。”


    第379章 照顧她


    沈清川心想帝千傲看起來憔悴已極,才半年而已,他都還沒開始報複呢,帝千傲已然...半廢了,洛長安這柄利器可太好用了,早知道就該將人用藥喂著雪藏一年,那樣帝千傲恐怕就相思病...死了,他畢恭畢敬道:“不知呢,我那妹妹隨性得很,出行不與下臣報備的。”


    帝千傲眉眼略沉,腦海裏劃過九溪殿那個雨夜,廂房內沈小姐那美好的頸項,還有他齒間咬在她頸項細膩的感受,以及那親密至極的十指相扣,若非頭痛,不知深想去了何處,身子也緊了。


    他睇著沈清川,輕笑道:“原蜀國地下有大片皇家地陵,內藏有無數寶藏。苦於戰事中藏寶圖不知去處。地陵...你可有耳聞?”


    沈清川心中一揪,眸子張了些,素聞帝君城府極深,在政事上是可謂老奸巨猾,帝君突然如此一問,竟讓他有幾分措手不及,他冷靜道:“不曾耳聞,下臣出身鄉野,不知蜀國舊朝皇宮之事。”


    “沈愛卿,你近來表現深得朕心。你辦事,朕放心,你與滄淼、康莊等人一樣都是朕的心腹。”帝千傲緩緩說道:“朕派你去查地陵的所在,內裏據說是原蜀國皇室的所有...家底。若你成功將地陵抄了。朕對你重重有賞!”


    沈清川隻覺得渾身發寒,腳心都發冷了,帝千傲害我滅國,屠我滿門,竟仍然惦記著我皇門遺產,可恨!


    “下臣,一定竭盡所能為帝君效勞!”竭盡所能讓帝千傲葬身地陵與我蜀國皇室滿門陪葬!


    帝千傲溫溫笑了,眼底喜怒難辨,“這裏沒事了,愛卿去吧。”


    “是。”沈清川於是出了禦書房,離開了。


    帝千傲揉著犯痛的額心,輕聲道:“長安城有什麽適合秋遊的去處啊?”


    海胤搖了搖頭,徑直道:“沈長風她兄長都不知她去了何處,奴才哪裏知道她去了何處呢?”


    帝千傲眉眼冷了。


    海胤馬上往嘴巴上扇了一記,“我這個破嘴。您是問秋遊的去處,又不是問沈長風,我自作什麽聰明呐!”


    帝千傲眉心倏地蹙起,意識到自己居然在打聽沈長風的下落,還有方才說的攜家眷前來同樂,實在是...荒唐。自己在幹什麽。


    海胤輕輕一咳,“帝君,您的禦用弓箭,九溪殿那邊的下人給送回宮內了,奴才拿來給您看。”


    “禦用弓箭?”帝千傲擰起眉心,不是送出去了嗎,沒帶走?


    “是。沈小姐走的時候,丟下了......”海胤將那張厚重的禦用弓箭呈了上來,放在帝千傲的麵前。


    帝千傲撫著那弓箭柄,“發現的時候,這弓可是恭恭敬敬擺在九溪殿桌案上的?”


    “這......”


    “說!”


    “下人在窗邊發現的,那夜風雨大,窗子被吹開了,這弓箭被雨淋了一夜,像隨手丟在牆根似的......”海胤越說聲音越小。


    帝千傲聞言,竟笑了,連這股子不把朕的賞賜當回事的勁頭都像極了故人,他不知為何,升起了一把無名火,又有很多不平之感。


    沈小姐究竟是不是她啊,司良消息有誤嗎,是她嗎,想扒了她衣服看看肚子,朕真的臆想症到...受不住了!


    後宮神似之人過多,然每個都不是她,朕已經不能承受更多患得患失了。


    海胤見帝君笑意突然斂了,他便往後退了三步,他才站定,便聽哐的一聲,帝君將龍案掀翻在地。


    海胤:“......”來新都之後的龍案第一掀,開始計數。


    然,掀翻龍案隻是個開始,帝千傲的暴戾之症如被牽起,他攥起那被沈小姐退回的禦用弓箭便開始破壞屋內擺設,從屏風,到書架,到古董花瓶,全部破壞殆盡,暴躁至極。


    海胤見人情況很差,顯然失控了,便去將滄淼叫來,在門外遇見正巧同來的滄淼與秋顏。


    滄淼邊走邊說:“怎麽回事啊,半年來都好好的,自打見了沈長風,越發不能自控了。費藥!”


    秋顏:“......”沈長風是......


    進到屋內,滄淼隻見一片狼藉,帝千傲的手掌也被弓柄劃破出了血,仍如賭氣的孩子似的在泄憤。


    “別砸了!帝千傲!”滄淼快步走到窗邊抱起來窗欞上那盆富貴竹,帝千傲無論多麽發狂砸屋內擺設時都小心避開的富貴竹,他厲聲道:“你若再不停下來,把竹給你摔了!”


    帝千傲聞聲,便肩頭一震,便將手撐在案上,桌上裝飾用的琉璃鏡中映出他血紅的眸子,以及慘白的薄唇。


    滄淼見他靜了下來,便將藥物劑量加到十一粒遞到了帝千傲的手邊,歎口氣道:“你如果看上了沈長風,你就把她收了!沒有必要像個禁欲的苦行僧似的折磨你自己。除了你自己,沒人在乎你睡過幾個。全後宮巴不得你每天睡她二三個。她死半年了!行了!”


    帝千傲厲聲道:“她沒死!”


    秋顏:“......”


    滄淼同樣厲聲道:“她死了!司良親口述職的!司良如你本人,他會騙你嗎!十一粒藥了帝千傲,由三粒加到了十一粒了,你繼續這樣下去,你也活不成了!已經沒了她,不能再沒你了!你走出來吧!”


    帝千傲隻是粗重的喘著,半眯著眸子,難受極了。


    外麵有宮人在傳話,海胤去聽了,回來稟報道:“帝君,鴻福寺那邊為遇難商船及民眾祈福祭祀的禮事備好了,太後娘娘攜後宮妃嬪已經到了,請您移步過去呢。”


    帝千傲聽見為民祭祀之禮,他深吸了口氣,放下兒女之事,然後將十一粒抑製情感的鎮痛藥吃下,隨即對著琉璃鏡將衣衫拉整齊,抬手將發絲也攏得一絲不苟,而後沉聲道:“海胤,移駕,去祭祀大典。”


    ***


    太後這日因為時江上不少商船被惡徒謀財害命,她聽說帝君今日在鴻福寺為遇難商船祭祀祈福,太後佛心大起,於是帶著宮妃隨駕出行,為帝君盡後宮的本分,這些個妾室都是體諒帝君艱辛的,這份心意用以超度那些無辜的百姓,人老了,就越發有佛心了。


    且這樣做,也顯得後宮妃子們賢恭,她一心盼望著後宮和樂美滿,隻可惜,半年了,還是隻有槿禾槿風,連最常陪伴帝君的宋凝也不見所出,繼後之事,便一直沒能提上日程,皇後之位空了半年多了。


    秋顏查到了那玉墜子的主人,她一直和皇後保持著聯絡,她趁這次出宮隨禦駕,便約了皇後娘娘在鴻福寺外麵的時江岸頭相見。


    祭祀完了之後,太後在外殿院中突然想起淨事房前日呈來的帝君在後宮到各處走動的記錄冊子,後來把眉心蹙起來了,“帝君自九溪殿圍獵回宮後,便不再後宮各處走動了,回來後脾氣也乖戾起來,聽說今兒在禦書房連桌案也掀翻了,屋子砸的個粉碎。凝兒,你可知九溪殿內那日發生了何事?”


    宋凝柔聲道:“那日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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