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千傲把她抱在懷裏小聲地哄著,大抵在點將台上抱著哄了三刻鍾,洛長安總也眸子水汪汪的不能清淨,最後他說再哭就帶她入殿寬了衣物深哄一番,她才止了淚意。


    冬陽煦暖,南方的冬天並不嚴寒,日頭一出,雪就全化了。


    下點將台必經一處大平台,平台邊上會有一處及小腿處的石階,若是以往,洛長安必會守禮在平台慢慢走,今日卻抬腳上了石階,沿著濕滑的石階,伸開雙臂保持著平衡走。


    帝千傲牽著她一隻手,操心道:“有身子,小心跌了。”


    洛長安輕笑:“有您扶著呢。不怕。”


    帝千傲輕笑著與她說,“嗯。扶你。有朕在。”


    ***


    時光如白駒過隙。


    五個半月轉眼就過去了。


    洛長安腹中的孩子已有近九個月,她的孕肚比懷槿禾、槿風時大許多,這幾日腹中孩子動得厲害,恥骨壓得劇痛。


    原以為父母十年祭日還遠,在明年七月,誰知明年它說來就來了,猶記得去年十一月初五她生辰那日和帝君提父母十年祭的事,轉眼此時已經是來年三月裏了。


    連月來,帝君如他所言,政務後,與她在七十二座宮室散步。


    於韶華宮的溫泉,她因有孕恐水中雜質侵入身子禍及胎兒,隻打赤足將兩腿垂在溫泉水中,池水中的他會將麵頰偎在她膝蓋,手在水底把玩著她玉足,輕輕叫著她乖乖。


    於翠微宮的小吃街,禦廚們扮作街邊小販烤著冒著熱氣的烤紅薯,宮人們扮作尋常百姓,排著長隊,帝君和她會著布衣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麵耐心地等一塊烤紅薯,等到了烤紅薯不見得用幾口,排隊過程歡喜。


    於文山宮的胭脂閣,這裏有各色胭脂,帝君興起,鼓勵她惡作劇在他麵上用胭脂塗鴉,洛長安心中動容,她的話他都記得,她鬥著膽子在他麵頰兩邊各畫了三條貓胡須,後來散步竟忘了,他將她送回殿中後,帶著貓胡須去了禦書房和周大人談修理時江護堤的事情,周大人沒有弄清套路,隻自求多福,帝君不要劍出偏鋒發落他,於是貢獻了百年來最優的修理護堤的方案,得帝君首肯!周大人覺得人都是被逼出來的,那龍麵貓須,必是暗示我不要藏貓膩!


    於寶相樓,他們發現其實寶相樓裏除了假山,還有個大戲台,帝君會興起拉著她演西廂記長亭送別那段,他扮張生,並且笑笑地半紅著眸子叫她鶯鶯。這個戲台他們來的次數最多,他如贖罪似的,與她扮了多次張生,他最後會失落地說時光走得太快,長亭不願送別。


    五個月,他們相伴把皇宮角角落落都走遍了。


    隨著洛長安父母十年祭日的來臨,祭日在七月裏。


    從長安城回舊都路上要三個月,也就是她生了崽子出了月子就得出發回鄉了,劉勤打算十年祭給爹娘辦得隆重些,守靈位守一年,她答應了,孝字最大,她為父母守多久也心甘情願,一般十年都會大辦,家弟不在,長女當家。


    帝君開始變得焦躁,他會在每個清晨睜開眼未在身畔床側看見她便彈坐起來,而驚慌地在皇田別院的田壟裏,花園裏找她,她實際是習慣早起給他熬上一些養胃的山藥粥,他總能在小廚房裏找著她,但他還是每次都似不見了她似的,害怕得很。


    “唔......”這日,如以往每個日子一樣,清晨醒來,帝千傲牽著她的手在別院花園裏散步,洛長安走著就覺得肚皮發緊,一陣收縮,她便駐足,用手攏著肚子,眉心也皺了。


    帝千傲忙將她打橫抱了,回到室內,將她擱在榻上,摸著她圓滾滾的腹部,“應該這幾日就產了。”


    洛長安頷首,“應是近了,疼得頻繁,應該就這二三日。”


    帝千傲點頭,“嗯。然後還得做月子。月子做久些時候,四五十天。調養好些。”


    洛長安輕聲道:“做足一個月,出了三月,四月頭就得趕回老家了。”


    帝千傲凝著她,將麵頰偎在她肚子上,就不肯說話了,許久才道:“近日外麵亂得很,朕走不開,不能陪你回去。”


    洛長安頷首,“國事要緊。”


    這時劉勤來了,進門便說:“長安,瞧兄長給你帶了什麽物什?”


    說著,劉勤對帝後行了禮,而後將一個大錦盒放在洛長安麵前,盒子裏分了十數個小格子裝著北方的野生核桃、鬆子、白果、榛子、北杏仁,以及北方的紅豆。


    帝千傲眸子一深,睇了眼紅豆,北方的紅豆,又名相思豆,此物最相思。


    洛長安見了各色幹果,便意外道:“哥,上回你托人給我從老家運凍梨,路上壞了不少,這回你學聰明了,托人從老家給我帶幹果。都是我喜愛的。”


    劉勤隻打著哈哈,並不接腔,片刻說道:“喜歡就好,野生核桃,多吃小孩聰明。”


    帝千傲將修長的手掬了些紅豆,“蕭先生上來長安城理生意,在永定候府做客呢。這緊要的紅豆,及別的不緊要的幹果,是蕭先生帶來的吧。”


    蕭先生?


    洛長安心中有些慌,眼見要生產,又與帝君離別在即,眼下蕭大哥又來了,真是,複雜的局麵。


    第457章 牡丹


    劉勤見帝君說起蕭域已然雲淡風輕,便也不再避諱,“蕭先生上來長安城理生意,便在永定候府住下了,都是老熟人。這紅豆,倒也不是他帶的,這些物什都是趙歌給長安置備的。”


    帝千傲將紅豆於是放回了格子內,“如此甚好。不然,蕭先生怕是要連南邊的水牢也住一住了。”


    “瞧您掬了一捧紅豆,我這心都懸起來了。”洛長安嗤地一笑,“既然是趙歌準備的,我也就大膽用呢。老家的東西自然是好的。”


    帝千傲溫柔笑了笑,“大膽用。即便是蕭先生準備的,朕也不介意。”


    洛長安瞥他,“是,大度!”


    帝千傲於是拿了自己的幾頁折子打算去早朝,剛走到門處,便聽背後嚶的一聲,他便急忙回身,隻見洛長安小臉痛得皺成一團,他又將折子放下,將愛妻扶起往床邊走,一邊傳道:“滄淼!進來探脈!”


    海胤慌了,要生了!我還沒準備好呢!尿布,小包被,粉粉小衣服!


    洛長安的小腹一陣隔著一陣的陣痛了起來,將一雙手都攥緊了,她也不作聲,隻咬著牙默默的忍受著,噙著兩眼淚。


    滄淼進得來,一邊已經按照給帝君的女人接生的老規矩在雙目上蒙了絲綢遮住視線,手上也戴了薄薄的手套,而後以手探了探洛長安腹部,“入盆要生了。都回避!”


    說著,屋內的閑雜宮人都退了出去,劉勤也避嫌的出了去在外廳候著。


    帝千傲將洛長安擁在懷裏,他看愛妻疼得美麗的麵龐揪在一起,被陣痛折磨卻堅強的不肯出聲,他不由手腳發顫,“媳婦兒,你感覺怎麽樣?別緊張,別緊張!”


    洛長安一陣陣痛上來,痛得幾乎沒聲,“我...我沒事,不..不緊張。”


    帝千傲就紅了眼睛,“我好緊張啊!我緊張得都不知道我是誰了。媳婦兒,你疼不疼,疼不疼!”


    洛長安搖頭,寬慰他:“不疼的,沒什麽感覺,不要擔心。”


    她說著,隻覺得肚子疼得要背過氣去,冷汗也自額心淌下來。


    海胤在帷幔後焦急的來回踱步,雙手合十,一直不斷地禱告,然後突然想起一事,就問道:“帝君,該上早朝了,百官都等著呢!這...這可怎麽是好?”


    帝千傲聽見早朝,麵色一斂,這邊愛妻正要產子,他實在不願離開。


    洛長安推了推他的手臂,“速去忙政事,這裏有神醫,還有禦醫院的禦醫都在外麵待命,不會有事的。”


    帝千傲實在不能無故罷朝,便對滄淼道:“務必不能讓人有事。如果有必要,保大棄小。洛長安得活著!”


    滄淼頷首,“術業有專攻,我這幾年已經被你錘煉成是一名優秀的婦產科大夫,你就交給我吧。再有,可能也沒那麽快生。盡量不破肚皮讓她自己生了。你盡量早些下朝陪她,上回生老二,你不在,她一個人痛死了也一聲沒啃。有你陪她會好點。”


    帝千傲立起身來,親了親洛長安堅強中帶點倔強的麵頰,“朕盡快回來陪你。這回一定陪著你,不讓你一個人承受生子之痛!”


    洛長安點點頭,唇瓣慘白道:“國事要緊。快去吧。”


    帝千傲於是快步驅至金鑾殿去進行早朝。


    海胤就在帝君後麵道:“帝君,奴才能不能不陪您去早朝!奴才想在外麵陪著皇後娘娘!奴才想聽小公主第一聲啼哭!錯過了,會可惜一輩子的!”


    帝千傲回頭看了看他,“朕...也不想去早朝。你要是不去,咱倆都別去了。你說,讓朕回去照顧皇後,朕就回去。快說!”


    海胤一怔,帝君這是需要一個推他上今日早朝的,“....奴才哪能禍亂朝綱!得,奴才和您一起去早朝吧!”


    然後,今天的金鑾殿上,參奏折的人特別多,從為民謀福利,到製度創新,再到大江大河山川平原的開發整治,大家都特別積極地發言,就跟競賽誰奏的內容多似的。


    “嗯,當真百家爭鳴。眾愛卿,令朕欣慰。”帝千傲將手支著下頜,他心急,都開始抖腿了,他無助地看了看海胤。


    海胤拿拂塵遮著嘴巴,小聲道:“看我也不行啊帝君,總不能把百官堵嘴吧。”


    有個年近七旬的老先生在匯報街容街貌的治理,他說話很慢,說得又很多,幽幽地道:“正陽門大街,城南十裏巷,這些地方路邊的花池子如果可以換成統一的形狀,種植同一種花朵,街容街貌會顯得更有都城的風氣!”


    帝千傲大抵用一生時間才終於等這老先生將話說完,見不是什麽緊要事,即刻道:“朕準奏!愛卿去辦!”


    老先生緩緩道:“臣...還...沒...說...完....!”


    帝千傲:“┭┮﹏┭┮”我媳婦兒快生了!我想回家。


    於是老先生又從以什麽花朵裝扮花池子展開詳盡冗長的匯報,他羅列了薔薇、三角梅、月季、海棠等,然後等帝君定奪,“帝君以為,什麽花好?”


    帝千傲憶及皇後播種的牡丹近日開花了,極為養眼好看,便說道:“牡丹,以後牡丹定為國花,全城道路裝點牡丹。”


    老先生說:“是!”


    帝千傲又睇了眼海胤,輕輕一咳。


    海胤張口一句:“退朝!”控住全場。


    給百官弄得一愣,平常是‘有本請奏,無本退朝’,今日直接就‘退朝’?好突然。但好在我們也差不多表現完了。


    老先生本來還想就牡丹顏色和帝君詳盡地討論,赤橙黃綠青藍紫到底哪種顏色得帝君喜歡,畢竟街容街貌是國家門麵,不可輕慢,但一句退朝,給老先生整得噎住了。


    帝千傲下了金鑾殿回到皇田別院內室,見洛長安已經發絲濕透,麵色蒼白,她手攥著錦被,口中咬著一截軟木用力,以防咬壞牙齒,她見帝君來了,原本無依的心突然有了幾分動力。


    “皇後!”滄淼急聲說道:“再用把力,小孩頭快出來了!”


    帝千傲洗淨了手,將洛長安口中的軟木拿下,然後使她咬著他的手,“木頭咯牙。”


    洛長安無助道:“我...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滄淼嚴厲道:“沒有力氣也要努力!人命關天,想想孩子的性命!再不出來,悶壞了!”


    洛長安的淚水直落,她真的已經一絲氣力沒有了,但也擔心孩子的安危。


    滄淼見洛長安基本不行了,她體質本來就差,加上難產,此時基本氣若遊絲,他於是對帝千傲道:“沒辦法,還是得從肚皮取了,若是晚了,就來不及了。恐怕大小都保不住。”


    帝千傲握住洛長安的手,落淚道:“媳婦兒,受罪了媳婦兒。”


    “我沒事。你不要哭了。”洛長安一邊安慰著已經全無主意的帝君,一邊虛弱地對滄淼道:“神醫速速取出孩子,務必保住孩子。”


    帝千傲已經哽咽至無聲,一聲聲地問著:“疼嗎,疼嗎?”


    洛長安見他十分恐懼失去她,便柔聲安慰他道:“不疼,一點都不疼。別哭了,乖。”


    帝千傲突然就徹底崩潰了,“生孩子太可怕了!我以後再也不生了!”


    洛長安也是無言,忙安慰道:“好好好,再也不生了。”到底是誰在生崽子……是我,對嗎?


    滄淼於是先使了麻藥,而後動了刀子,動作利索地將孩子自腹中取了出來,將孩子口中汙濁物清理了一下。


    一聲響亮的啼哭,在室內響起,使緊迫的氣氛瞬時緩解了幾分,眾人皆因這聲新生兒的哭聲,而整顆心都化了。


    帝千傲和洛長安深深地對視著,他將吻印在她的額心上。洛長安聽見孩子哭,眼眶一熱,放下心來。


    帝千傲由衷道:“辛苦了媳婦兒!”


    洛長安欣慰得落了淚,丈夫體恤她生子不易,實在暖心,“不辛苦,為你值得。”


    海胤在門外喜極而泣,和劉勤摟在一塊,他淚眼模糊地說著:“小公主出生啦!!”


    滄淼將小孩兒交給旁邊女藥童,“給三皇子清洗一下,包在繈褓內。”


    “是。”女藥童於是幫孩子清洗了,便見一張小臉分外儒雅,她將孩子抱了給帝君看,說道:“恭喜帝君,是個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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