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手指發麻,眼眶發酸。


    陳幼安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絕望又驚懼,像是一個被送上了火刑柱的囚犯,隻能臨刑受審。


    可她止說了一個字,聲音戛然而止。


    她可以告訴江琰,自己被生母拋棄,是個沒人要的孤兒。生活沒著落,最後被曾經破壞自己家庭的鄧惠收養,多了齊楓這樣一個繼哥哥。


    她可以揭開傷疤,讓他看到自己的遍體鱗傷。


    可是然後呢...


    繼續跟江琰糾纏不清嗎?


    陳幼安望向那雙深邃又冷厲的眼,心底有了答案。


    從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她就在期待和江琰劃清界限。希望他們互不幹擾,做回真正的同學。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從第一天見到他起就知道。


    江琰外表桀驁狂妄,內裏卻是坦蕩赤誠。


    他是天之驕子,理應受萬人矚目。


    而自己...


    寄宿在陌生疏離的城市,像一株無依無靠的野草。


    她奢望不起,也耗不起。


    一陣乏力感襲遍全身,剛才因緊張和害怕握緊的手心,緩緩鬆開。


    黑睫頹然垂下,她不再看他的臉。


    ktv的走廊仍舊是歡快的聖誕音樂。


    江琰盯她許久,看到了盡頭。


    他嗓音沉悶破碎,帶著狠戾:


    “陳幼安...你把我當白癡耍嗎?”


    陳幼安垂著頭,從喉嚨裏憋出三個字。


    “對不起...”


    氣氛凝結成冰。突然“砰”地一聲--


    是硬物撞擊地麵的聲音。


    陳幼安身子一顫,沒來得及細看,下巴就被人猛地抬起。


    她被迫仰起頭,對上他一臉盛怒。


    江琰虎口鉗著她的下巴,帶著力道。目光赤/裸,肆無忌憚掃過她臉頰的每一寸。


    陳幼安疼得皺眉。就在她以為自己下巴要被捏碎了的時候,江琰鬆了手。


    然後一字一頓,如尖錐鑿冰:


    “誰他媽稀罕。”


    他向後倒退兩步,暴怒地一腳踢翻麵前的旋轉椅。


    “哐”地一聲響,椅子朝牆麵撞去。


    -


    李爍出來找人時,差點被打著旋過來的旋轉椅撞飛。


    “他媽的誰啊!”他不爽地吼了一句。


    以為是哪個包廂的人喝多了撒酒瘋,弄得乒乒乓乓整個走廊都在響。


    然而一轉頭,看見陳幼安,旁邊還站著兩個服務員,皺著眉臉色慌張。


    他一腦子問號走過去。


    小姑娘蹲在牆邊抱著膝蓋,臉埋在手臂裏...


    這是怎麽了?哭啦?


    李爍一時無措,蹲下來輕聲問:“小白兔怎麽了?阿琰呢?”


    陳幼安沒說話。


    “他...欺負你了?”


    陳幼安還是埋著臉,隻輕輕搖了搖頭。


    李爍看她悶葫蘆一樣也沒個聲響,急得不行。


    又見地上四處散落的木料碎片,和那把撞到牆角最後側翻在地的旋轉椅,聯想到什麽。


    “我操。”


    他罵了句,起身給服務員留了聯係電話,追下樓去。


    動靜太大,一男一女兩個服務員老早就圍了過來。


    小姑娘文文靜靜,看著怪可憐。不知道做了什麽事,竟惹了這樣一個脾氣暴躁的少年。


    但是那少年氣場太過嚇人,兩人硬是眼巴巴看著沒敢上來勸。


    “剛才那男生長得是真好看,可是也太凶了吧,差點都以為他要動手打人了。”


    “可不是啊,我都叫保安了。”


    “我先打掃一下吧,一會兒經理看到又要念叨。”


    “哎,椅子腿都撞斷了,大理石地板還被砸了一個坑,這得多大的力氣啊...”男服務員把角落的椅子拉回來,歎氣說,“還是一會兒打電話聯係他們賠償吧。”


    女服務員想起剛才少年慘白的凶神惡煞的臉,心底一陣後怕。


    拿著掃帚打掃地麵狼藉,發現牆角有一顆透亮的迷你水晶球。


    她拾起來看了看。水晶球裏麵是一隻雪白的小兔子,對著滿天飛舞的雪花微笑。


    水晶球剔透漂亮,隻是表麵有兩條明顯的裂痕。


    這樣精致立體的小玩意兒一看就價值不菲,扔了也怪可惜的。


    她搖搖頭往回走,才看到小姑娘仍埋著臉,蹲在原地。


    女服務員歎口氣。


    任誰被這樣吵了一通都難受死了吧。


    她看她的目光都帶上了憐憫。


    她兩步走近,蹲下來問:“同學...你沒事吧?”


    見對方無反應,她又問:“這個水晶球摔裂了,但是還沒碎,你...還要嗎?”


    女服務員問得小心翼翼,想象著她會怎樣委屈地淚流滿麵。


    不想對方抬起一張幹幹淨淨的臉。


    瓷白的臉沒有哭過的痕跡。


    隻是那眼神無助又絕望的楚楚可憐,像是被人拋棄了,看得人心都抽了一下。


    -


    陳幼安這般大年紀的女生,委屈了傷心了會忍不住地想要哭。


    她也想,但她沒有哭。


    從小經曆的磨難告訴她,哭得再厲害,失去的東西也要不會回來。


    所以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忍。


    學會了眼淚往肚子裏吞。


    寒風蕭瑟一整夜,直到黎明前夕才稍作收斂。


    陳幼安晚上沒睡好。但她白天照常學習,兼職,周末把時間排滿。


    讓自己沒時間胡思亂想。


    周一來了。


    太陽沒有晚升起一分鍾,陳幼安依舊七點半準時到校。


    什麽都沒變,又像是什麽都變了。


    江琰沒有曠課,還是踩著第一節課的鈴聲進教室睡覺。


    他恢複到往日那個不受約束的乖戾少年。


    課桌上不再有書,和男生開不入流的玩笑話。


    遲到早退,肆意散漫。


    他跟陳幼安本來就沒什麽交集。


    一個遲到早退,一個按部就班。前排後排離得遠,不故意去碰都不一定打得上照麵兒。


    可是陳幼安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件事不會就這樣過去。


    江琰是全附中最不能惹的那個。


    她不止惹了他,還騙了他。


    他孤高桀驁,乖張難馴。誰若欺騙他,他會惡意滿滿地加倍奉還。


    這天下午,冬季太陽很暖和。


    上完化學課,陳幼安幫著宋紅傑收拾實驗室的各類器皿,然後一起從化學實驗室往教學樓走。


    “陳幼安,我前天看了一套往年全國複賽的卷子,上麵有一道題型好新穎,我隻做對了一個小問。明天我給你拿來,你也看看?”


    宋紅傑雖然有些自負,但不是利己小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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