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女主人最生氣的一次,罰小主人不許吃飯,關在屋外一直到天黑了很久,小主人哭得在台階上睡著了,女主人才打開門把他抱進去。”


    “那一晚,別墅的燈一直沒熄。”


    赫麗汀看著筆觸停頓在這句話上,在心裏吸了口氣,代入女主人她血壓也跟著上來了,又氣又心疼。


    [媽耶,這孩子,可真熊啊。]


    [女主人明顯把愛塔當孩子對待,這要是個活人被劃了臉,那可就是影響一輩子的毀容啊。]


    [嘶,熊孩子真可怕。]


    [他也不是故意的,但也,唉……]


    [希望愛塔的臉修複好了。]


    赫麗汀視角的觀眾心情複雜地議論。


    “那之後很久,愛塔都沒有被抱出來。女主人也忙起來了,大多數時間都在外麵。小主人隻能跟在男主人身邊,他像打了霜的茄子葉,懨懨的。那個冬天下了一場大雪,以前最喜歡玩雪的他見了雪仍舊沒什麽精神。”


    “雪融化後,男主人用木頭製作了一個畫板擺在院子裏,教小主人繪畫,那時候我可是最盡職的模特!”稻草人激動地抖了抖身體,“遺憾的是我沒能看見小主人畫出來的成品,因為他每次畫完都帶進了別墅裏。”


    “小主人畫啊畫,我記得最開始他還沒有畫板高呢。後來長得需要蹲下來,才能在畫板上作畫。顏料盤裏的顏料也從最開始的三個顏色,慢慢變成了十幾個,幾十個顏色。”


    “小主人長大了啊……”


    “男主人跟女主人臉上都多了許多皺紋,就連頭發也挑染了不少白色。”


    “愛塔的臉已經修好了,那段時間愛塔成了小主人的模特,每一張都畫得像第二個愛塔。背景有時是湖泊,有時是學校,有時又是原野跟花田,就像愛塔也曾去過那些地方似的。”


    “也是那時,別墅終於有了客人造訪。那是一個臉頰長著雀斑,很愛笑的女孩子。也許是被我的魅力傾倒了,她不止一次說每次看見我,心情就特別好。”


    稻草人語氣裏帶著些許小得意,“因為她經常過來,菜田慢慢變成了由她照料,她很喜歡鋤土清草,還會做草帽給我戴。天氣好的時候,女主人會和愛塔坐在一塊,在棚子附近曬太陽。”


    “男主人始終守著大火爐,隻是鑄造進度沒有以往那麽頻繁了。”


    “那年夏天,小主人在院子裏說有一筆大訂單需要男主人親自處理,男主人點了點頭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小主人說大訂單能賺很多很多錢,可以給別墅搞裝修,可以買很多好東西,但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真久啊,男主人到現在都還沒回來。”稻草人語帶感歎。


    “男主人離開沒多久,女主人也被人用擔架抬到了車子上,車子開走後好多天都沒有再回來,女主人也一直不見蹤影。愛塔每天坐在椅子上眺望落地窗外的泥路,我知道她是在等女主人回來。”


    “但是她等了很久很久。”


    “我也等了很久很久。”


    稻草人的情緒漸漸變得低落,“小主人的妻子懷了小小主人,因為肚子痛被車運走了,小主人也跟著上了車。那天晚上的雨下得很大,地上滿是淤泥水坑,愛塔拉開別墅大門,穿著精美的裙裳踩進了泥坑裏。”


    “她的禮帽跟頭發全被雨打濕了,泥點濺在裙擺上,她追著車子剛跑出院子,就被小主人攔下來,帶回了別墅。從那之後,愛塔就沒有再出來曬過太陽。”


    “我最後一次見到愛塔是在二樓,因為小主人的妻子要為我製作新衣服,把我帶上去量身定製。愛塔安靜地坐在皇冠椅上,注視窗外。後來又過了很久,小小主人長大了,別墅迎來了一次極大的裝潢。”


    “前往三樓的樓梯變成了相框架,小主人在繪製一幅很大的畫,上麵依稀能看出是他和妻子的模樣。別墅二樓的窗戶全都封掉了,隻剩一樓落地窗還在……”


    “小主人跟妻子盛裝離開的前一天,為我換上了嶄新的衣服跟帽子,她還和小主人一塊擁抱了我。”


    “我才發現她變化好大啊,她臉上的小雀斑變成了斑點,皮膚不再富有光澤與彈性,她的頭發也已花白,身形不再筆直,需要仰著頭才能看見我。可是啊,她還是笑得和以前一樣開心。”


    “她還對我說‘不必懷念我,不必尋找我。我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一直注視你。’”


    “為什麽每個主人最後都會向我們告別呢?”


    “這是什麽特別的儀式嗎?”


    看見這句代表疑惑的話,赫麗汀連忙抬手捏了下發酸的鼻子,別過頭去。


    塔絲臉上神情說不上來是悵然還是同情這些收藏品,隻有人類才明白,格雷夫家的長輩為何會向稻草人告別。直到這時候,他才慢慢意識到,為什麽別墅本身具備年代感,卻看不出生活了好幾代人。


    或許這正是格雷夫家中長輩對這些收藏品的溫柔所在。


    [天哪……]


    [跨物種的親情真的好刀啊,愛塔是不是還在等媽媽、爸爸還有弟弟回來?]


    [愛塔那一次冒雨出門,是因為車輛外形跟運走媽媽的那一輛相似,所以想要跟著車子去找媽媽嗎?還是擔心弟弟也像媽媽那樣,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嗚嗚嗚,不管是哪一種,真的是,刀死我了,刀死我了,嗚嗚嗚。]


    [我覺得兩種都有可能吧,唉。結合爸爸之前破譯出來的唇語,所謂的原諒會不會是弟弟編造出來,用來穩住愛塔的謊言?]


    [我覺得是這樣,弟弟也是真的,很珍惜愛塔啊。那時候不小心劃傷了愛塔的臉,他一定非常自責,畫畫從一開始好像也是為了愛塔,把自己看過的風景畫給姐姐。]


    [別說了別說了,越說越刀。]


    [嗚嗚嗚嗚好想撲到爸爸懷裏痛哭一場啊。]


    看著書寫了將近十頁的紙張,趙如眉伸手將其整理好,麵對稻草人的疑惑,她語氣平靜地回答:“是的,告別是每一個人類長大的標誌。長大後的他們必須要去往其它地方。隻有孩子,才會在同一個地方逗留不前。”


    “人不可能永遠是孩子。”


    男人聲線低沉,“所以長大後的他們需要去經曆全新的人生。”


    “原來是這樣!”


    稻草人興奮起來,“等我長大了,可以去找他們嗎?”


    “可以的。”


    趙如眉看了眼白色小熊賦予的語言精通,還剩十分鍾,頷首說:“長大並不是你們的主觀決定,而是由歲月去判斷。但當你真正長大的時候,你會意識到這點。到那時候,你就會明白如何才能尋找到他們。”


    “我明白了!感謝你,鄧納先生!你解開了一直以來困擾著我的問題!”稻草人激動地裙擺晃動,認真表達著自己的感謝。


    [好棒!]


    [哇,我喜歡爸爸這個對死亡的另類解釋,好溫柔。]


    [嗚嗚嗚,太溫柔了,但是真的太刀了。它們一直在默默等待啊,等待逝去的人回來的那一天。]


    [鄧納的文件透露出想要出售工廠跟別墅的意思,那這些收藏品怎麽辦啊?啊啊啊啊——不要啊!爸爸!嗚嗚嗚,它們真的很在意很愛別墅的主人們,不要把它們丟掉啊!]


    [救命,第一次看副本看得這麽真情實感,一定要把別墅留下來啊!]


    [白色小熊給爺死啊!!要不是它在暗中搞事,也不至於害得收藏品們即將無家可歸!]


    [冷靜啊,爸爸如果不想管這些收藏品,當時在二樓估計就把白色小熊弄死了,不至於還跟它做一次交易。]


    [ 1 1 1 1,相信爸爸!]


    [我過來了,其它視角太無力,還是爸爸這邊讓人安全感爆棚。]


    觀眾們的彈幕並未影響到趙如眉的思緒,她收起紙張示意塔絲拿一個背包過來,同時對稻草人說:“受鄧納.格雷夫先生的邀請,我們是接受委托來別墅調查怪異現象的調查人員。”


    稻草人懵了,遲疑說:“但你跟鄧納先生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為了不驚擾那個怪異源頭特意做的偽裝,不必在意,等我們將怪異源頭處理,鄧納先生一家人就會回來。”趙如眉解釋。


    “噢,那你們找到怪異源頭了嗎?!”稻草人連忙追問。


    “已經找到了,就是那頭白色小熊。因為習慣了收藏品平日的安靜,驟然的動靜給鄧納先生一家人造成了很大驚嚇。”趙如眉接過塔絲遞過來的白色雙肩包,打開拉鏈把紙張跟鋼筆都放了進去。


    “我一直覺得它有問題!它真是太壞了!”想到這些天別墅裏的動靜非但沒能讓主人們習慣,反而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驚嚇,稻草人差點被氣死,“我們要想辦法把它盡快驅逐才行!”


    “解決它的事,交給我們就行了。”


    趙如眉將雙肩包背在背上,對稻草人說:“今天之內,一定能處理好。”


    “好!”


    稻草人鄭重應下,對於這位‘鄧納先生’的實力,它還是非常放心的。畢竟這可是能跑過它的厲害人物啊,這也能解釋得通為什麽鄧納先生的體力突然這麽好了。


    “不讓它幫忙嗎?”


    雙手扶著桌子的安吉麗娜抬頭,有些疑惑問:“它可以跟其它收藏品交流,隻要白色小熊還在別墅裏,我們到處都有眼線,那隻小熊根本沒地方可藏。”


    “我在它身上留了追蹤道具。”


    趙如眉抬頭看向別墅三樓,語氣平靜,“它的目標是愛塔,就是不知道它的計劃成功沒有。”


    白色小熊的智商不低於人類,想在言語上欺騙糊弄它根本行不通。它願意用臨時的語言精通作為交換,也要弄到前往三樓的入口位置,就可見圖謀不小。


    在趙如眉看來,白色小熊不留點後手對付愛塔實在說不通。


    然而實際上……


    白色小熊操控著珀西來到畫廊,輕鬆抬起了最大的一個畫框。看著呈現在眼前的入口,它摁耐住激動讓珀西伸手拉開了這個矮門。


    小孩體型很輕鬆地攀上了樓梯,在珀西極力抗拒下,他還是拗不過白色小熊的控製,推開了頭頂的活板門。


    三樓的光線很黯淡,鋪著木製地板的地麵呈現深褐色。珀西探出腦袋,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皇冠椅上,五官精致穿著盛裝的禮帽少女。


    “愛塔大人!請允許我向您表達深深的敬意!”白色小熊從珀西懷裏跳出來,語氣格外恭敬,“我是帶著您母親的口信奔波而來的信使。”


    “砰…砰……”


    原本死寂又空曠的三樓,忽然響起了心髒跳動的聲音,愛塔碧綠瞳仁的目光落在這隻戴著兔耳的玩偶身上,她張了張嘴,珀西聽不見聲音,但白色小熊卻聽得分明。


    “母親說了什麽?”


    “您母親已經原諒您了,但眼下的局勢並不樂觀……”


    白色小熊麻溜回答,它鑽進書房特意把鄧納找出來的線索都看了一遍,順利串出了當年往事。在它看來,科妮麗婭把心髒放在了愛塔身上,對她極盡疼愛。


    但到底隻是一個人偶,總歸比不上自己的親生兒子。在愛塔因為嫉妒傷害兒子的時候,科妮麗婭對她失望了,並把愛塔關在了三樓,同時非常後悔將愛塔製造出來。


    時間過去了這麽久,科妮麗婭估計早就死了,但鄧納弄到的情報卻透露出愛塔對此似乎並不知情,她仍舊在等母親原諒她。結合別墅收藏品們對長輩隻有離開而無死亡的說辭,白色小熊瞬間就串起來了。


    所有收藏品都認為格雷夫的長輩隻是離開而非死亡,那它這個信使身份根本不可能被揭穿啊!


    為了不讓愛塔有多餘的思考時間,白色小熊緊接著說:“我本以為別墅很平和,但沒想到科妮麗婭夫人的晚輩身份,居然被一群歹惡的通緝犯取代了。”


    “他們潛伏在別墅裏,帶著別樣的目的,把收藏品認定為怪異之物,想要一網打盡。可悲的是他們已經說服了一樓跟二樓的那些收藏品,讓它們為其所用,這些人目前正在商量著對付你的辦法。”


    “我實力有限,拚死才製了其中一個通緝犯,目前還剩下四個實力強悍的通緝犯正在樓下布置圍剿手段,一旦他們布置完成,您母親辛苦建造的別墅甚至是您,都要毀在他們手裏啊!”


    “這樣一來,您不就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嗎?”白色小熊聲淚俱下地說。


    “呼——”


    之前因消耗過大的棋盤聽到這話,氣血上頭,伴隨著一陣風聲,黑白棋盤瞬間覆蓋了整個三樓。


    這股魔力強度,跟全盛時候的它不相上下啊……


    白色小熊心底暗暗吃驚,更加警惕地藏起了自己心底的真實想法。


    “喵——喵嗚——”


    窩在愛塔懷裏的白色長毛貓咪跳下來,朝愛塔發出凶狠的喵喵叫,明顯已經做好對付這群通緝犯的準備了。


    看著這隻貓咪伸展的鋒利利爪與磅礴的魔力氣場,在這之前,白色小熊壓根就沒注意到這個沒有溢散出魔力的貓咪玩偶。原以為隻有具備心髒的愛塔實力強得可怕,沒想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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