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酸呀,不過為了還人情,她還是癟著嘴,不情不願道:“既然你去寒山寺的話,帶兩身換洗衣裳就是。今日要是有時間的話,不如抄一份佛經一起帶過去。”


    薑若不敢相信她會主動提醒自己,臉上還寫著錯愕。


    芙蓉假裝自己沒看見,還提醒了一句,“每逢先夫人忌日時,世子爺的心情就不怎麽好,特別喜歡一個人靜靜呆著。你若是跟著一起,別打擾他就是,就算有人過來你也躲得遠遠的。”


    說完之後,她又覺得自己透露太多,轉瞬變得懊惱起來,見薑若站著沒有動彈,氣得說:“行了行了,趕緊走吧,別耽誤我事情。”


    說著,她就認命低下頭,拿著毛筆繼續一筆一劃地戰鬥著。


    薑若啞然失笑,也沒有繼續留下來,轉身出門離開找秋微借一幅筆墨去抄寫佛經。


    秋微知道她要跟著世子爺出門,倒是很上心,主動提出可以幫她收拾行李,讓她先去抄寫佛經。薑若也沒有推辭,熬了大夜之後才將佛經抄寫好,第二日準時出現在世子爺跟前。


    將要出發的時候,唐家那邊派人送來抄寫的佛經,也不光隻有唐昆月的,還有唐家的三位公子。


    送佛經來的管事很是客氣,“近來老夫人又病了,府裏離不開人,大公子便派小的過來送經文。大公子還說給您賠個不是,望您海涵。”


    長喜接過經文,直接放在一堆經文中,顧長安壓根就沒有露麵。


    隔著繁複花紋織就的車簾,男人清冷的聲音透了出來,“我知道了,代我問句好。”


    竟然連老夫人身體怎麽樣都沒有問上一句。


    管事心裏直打鼓,想著一會兒回去定是要將這個事原原本本告訴大人,安王府這門親最起碼不能在這個時候就斷了。


    說話間,馬車就開始行駛,朝著遠處出發。


    寒山寺修建在城郊的香吾山上,因為森林茂密、常有猛獸出沒,附近的人都不怎麽過來,香火並不旺盛。是以通往寺廟的道路窄而陡峭,上麵飄著落葉無人打理。


    到了山腳下,世子爺便換乘轎輦上山,她則是跟著隨行的人一起往下爬。


    當站在一座古樸的寺廟門口時,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可是極為詭異的是,她的內心突然平靜下來,沒了凡塵的喧囂,平靜到她甚至能注意寺廟前那顆巨大銀杏樹往下飄落的每片金黃色落葉。


    小沙彌很快迎了上來,領著他們去後麵的廂房。薑若負責留下來規整東西,長喜和長樂跟著世子爺一起去了方丈的禪房,聽方丈講解經文。


    她見人一直沒回來,便直接到前院去找人。


    這已然是傍晚,夕陽的餘輝溫柔地給這座清幽的古寺披上一層外衣,整個深林仿佛都陷入了靜謐當中。她不由地放慢了腳步,目光隨著浮動的塵埃看向裏麵,就瞧見裏麵正在打坐念經的僧人。


    而在一眾僧人當中,在最後方的世子爺就尤為顯眼。


    他隻穿了件深藍色的僧袍,闔上眸子安靜地跪在蒲團之上,輪廓都是金色的餘輝,燁然若神人。


    薑若想了一會,還是走上前去在世子爺後麵跪下來,跟在最後麵小聲地念著經文。


    幾乎是在她跪下的一瞬間,顧淮安就睜開了眼睛。眼角的餘光瞥見身後的女子,他終究什麽都沒有說。


    不過第二日長喜過來告訴薑若,不必再到殿前禮佛。


    “有這份心意就很好了,世子爺還是喜歡清淨些。”長喜對她的態度沒了一開始的戒備。


    薑若深知在世子爺身邊,聽話才能活得長久的道理,沒再往前湊而是老老實實守在外麵,順便替小沙彌將院子裏的落葉撿撿。


    正撿了一大籃子時,突然有人在背後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下的一個哆嗦,手上的簸箕往下掉。


    隻是還未觸及到地麵時,便被一雙手穩穩地抓住。


    韓宴之的臉猛得出現在眼前,見小丫鬟往後麵退了幾步,他有些不滿的皺起眉頭,“你怎麽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一樣?這個我有這麽嚇人?”


    任誰麵前突然竄出一個人來,都會被嚇了一跳。薑若捂著心口想要辯駁兩句,看向麵前的貴公子,又忍了下去,“公子不嚇人,是奴婢自己的原因。”


    “這還差不多。”韓宴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說風流倜儻,怎麽著也和嚇人沒有關係。


    不過他倒是認出了麵前的小丫鬟,就是上次被自己冤枉沒給個交代的。他自詡是正人君子,想了想將自己隨身的玉佩摘了下來,隨手扔給麵前的丫鬟,“這是賞你的,別作聲,我先去找你主子說說話。”


    薑若什麽都還沒有做,就被丟了玉佩,還沒來得及還回去,就先將人攔下來,“世子爺正在裏麵念經,吩咐說不讓別人進去。”


    “我還算是別人嗎?”韓宴之眉目飛揚,就想要含混過去。


    這幾日算是查清楚,韓暘之和軍糧貪汙的事撕扯不開,找不到源頭,韓暘之便會被人彈劾按下去背鍋。他存著和哥哥比較的心思,可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兄長落難,這對韓家、對太子都是巨大的打擊。旁人不知道,他卻明白,顧淮手中有專門打聽消息的暗衛,隻要顧淮安肯出手,還會有破局的可能。


    誰知道顧淮安躲到這深山裏來了,還不見人,他在外麵轉了一天,也就現在找到了機會。


    薑若眼神有些微妙,覺得現在有錢有地位的也未必都是聰明人,連這點委婉的說辭都不明白。他不算是別人,難不成還是世子爺的內人?


    她又捏了捏手上的玉佩,世家公子身上佩戴的,哪一樣都不是凡品,不是她這種丫鬟能要的。她也就擋著沒讓開,順手將玉佩塞了回去,“奴婢什麽都沒有做,受不得賞賜。”


    “你可知道我是誰?我身上的東西可和外麵那些便宜貨不一樣。”韓宴之強調,“這值不少銀子,上次是我誤會了你,玉佩就給你壓壓驚。你也別在麵前擋著了。我找你家主子確實是有事。”


    韓宴之想,亮出自己的身份,她總該知道這枚玉佩的價值,該不會對自己感激涕零起來吧?唉,這種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鬟就是這樣,早知道就不說得這麽貴重好了,要是小丫鬟一個激動給自己磕兩個響頭怎麽辦。


    哎呀呀,他得攔著點,畢竟自己也不是什麽剝削人的壞主子。


    要是換成之前,薑若定然是高興的。可現在她卻沒有想到那麽高興,自己命都保不住了,還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不成。她板著一張臉,再次將玉佩塞了回去,“奴婢受不得,若是公子想要見世子爺,且等等,先讓人進去通傳一聲。”


    韓宴之震驚了,這怎麽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他將自己的玉佩重新塞了回去,“讓你收著便收著,是不是還嫌棄不夠,我再給你一百兩怎麽樣。”


    薑若恨不得繞著他走,他又重新追了上去,“小丫鬟,你別太過分了,玉佩我就算賣個三百兩,再加一百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人太貪心,可沒有什麽好下場。”


    “奴婢是真的不能要。”薑若都快覺得他聽不懂人話,更怕兩個人的聲音太大,會吵到裏麵的人。


    兩個人拉拉扯扯起來。


    若是不在意說話內容,著一身緋袍的少年與青衣少女對立攜手而站,整個畫麵說不出來的和諧。


    顧淮安出來時就見到這一幕,心中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很是突兀。


    他不由地挑了挑眉,“薑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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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021


    ◎畢竟是她情願的,不是嗎◎


    韓宴之能明顯感覺到對麵小丫鬟的肩膀一顫,水潤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的緊張,緊接著往後退了一步,麵上帶著笑容,毫不猶豫地往男子的方向走過去。


    女子臉上神態的變化過於自然迅速,仿佛隻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一個丫鬟為什麽這麽怕自己的主子?他不大能理解。


    薑若覺得每次遇到這位韓公子都沒有什麽好事,這次自己完完全全就是冤枉的,真擾了世子爺清淨也全然不能怪她。


    她連忙解釋道:“韓公子見了奴婢,非要將玉佩給奴婢。”


    她伸出手,隻見女子的手心安靜的躺著一枚無事牌。顧淮安瞥了一眼,無事牌通體碧綠瑩潤,沒有一絲瑕疵,隨便轉手也是二三百兩銀子。


    看來韓家的家底頗為豐厚。


    收了也便收了,他正欲開口時,不遠處的韓宴之站出來說:“這是我主動要給她的,不關她的事,你別為難她。”


    顧淮安才將目光放到他的身上,似乎是極為讚賞他挺身而出的勇氣,點了點頭,沒說其他。


    這就沒了?韓宴之微微瞪大眼睛,往前一步,“你就不問問我過來幹什麽?”


    在幾層台階之上,顧淮安將手中的佛珠收攏擄上一把,垂眸時渾身氣質沉鬱,輕笑一聲,“你來便來,同我有什麽幹係。”


    “我來就是找你幫忙的。”韓宴之忙往前走了幾步,還沒有走到顧淮安跟前,就直接被長樂攔了下來。


    眼睜睜看著隨從推著男人離開,他氣得和長樂打了起來,還分神叫囂著:“顧淮安……世子爺……我的好兄弟,就幫我這個忙成嗎,大不了後麵……”


    動靜還頗有些大。


    薑若走出一段距離還能聽到後麵的動靜,她不大確定地問:“真的就這樣離開嗎?”


    她也看出來了,韓宴之就是個花架子,真的傷到什麽地方也沒關係嗎?


    卻聽見前麵的人冷不丁問了聲,“你是在替他說情嗎?”


    她下意識抬頭,正好對上男人深黑的眸子。


    這幾日住在寺廟中,他隻穿了一身最簡單的僧衣,長發用烏木簪挽起。褪去錦衣華服的陪襯,他身上那種沉鬱漠然的氣質便更加突兀,極冷的,沒有丁點兒感情,像一把古樸沉默卻鋒利無比的古劍。


    薑若連忙撇開關係,“奴婢同韓公子沒有交集,又怎麽會替他說情,就是隨口這麽一說。”


    “他相貌不錯。”顧淮安淡聲道,聲音中甚至多了些誘哄的意味,“韓家也算得上功勳之後,家風清正,那怕是妾室庶出都有不錯的安排。嗯……這麽說起來,韓宴之倒還是不錯。”


    說完之後,他反倒是點了點頭,暖陽之中溫和地笑了出來,“你若是真的動了這份心思,我倒是可以將你送給他。”


    她卻被這句話嚇得臉色變了,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韓公子怎樣都和奴婢沒關係,奴婢更沒有旁的心思。”


    “哦。”對於她的回答,男人也並不意外,將珠串纏了一圈繞在手上。


    薑若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見沒有生氣的意思,才鬆了一口氣。她心裏難受,想要上位的丫鬟未免也太難做了些。


    可這時候,她也不得不開口表明自己的忠心耿耿,認真道:“奴婢覺得,能一輩子留在世子爺身邊就是一件極好的事。”


    因為被嚇過,她的臉上沒有多少血絲,被陽光蒙上一層光暈,眼眸卻清澈透亮,含著水光。


    孱弱又堅韌著,說著自己都不大相信的話。


    捏著小佛珠的手無意識地撚動了兩下,顧淮安也跟著笑了出來,遊廊旁的竹葉將綽約的影子落在他臉上,目光幽深,“你可知道一輩子有多長久?”


    “自然知道。”薑若應聲,倒是沒過心,一輩子的東西也敢隨隨便便許諾出去。


    顧淮安也知道她的不走心。


    可偏偏呀。


    他有那麽幾分意動。


    攥緊了手中的佛珠,他望著前方的道路眸色沉沉。


    那他做什麽都不算是強人所難,畢竟是她情願的,不是嗎?


    顧淮安笑了。


    薑若鬆了一口氣見他笑,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也盡職盡責地跟著陪笑。


    危機度過之後,薑若過了幾日安生日子。不過從那日之後,她沒再看見到韓公子,也不知道最後有沒有磨著世子爺答應。


    很快她便沒有再想這個問題,在寒山寺呆了幾日之後便跟著一起回去。


    可能是因為世子爺身邊一直沒有用得趁手的丫鬟,猛然出現一個她在世子爺身邊侍候,一下子就打眼了。再加上她連著跟世子爺出去幾次,再加上宿在主屋中幾次,她居然一躍成為安王府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外麵都在猜她用了什麽手段才能得到世子爺的恩寵,也在猜聽鬆院裏會不會多出一位姨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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