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世子爺。


    她知道好多好多道理,也知道怎麽聽話懂事,怎麽不給身邊的人帶來任何的麻煩。可那個瞬間,世子爺的聲音就成了一顆極具有誘惑力的糖果,她還是沒能忍住爬起來,上前去將窗戶打開。


    陽光猛得灌入進來,她本能地眯了眯眼,就看見男人提著食盒站在清晨的陽光當中。


    他戴著黑紗帷帽,依舊是昨日的玄色長衫,身形沉穩挺拔,如同森林深處沉默無言抵禦了百年風雨的枯鬆,給人一種沉悶的壓迫感。可清晨金燦燦的陽光塗滿了身形的輪廓,讓他整個人如同會發光一般,明亮得讓人心悸。


    薑若捂著自己的心口,隻覺得心跳飛快。


    “昨日沒睡好嗎?”顧淮安一邊將食盒穩穩放在窗台上,一邊狀似無意地問。


    實際上她的狀態實在算不上什麽好,因為熬了一夜,原本圓圓的杏眼都腫成單眼皮,眼眶一周都是通紅的,整個人也憔悴地像是被吸幹了精氣。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什麽狀態,不自然地抬手遮住自己的額頭,支吾著:“睡好了,就是剛起來是這個樣子。”


    顧淮安也沒有多糾結這句話是真是假,也裝作沒看出她身上的衣服同昨日沒什麽兩樣。實際上隻要薑若沒有表現出疫病的症狀,他都無比慶幸。


    他點點頭,將米粥端起來遞了過去,聲音低沉,“那吃點東西,等會再去睡一會兒,知道嗎?”


    米粥被燉得軟爛,裏麵還有被撕碎的雞絲和青菜絲,被盛起來時在中間放了一小撮香葉碎和幾滴芝麻油,香氣撩人。


    薑若卻沒有什麽胃口,推脫說:“我等會兒再吃。”


    “現在吃,我看著。”顧淮安言簡意賅,聲音低沉聽著像有些不大耐煩,“薑若,我不想再說第二次。”


    薑若現在不怕他,可過往的威壓還在,被這麽一嚇拿起湯勺老老實實吃了起來。原本吃了兩口,她就已經飽了,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沉默著看向她的男人,又老老實實將粥全都吃完了。


    “這次很好。”顧淮安誇讚道,語氣就像是在哄不聽話的孩子,帶著自己都察覺不了的耐心。


    他將碗收了回來,有那麽瞬間很想上前去摸摸的女子的頭上翹起的那一縷頭發,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重新提起食盒,他叮囑道,“去睡上一會兒,等你睡了我再走。”


    不知是不是因為一夜沒睡,薑若覺得自己的思維都變慢了許多,聽他的話老老實實坐到了床邊,又忍不住朝著站在窗外的男人看過去。


    見他對著自己點點頭,薑若才躺到了床上,將被子拉高蓋住自己的肩膀。


    她原本以為自己亂七八糟想很多事情,會繼續睡不著。可那碗暖呼呼的的雞絲粥吃了下去,全身也跟著暖了起來,睡意沉沉襲來。


    等到了中午,她又被叫了起來。


    這次送來吃的依舊是世子爺,飯菜當中還有她之前誇過好吃河蝦。不過這次河蝦都是已經被剝好的,被做得極為鮮美軟彈,根本不像是昨夜送來的。


    薑若胃口淺,配著菜倒是也能吃下去些。


    顧淮安盯著她吃完之後,原本想要說些什麽,施意卿又找了過來不停地給他打著眼色。他交代讓薑若再好好睡上一覺之後,便跟著一起走了。


    兩個人去找三皇子商議事情時,三皇子正在為了午飯的事兒發火。來了揚州城,他勤勤勞勞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遲,吃得就比豬好一點,就是當初行軍打仗,他也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今日采買那邊到了一批河蝦,他要了一點讓隨行的廚子精心烹飪,就等著中午解解饞。誰知道廚子說河蝦已經被安王世子拿走了。


    等見到顧淮安,他就忍不住陰陽怪氣了幾句,“真要說起來,我也算是你哥哥。你想要什麽我還能不給你嗎?何至於自己偷偷摸摸拿。”


    “好,下次同你說。”顧淮安點點頭。


    三皇子噎住了,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冷笑了兩聲“嗬嗬”。轉而他又察覺到不對勁,顧淮安不大像是這種在乎口腹之欲的人。


    他聯想到這兩日顧淮安的異常來,撐著長案湊了過去,壓低聲音問:“是給你那個小丫鬟的嗎?”


    顧淮安有些煩躁,垂下眼簾,“嗯”了一聲。


    “當真上心了?”三皇子說出這句話,自己反倒是笑了出來,帶著幾不可聞的嘲諷。顧淮安同他是一類人,他們這種人的心早就在各種算計中消耗得一幹二淨,情情愛愛都是件奢侈玩意兒。


    更何況比他更狠更下得了手,他就沒有見過牽動顧淮安心神的女子。


    “我去看看。”


    在他起身的一瞬間,他的肩膀便被人狠狠摁住,抬頭就看見顧淮安淡漠又含著威脅的視線。


    “她需要好好休息,不要任何打擾。”


    三皇子“嘖嘖”了兩聲,又“嘖嘖”了兩聲,對著男人古怪地笑。


    顧淮安全當是沒有看見,如玉的手指拿起桌麵上的物價浮動,仔細看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敲門這個靈感來自餘華《第七天》的當中門鈴響了這個片段。


    第63章 063


    ◎要有多麽喜歡呢?◎


    從薑若受傷之後, 顧淮安很少能睡一個整夜。但凡一閉上眼睛,就仿佛看見女子起了高燒兩頰通紅地臥倒在病床上,呼吸急促地同他說, “世子爺,我疼。”


    每每想到此, 他心上就會驟疼,像是鈍刀子割肉那般疼得沒完沒了。


    他倒是情願得病的人是自己,畢竟薑若體質差,才來聽鬆院的時候還被大夫叮囑過要好好調養, 後來又落水經曆長途跋涉, 就算來了揚州也沒怎麽好好休息。她要跟著學書文,學管家, 學著怎麽同其他家人情往來,有時候甚至要比他更為忙碌些。


    所以有那麽片刻,他也有幾分後悔, 後悔當初對薑若過於苛刻。左右他們還會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她沒有必要成長得那麽迅速。


    他捏了捏鼻梁,緩解心裏的那些不痛快,想了想還是提著一盞燈籠獨自去了薑若現在居住的地方。


    夜晚是那樣安靜而又溫柔,他就站在不遠的地方,靜靜看著那座安靜的小院,長久不能回過神來。


    他有些擔心薑若會害怕。


    三皇子忙到半夜才回來,看見顧懷安沒多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怎麽, 還特意出來接我?這倒是挺難得的。”


    顧淮安收回視線, 沒有說話。


    “不是來找我的?嗬嗬。”他又連著冷笑兩聲, 早就該知道的,他這位堂弟可是太子的死忠黨,要不是揚州事態嚴重,說不準同其他人一般希望他死在揚州。


    他倒是不對此生氣,畢竟的的立場不同,要不是出事他也希望顧淮安死在揚州給他那位好兄長重重一擊。


    不過現在兩個人都是綁在一條船上的螞蚱,誰也別想在背後下死手。


    “那你是來這裏幹什麽?”三皇子順著他站著的方向望過去,挑了挑眉,不大正經地問:“那裏住著你的小丫鬟?”


    “無聊。”顧淮安吐出兩個字。


    這沒有否認就是承認了,三皇子來了興致,“那你在這裏幹站著幹什麽?人都已經站到這裏了,還不趕緊上前表示下自己的關心?”


    他說著就樂了起來,頗為自豪地說:“這倒不是和你吹,你三嫂當初嫁給我不也是不情不願,現在還不是對我死心塌地。女子就是這般,你對她的好要落到明麵落到實處,這樣一個感動就離不開你了。”


    要不是顧淮安知道他那位三皇嫂至今不肯同三皇子要個孩子的事兒,他還真要相信了三皇子的鬼話。


    “你不要不相信,我說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在揚州的日子過於操蛋,難得遇上一件還能樂嗬樂嗬練練呀嘴子的事兒,三皇子直接就說開了,將當初自己同各位姑娘的“赫赫戰績”說了出來。


    顧淮安垂下眼簾,聽了一會才出聲打斷他的話。


    “薑若同那些人不一樣,她不希望我對她太好,不希望她會影響到我。”


    “這是什麽話,哪裏還有這樣的女子。”三皇子一幅“你在開玩笑”的表情,他們的圈子中的女子隻恨夫君對自己還不夠好。


    “是啊,怎麽還會有這樣的女子。”他低沉跟著重複一遍,心裏卻是知道原因的。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更加難受。


    “你又不想讓她知道,那來這裏守著幹什麽?”


    “想來就來了,哪裏需要那麽多理由。”顧淮安乜了他一眼,精準給出一句話,“不過同你說,你也是不會懂的。”


    三皇子:“……嗬嗬。”


    ——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薑若一直沒有疫病的症狀,就是看著精神差一些。


    陳大夫是第三日抵達揚州的,他沒有直接來衙門這邊,而是被長樂直接帶去了永安街附近顧淮安將手中的文書直接丟給三皇子,直接過去了。


    等到的時候,陳大夫正在替薑若檢查傷口。


    牙印早就消失了,不過淤青還沒有消散,還是烏青烏青的。她的手腕原本就偏白,平日稍微磕碰一點就會出現青色。現在這麽一大團烏青更顯突兀,尤其是這團烏青的周圍還有幾粒血痂。


    陳大夫利落地替她重新換了藥,用一根銀針在手部的穴位上連下了三針。一盞茶不到的功夫,他就將銀針拔出對著光亮的地方仔細看了看,銀針上沒有絲毫的殘留。


    顧淮安麵上倒還沉穩,手心卻開始冒冷汗,沉聲問:“陳大夫,她怎麽樣了?”


    “小姑娘幸運,沒有被傳染上。”


    “您再替她把把脈。”顧淮安解釋說:“她是同病人直接接觸的,發現之後立即用清水清洗,後麵又喝了五次預防的藥物,不知道會不會對她有什麽影響。”


    陳大夫原本想說這會有什麽影響,但是看著男人冷峻的臉,還是替麵前的女子把脈,再次確定沒有什麽問題。


    “要是不放心的話,我再寫個固本培元的方子,喝兩貼就成。”


    顧淮安點頭,下意識握住身邊女子的手,讓長樂跟著陳大夫一起過去。他卻一直沒有鬆開手,反複觸碰企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的心緒平複下來。


    他的手指本就偏瘦長,卻十分勻稱,指尖被修剪得整整齊齊,隻在關節的地方又一層薄薄的繭子。當他的手指擠進她的指尖縫隙時,她的手指有種被東西撐開的酸澀感,尤其是每一次上下摩挲,薄繭抵著細嫩的肌膚摩擦,都會帶來的陣陣戰栗,類似於被螞蟻小口小口啃噬。


    薑若瞥了一眼,就看見男人手背上浮起的青筋,又看了看站在屋子裏還沒有離開的其他,臉上燥熱想要縮回自己的手。


    結果男人用了一點力氣,完全沒有抽動。


    她正想要說什麽時,就感覺旁邊的男子忽然站了起來,拉著她往裏麵走去。其實說裏麵也不大合適,因為隻用了一副屏風將裏間和外麵分隔開。隻要裏麵的動靜稍微大些,外麵仍舊能聽得一清二楚。


    薑若以為世子爺要交代自己什麽要緊的事,才開口就覺得麵前突然一黑,清冽而又熟悉的氣息壓了下來,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他這次似乎有些急切,抿上嬌嫩的唇,然後闖入進去,卷著女子的舌含起,吮吸,甚至是□□。


    薑若很是緊張,生怕誰不小心從外麵走進來撞見這一幕,雙手抵在男人的肩膀上還有些抗拒,不停地往出口的方向看。


    顧淮安察覺到她的分心,略略分開些,灼熱的手直接撫上女子的脖頸,聲音中帶著些許沙啞,類似於磨砂的質感。


    “專心些。”


    “可是會被發現。”


    “所以你聲音要小些。”


    急促的呼吸聲噴灑過來,更多的話隱藏在相觸的唇舌當中。


    一開始,薑若還勉強保持著鎮定,告誡自己要不要發出什麽奇怪的聲音。可她不知道為什麽,世子爺突然變得極為會親吻,一點點遊走在唇舌上,她甚至能感覺到那種形狀。粗糲渾厚的,稍微觸碰就能激蕩起層層酥麻。


    她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思維都成了氤氳的一片,隻覺得脖頸處男人的手掌燙人,燙得整個身體都在發軟。然後不斷沉溺沉溺。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空氣中微小的塵埃上下浮動,外麵是進進出出的腳步聲。而那層薄薄的黑紗在喧鬧中隔出一片小天地來,這個天地中隻有她和世子爺兩個人,在交織的呼吸聲中,她甚至祈求時光停留在這一刻。


    要有多麽喜歡呢?薑若不清楚,卻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失序的心跳聲。


    而就在這時,外麵忽然傳出一群人走進來的的腳步聲,長喜機靈地叫了一聲“三皇子”。


    三皇子純粹是好奇,聽說陳大夫替顧淮安那個小丫鬟把脈,想了想暫時將手頭上的文書的放下,也找過去想看看那個小丫鬟到底是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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